葉蕭方纔所見的那副衆生圖,突然詭異地扭動起來,上面各種各樣的人、-獸、夜叉、羅剎等等生物,都像是要活過來一樣,扭曲掙扎着身體,似乎是想要擺脫圖畫的束縛,雙目綻放出森森寒光,欲待擇人而噬。
葉蕭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正在驚懼,驀聽得耳邊傳來脆裂聲響,低頭一看,不由暗暗叫苦。
卻是那座傳送陣,猛然裂開,應該是被雲飛在那一端毀去了。
“可惡!”葉蕭來不及埋怨,就不得不將心思收回來,思考該如何擺脫當前的困境。
那些浮雕生物,真的活了過來,轉瞬間就將小小的洞府,擠得水泄不通,卻還在源源不斷地從上面跳下!
好在這些猙獰兇惡的生物,似乎對葉蕭,或者是葉蕭身上的什麼東西,甚爲懼怕,並沒有馬上一涌而上,只是圍在他身邊五六尺遠的地方,疵着獠牙,吐着紅舌,滴着口水,低聲嗚咽不已,給葉蕭留下了一線生機。
可葉蕭那裡樂觀地起來,就算不被這些異物撕扯成殘渣,踩踏成肉醬,或是擠成肉餅,活活餓死的滋味,只怕也不好受罷?
靜念珠淡淡的白光,從葉蕭手上散發開來,那羣兇獸眼中的兇光漸漸斂去,低沉的咆哮也慢慢平息,有了點放下屠刀的意思,葉蕭試探着在身前的咫尺之地轉了一圈,居然引得那些兇獸,向他又靠近了一點。
“它們很享受靜念珠的氣息?”頹然地放棄了何這些兇**流的念頭,葉蕭苦笑不已,就算暫時沒有危險,那又如何?這些兇獸明顯是魂魄所化,就算他想茹毛飲血,只怕也是辦不到的。
心念一動,葉蕭又拿出了何靜念珠一脈同源的雷滅珠,這次的情況卻截然相反,本已如同家養寵物一般乖順的兇獸們,剎時間又焦躁起來,畏懼地望着葉蕭手裡的雷滅珠,顫抖瑟縮不已。
葉蕭橫下心來,朝前微跨一步,兇獸們果然隨之退卻,葉蕭大喜,收起靜念珠,拿着着雷滅珠四下裡走動起來,那羣兇獸懼意更甚,身邊雖然幾乎沒有了空隙,但還是生生擠出了一條通道,可供葉蕭行走。
狹小的石室,很快便被葉蕭走遍,裡面就像是被水洗過了一樣,乾淨得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葉蕭失望地嘆息一聲,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副如今已變得空蕩蕩,沒有任何生物形象的浮雕壁畫。
“咦?”這一看,還真被葉蕭發現了蹊蹺的地方,原本那些生物的形象,就像是浮雕一樣,直接附着在石牆上的,顯出形體脫畫而出之後,石牆就變得平坦如砥,可是在畫面一角,一個極難被注意到的地方,卻又一隻飛禽的形象,是凹進去的。
這個飛禽的形象,葉蕭卻似曾相識。
苦思良久,葉蕭一拍額頭,慶幸地自儲物袋裡拿出了一件東西,正是那支內有藏寶圖,不知何種材質打造,疑似髮簪的飛鳥玉釵。
平復了一下因爲突現生機而有些激動的心情,葉蕭拿着那支玉釵比劃了一下,緩緩地將它嵌了進去。
石壁猛然間產生了一股極爲強大的吸附力,葉蕭猝不及防之下,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動,就被拉扯着一頭紮了進去,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已置身另一處場景,那些兇獸也和葉蕭一樣,紛紛回到了石壁上,重新變成了沒有任何生氣的浮雕。
石室又變得空蕩蕩一片,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聽着似乎是來自於天際的,愈來愈密集,愈來愈巨大的轟鳴,王五在透過雲層射下的,明滅不定的光線裡,似乎揹負着巨大的壓力,每說一個字,都艱難無比地頹然嘆息道:“我們走吧!”
“不!”雲雪瘋了似地哭喊着,尖利地聲音,恰被又一聲乍起的轟鳴掩蓋。
“葉師弟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這會應該是在外面等着我們呢!”王五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雲雪的肩膀,憐惜地說道。
雲雪搖頭只是不依,王五嘆息一聲,猛然一掌斫在了她的後頸。
扶着哼也沒哼一聲,就暈過去的雲雪,王五將她交到了洛天舞的手裡,留戀地向四周望了一眼,似乎還在期盼着奇蹟發生。
一行人飛一般地向沼澤外遁去。
“這纔是真正的秘窟吧?”葉蕭呆呆地睜大眼睛,可語氣裡卻沒有一點喜意:“難道我真是流年不利?”
