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迷迷糊糊地,聽見外面狗們嗚嗚吠叫,又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心知一定有事發生,許久之後,聽到有女人跟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求我爺爺什麼。
在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晚潑婦捉賊娃子被賊娃子嚇得跑回家,搬來丈夫求我爺爺去捉鬼。
這隻鬼就是潘開福的妻子。
買肉賒賬,偷辣椒,矛頭都指向潘開福已經死亡的妻子;養屍體的可能性更大,爺爺那一晚失眠了,整晚都在爲第二天挪墳做準備。
第二天我不想去上學,想看爺爺挪墳;要不是老媽手裡的蔑片子,我就可以去親眼目睹養屍地究竟是什麼一個樣子。
不過在後來,聽爺爺說幸虧我沒有去湊熱鬧。
一般養屍地是極爲兇險的穴位,如果八字相沖,或者運氣不好的就容易觸黴頭。
爺爺他們果然在潘開福妻子的木棺裡發現生肉跟辣椒。
而且,屍體死亡數日沒有腐爛,栩栩如生跟睡夢中在抿笑抿笑的那種樣子,看着就讓人毛骨悚然的。
爺爺不敢停留,在日上三竿,太陽正烈之時果斷挪一尺遠,錯開養屍地才鬆口氣歇息。
在那以後,黃三刀沒有再遇到賒賬的女人。
潘開福也在同一年因爲老母親去世變得鬱鬱寡歡,整天借酒澆愁無所事事。
我們的學校前身是一座廟宇,叫做塗家廟。
在爺爺年輕時候那個年代,這座廟宇遭到毀滅性的摧殘,廟宇裡面的泥菩薩被盡數毀掉,修建了用土胚牆製造出來的教室。
學校的名字叫做:塗家廟小學。
土胚牆不怎麼好,但是卻有好玩的東西在,斑駁脫落的表皮下牆壁底部,有老鼠洞跟指頭粗細的土蜂子巢穴。
土蜂子合羣,是分開住的,一個洞,一個巢,一個蜂巢住一家那樣子。
它很敏感,最恨有人在它巢穴活動,屢屢發現有敵情,就嗡嗡嗡的飛來,那粗短胖的屁股上,會冒出一根帶毒的尾刺,狠狠的扎進敵人的皮膚上。
遭蟄的人大都是一些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的頑童,他們手裡拿一深褐色的玻璃瓶子,其目的就是去用一根竹籤伸進土蜂的巢穴捉一隻或者幾隻土蜂來玩。
灰色的瓦脊,黃泥土的牆壁,坑坑窪窪的地面,這就是我們學習的地方。
教室好像是臨時修建起來的,只有老師的辦公室還保留有廟宇的根本;那就是教師辦公室的門檻,門檻厚實、上面隱隱有花紋,高、足足有一尺半;個子稍微矮小,腿腳短的,不小心就會踢碰到門檻栽倒出洋相。
被老師喊去辦公室無非就是兩件事。
要麼就是得到老師表揚,授予什麼特殊的事宜,讓你在同學們面前耀武揚威的顯擺一下;要麼就是你觸犯了某一條校規,被喊來辦公室遭狠狠的K一頓,還得在衆老師面前低頭認錯。
挨批、受罰、都能讓人承受,唯獨辦公室裡面那種說不出來的陰森跟畏懼的感覺,讓首次進辦公室的我,再也不想進第二次了。
我是在夥伴們的慫恿下,去看傳聞說的透明石棺遭到的懲罰。
在塗家廟學校的後面,是一大片蔥蔥郁郁的樹林,也是學校的禁區。
偏偏小夥伴們對這一片禁區感興趣,他們說樹林裡有一座古老的墳塋;墳塋裡有一副透明石棺,石棺裡有一具年輕的女屍,據說只要稍微看一眼女屍,就會產生怦然心動的感覺。
石棺、古墳、女屍是否真的存在?傳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回事,源於這種是人都有的好奇心,我們幾個在放學之後並沒有回家,而是偷偷的隱藏在路邊,等到看見學校最後一名老師離開,這才迂迴繞道學校後門去。
從正面看禁區,在大白天都給人一種黑黝黝、陰森森的感覺;樹葉搖曳,發出颯颯響聲,有夥伴驚呼:“起風了……”
是的,剛剛還風平浪靜的,現在突兀起風,霎時四周凸顯出陰風陣陣的感覺,我的手臂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當時矮冬瓜也在,他特聽我的話,我在夥伴們中算是大哥大吧!
