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不知不覺,一行人從熱鬧的街道來到一處僻靜的區域,這裡應該也在城中,但卻安靜異常,另外一個特點就是這裡很大。
北域藍港商業如此繁華,居民衆多,除了城外的莊園之外,進入城內之後看不到佔地太廣的建築,但眼前這塊是個例外,嚴格來說,這裡像是一座城池,北域藍港外圍沒有城牆要塞,反倒在城中有這麼一塊地方,幾丈高的牆壁,上面還能看到放置牀弩的垛口,門前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值守,那些士兵身上的甲冑和王正虎穿着的一樣,但只有一人胸前有魚鰭圖案。
走過那大門前的時候,騎馬的隊副王正虎擡手打了個招呼,停馬轉過來說道:“這裡就是鱗甲鯊衛的大營,沒有任務的鱗衆和甲隊就在裡面駐紮訓練!”
周進看着城牆,他依稀記得雲天縱從那個口子上偷偷潛入,不過自己的武功不夠沒有跟去。
一聽這裡是鱗甲鯊衛的大營,五城聯盟一干人的談話聲音都小了很多,本以爲接下來就該領着大家入營,卻沒想到王正虎說了這句之後,繼續騎馬前進,大家一下子糊塗了,不知道要去往那裡。
從僻靜的軍營處走出來,又進入了喧鬧的街道上,街道依舊繁華,甚至可以說是進入了更繁華的區域中,可五城聯盟的年輕人們卻沒心思看了,他們都在納悶要去那裡。
走了小半個時辰,風變大了些,能聞到的腥氣也更重,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院子,這個院子看起來不比剛纔那座好似城池的大營小,但周圍用柵欄圈起來,在外面就能看到裡面有一排排的屋子,但這裡卻沒有鱗甲鯊衛軍營那麼安靜,就和那些商業街一樣熱鬧。
這裡門前也有武者在值守,可相比於那鱗甲鯊衛軍營門前的肅穆認真,這裡的武者就顯得懶洋洋的,一共才兩個人
隊副王正虎在這門前停下了,大家還以爲他又要介紹,卻沒想到王正虎轉身說道:“這裡就是預備隊的營地,從現在起,你們就是預備隊的一員了。”
預備隊?周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頓時愣住,其他人更不瞭解,赤大猛直接開口問道:“王隊副,預備隊就是鱗甲鯊衛中的鱗衆嗎?”
大家也都有差不多的疑問,那隊副王正虎聽到這個問題,直接冷笑一聲,開口說道:“你以爲鱗甲鯊衛是什麼?隨便就能加入?告訴你們,這預備隊也不是說進去就能進去的,事先都要經過審覈,身體健壯不能有殘缺,精神要正常,要有擔保人,不然的話還不亂套了,你們幾位因爲是藍港同盟的子弟,所以才直接進入預備隊,想要進入鱗甲鯊衛,就要一步步按照規矩來了。”
“什麼?不能直接進鱗甲鯊衛?還要從預備隊開始?”五城聯盟的年輕人有人直接驚呼出來。
來之前大家做好了準備要吃苦歷練,但想的是在鱗甲鯊衛裡鍛鍊,沒想到居然連鱗甲鯊衛還進不去。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有人大聲喊道,一聽他說這話,那隊副王正虎還沒回答,周進、邱文偉的臉上都露出了苦笑,鄭斗羅都轉頭看着周進。
這幫人真的被慣壞了,心性也奇怪,五城聯盟盟主的孩子都沒說話,你們有什麼資格叫,而且半路上對劉光遠那種猥瑣小人百般奉承,現在對上鱗甲鯊衛裡的軍官卻囂張起來,真是拎不清輕重。
王正虎臉上的輕蔑神色更重,不過他還沒說話,預備隊營地門前的武者卻開口了。
說話的武者四十多歲年紀,滿臉亂糟糟的鬍鬚,衣服也不怎麼整齊,在那裡笑着吆喝道:“五城聯盟的,這倒新鮮,你們那裡總算有人來參加了,你說你們是誰,天泰城你們知道嗎?秋風落日城你們知道嗎?夏風谷你們知道嗎?黑血黃沙騎你們知道嗎?”