這是一間和外面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佈置也差不多的,只是略小一些的石室,沒有那副浮雕壁畫,卻多了一個活物,一具屍體。
那屍體形容枯瘦,寶相莊嚴,依稀和葉蕭在大鐘裡見到的古佛有些相似,正盤膝坐在一塊**上,披着僧衣,雙掌合十,壽眉長垂,眼睛微閉,做誦經狀,只是皮膚沒有一點光澤,明顯已死了不知多久。
那活物卻也是熟……嗯,熟猴,猙獰暴戾,兇相畢露,正是滄水猿。
“誒,你好?”苦笑着,無奈着,葉蕭揚手打了個招呼。
“唧!”一聲幾乎將葉蕭耳膜刺透的尖嘯,驀地從滄水猿口中發出,這兇物身上青光大放,如水光一般盪漾開來,雙爪如鉤,寒意森森,罩着葉蕭的腦袋就抓了過來。
葉蕭欲待閃避,身子卻像被束縛住了一樣,被那股徹骨的寒意,凍得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滄水猿揚着那對足以裂金穿石的爪子,向他撲了過來。
那鋒銳的利爪,觸及葉蕭的頭頂,卻並未抓下,反而輕浮地拍了拍葉蕭絕望的臉,好像是調戲一樣:“小子,怎麼現在纔到?本鳥可真是失望得很吶!”
這聲調,這語氣,這……
這不是火鳥麼?
葉蕭如遭雷擊,被這巨大的轉折,巨大的驚喜衝擊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顆鴨蛋,站在那裡癡癡呆呆,十分地可笑。
“你這個鳥人,怎地還沒死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葉蕭卻說出了一句讓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要暴揍他一頓的話來。
火鳥良久都沒有聲息,似乎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了,那不知是滄水猿還是火鳥的猴子,卻猛然間動了起來,延續着方纔的勢頭,一抓子撓了下去。
葉蕭一驚,所幸身體已經可以動了,急忙向後抽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一抓,惱怒道:“死鳥,玩笑也開不得啊?”
猴子的身體又變得一動不動,嘴裡吐出了火鳥懶洋洋的話:“小子,你愛開玩笑,就儘管開吧!本鳥是無所謂,跟這隻小猴子輪流當這具身體的主人,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怎麼回事?”葉蕭急忙問道,等到的,卻又是滄水猿的一抓。
就在這種稀奇古怪的對話當中,葉蕭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當日火鳥冒險進入陣法,並未能成功地斬殺掉滄水猿,它是魂魄之體,不能長久地暴漏在天地之間,無奈之下,只好強行施展奪舍之法,不過滄水猿也是上古異種,雖然還沒有進化至最終形態,元神的力量,卻也不是火鳥可以輕鬆滅掉的。
就在火鳥和滄水猿在爭奪身體當中,出於下風的時候,葉蕭誤以爲火鳥一死,含恨利用元離命火攻擊滄水猿,卻誤打誤撞,幫了火鳥一把,得到元離命火滋補的火鳥,神魂之力大漲,和滄水猿形成了均勢。
只是這具身體,畢竟是屬於滄水猿的,火鳥雖然暫時可以強行“住”在裡面,時日久了,隨着滄水猿元神的壯大,火鳥終歸還是死路一條,那什麼“打發時間”云云,完全就是刺激葉蕭,嘴硬的話了。
按照火鳥所說,要想收服這隻滄水猿,唯一的機會,可能就在那具僧人的屍體上,只是具體該如何施爲,火鳥卻也說不上來。
有關佛修的情況,漢國修行界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而火鳥一睡就是幾千年,在這方面甚至還不如葉蕭。
“難道要我將兩顆珠子,也塞進這位大師的眼眶?”葉蕭哭笑不得地看着手裡的雷滅珠和靜念珠,無奈地苦思着。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葉蕭被這猛然間傳出的,不知來自那裡,卻浩大清楚,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的聲音,嚇得幾乎跳起來,驚疑地朝四周望望,小小的石室,一目瞭然,卻那裡找得到說話的人?
穩住心思,葉蕭終於將目光投向了那尊盤坐不動的屍體。
“身懷安詳明王和忿怒明王兩顆舍利,足以證明施主和我佛有緣,老衲這具臭皮囊,交予施主,卻也得其所了!”那屍體全身上下紋絲不動,卻清清楚楚地發出了聲音。
“忿怒明王我倒是知道,可安詳明王又是什麼東西?”葉蕭驚異道。
雖然葉蕭的話語甚爲不敬,那聲音卻也並不動氣,緩緩解釋道:“諸佛兩相,一忿怒,一安詳,忿怒明王斬妖除魔,安詳明王教人向善!”
葉蕭瞭解地點點頭,眼珠子一轉,對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屍體,裝模做樣地合十一禮,帶了一點恭謹地問道:“大師所說,要將皮囊交予我,卻又是什麼意思?我如今身爲道門弟子,轉而修佛,卻是不妥的!”
“施主着想了!”那聲音悠悠道:“修道修佛,所求鬥都不過超脫而已,又有什麼區別?”
儘管這聲音祥和,平靜,使人心安,等閒人聽了,恐怕連半點反抗的念頭也生不出,無奈奸商的本性,實在已深入葉蕭的骨髓血液,別人有求於他,那裡還顧得上許多?早已忘卻了自身的處境,忘卻了究竟是誰在求着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