矮冬瓜前幾日被土蜂蟄,鼻頭上還有一個紅得就像櫻桃似的包,雖然是抹了藥油,但至今還紅腫發亮看着特別好笑。
進入樹影斑駁的林子,冷森森的氛圍層層疊疊包容了我們。
矮冬瓜害怕了,就像粘膠貼近我,縮頭縮腦的樣子,悄悄對我說道:“沐風,咱們還是別去了。”
“怕?”
矮冬瓜縮縮脖子咕嘟一下吞口水道:“怕倒是不怕,就是有點心慌慌的。”
“日、不怕就去唄!說毛線。”我低聲嘟噥,自持腰間別了一把爺爺設計,用刀削、再用藍墨水完成整個構造程序的木頭槍,大馬金刀的帶着他們繼續前進。
越是往裡走,樹林裡的光線越是黯淡得跟黑夜差不多,只有仰頭、視線穿透密密匝匝的茂密的樹丫才能看見已近黃昏,被樹丫枝遮擋得支離破碎晦暗色的天空。
由於很久沒有人踏足進入這一片樹林,厚厚的落葉已經腐朽發出一股發黴的味道;踩在上面,沙沙作響。
我們就像一羣結伴而行的小偷,心裡各種畏懼、害怕,卻硬要鼓起勇氣,去探看不爲人知的秘密。
風大了,頭頂的樹葉颯颯作響,好似有很多鬼祟的妖孽俯瞰的姿勢,呲牙咧嘴攀附在樹枝上看我們這羣傻子的可笑舉動。
“你們看……”喊出聲音來的是曉明,他胸前的紅領巾在暗黑中,紅得就像血……
我們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雖然自我安慰沒有什麼可怕的,身軀卻無法自控的瑟瑟作抖,一步一個小心前進時;才鬱悶的看見這裡好像沒有什麼墳塋,只有一用木頭板子搭建的小木屋。
一間孤零零的木屋矗立在一大片的樹林中,此種景象非常之詭異。
木屋是上了鎖的,鎖鏽蝕了卻給與我們莫大的勇氣和好奇心;裡面一定有令人驚奇的東西,要不然又怎麼會上鎖?再說、這裡曾經是一座古廟,那麼廟宇裡面一定有古董,說不定古董就藏在這裡。
在我的鼓動下,夥伴們沒有退縮,而是扇形包圍衝向小木屋。
“如果有古董,那我們就發財了。”有夥伴低聲嘰咕,口吻中帶着驚喜和興奮感。
矮冬瓜家裡窮,老媽死了後,老爹酗酒、還打罵人;他用的書包是一化肥口袋剪半截下來做的,要是有錢了,他就可以趾高氣揚的,不用在自卑,畏畏縮縮的樣子在人面前矮半截做人。
我聽爺爺說,矮冬瓜的爸爸,曾經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他跟我老漢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就是因爲老婆死了,老孃也相繼去世,他受不了這個打擊,就酗酒……
我站在木屋前,任憑風嗖嗖的往脖子鑽,就像一位嚴陣以待的大將軍,拔出木頭槍對木屋揮手發出號令道:“同志們跟我衝啊!”
夥伴們得到我的號令,就四下散開,有的去搬石頭,有的去用手推;特別是矮冬瓜最來勁,不知道從那找來半截磚頭,咬緊牙巴,一下一下的砸鎖頭。
木屋的門砸開了,我們沒有看見石棺,也沒有看見女屍。
卻被眼睛看見的東西嚇得急急後退。
滿屋子裡堆的都是,缺胳膊少腿面目猙獰的泥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