天泰城在五城聯盟的東南方向,和北域藍港有運河相連,這個城的規模不小,差不多有北域藍港的四分之一,遠遠大過五城聯盟,秋風落日城則是五城聯盟北邊毗鄰林海山脈的城池,這個城市是山民建立,武力強悍,和天泰城差不多的層級。
而夏鳳谷則是西邊的一個牧場,他和五城聯盟之間正好隔着無盡沙海,能和黑血黃沙騎抗衡的勢力自然不會小。
那武者舉出這四個勢力,不管那一個都要超過五城聯盟很多,他說了這幾個之後,大家都不出聲了,等待這武者的下文。
“他們的年輕人來了,一樣要在這預備隊大營裡等着,這兩個月來了這麼多,還沒聽到有誰直接進了鱗甲鯊衛,不要說他們,連南域帝國的人,來到這邊都要先進預備隊,你們又是誰?你們憑什麼就能直接加入?”武者笑嘻嘻的說話,意思卻辛辣諷刺,絲毫不留情面。
南域帝國,是這世間最大的勢力,不提這個,其他那幾方各個要超出五城聯盟許多,連他們都不能直接加入,五城聯盟的又有什麼資格。
“不要以爲你們結盟就有特權,天泰城和藍港結盟已經有百年,依舊不能壞了規矩!盟約是藍港和五城聯盟之間的約定,你們來加入鱗甲鯊衛,是你們自己的事,這就是規矩!”那隊副王正虎轉過頭肅聲說道。
“爲什麼黑血黃沙的馬賊也能加入?”有人喊道,王正虎搖搖頭,沒什麼不耐煩的繼續解釋說道:“馬賊爲什麼不行,他們有人擔保,符合規矩的話,鱗甲鯊衛不會拒絕。”
黑血黃沙馬賊那麼大的實力,找個擔保的人自然容易,如果仔細分析,他和北域藍港的確沒有直接的衝突。
周進沉吟了下,也開口發問:“請問王隊副,貴方有人建議五城聯盟派子弟加入鱗甲鯊衛,有助雙方關係緊密,這樣進入預備隊,會不會影響彼此的關係呢?”
“如果符合條件,通過考驗,當然能進入鱗甲鯊衛,如果進入不了,北域藍港也有很多需要武者的地方,不會影響雙方的盟約!”對於周進的發問,這位王隊副的態度卻客氣了不少,因爲從頭至尾,只有周進表現的最爲鎮定成熟。
周進點點頭,這麼說來不會影響雙方的盟約,至於其他那就按照規矩來,他開口說道:“諸位,既然這是藍港的規矩,那麼我們就要遵守,咱們聽從安排就好,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
從前或許還有人表示異議,但今天清晨看到周進和那劉光遠的戰鬥後,周進的話沒人敢不聽,所有人立刻都沉默下來。
營門前看守的武者和王正虎都很差異的看了周進一眼,沒想到這個一直沉默的年輕人居然這麼有威信。
另一名灰甲騎士從鞍袋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看守的武者,那武者大概掃了眼五城聯盟的年輕人,在那文書上面寫了幾筆,開口說道:“預備隊入營十五人,我這就按照規矩安排!”
和進入城區時走的手續一樣,做完之後,王正虎和同伴就騎馬離開,經過周進身邊的時候,王正虎特意停了下,對周進說道:“希望能在鱗衆中見到你!”
這話表達了對周進的期待,也表達了這王正虎的善意,周進笑着點點頭。
那兩名灰甲騎士一走,看門的武者就扯着嗓門喊道:“下馬過來領牌子,牌子上什麼號,你們就去那個號住,行李都是齊全的,房子後面都有馬廄,自己把坐騎放進去,有人管喂,吃飯有吃飯的地方,敲鐘睡覺,打鼓起牀,三餐跟着人走就行了,想買什麼用的吃的營地裡面也有店鋪,這營地只有三條規矩,不能打羣架,不能殺人,未經許可不能出營,你們聽明白了嗎?”
這種類似於軍營和學校的聚居地都是差不多的規矩,大家連忙點頭答應,一個個翻身下馬去守門武者那裡拿牌子。
那武者大大咧咧,倒是隨便的很,邊發牌子邊說:“你們來的倒是巧,這兩個月正好是鱗甲鯊衛招人的時候,各處的年輕人都來了。”
周進搖搖頭,心裡想這麼巧有什麼用,來的人多,競爭對手也就多,正想到這裡,那武者說道:“如果你們晚來早來,就只能等到下個月才行了,那時候才正式開始收人。”
原來如此,時間上正好合適,周進領到牌子,是一個三寸大小的圓形鐵牌,上面刻着“二十四”,接過牌子剛進門,聽到看守武者又喊道:“空着的牀就是你們的。”
看來房間裡已經有人住進去了,而且剛纔分配牌子的時候周進注意到,每個人拿到的號都不一樣,也就是說,不會有五城聯盟的年輕人在同一個房間的情況出現,這是爲了防止拉幫結派,這個考慮還真有意思。
周進突然覺得有點興奮,以他的見聞閱歷和心性,心情輕易不會有什麼波動,可此時卻好像真正的少年一般激動,因爲他從沒有這樣的經歷。
從那大門向裡走,有一條筆直的大道,房屋就在這大路的兩側,房子側面吊着燈籠,能清楚的看到燈籠上的號碼,五城聯盟的這些人進入預備隊營地之後開始散開,每個人對照着牌子上的號碼找到了自己的住處。
差不多走了一大半路程之後,周進也找到了自己的房屋,他大概看了下,這預備隊的營地裡有四十間供人居住的大屋子,其餘的都是庫房場地之類的。
每一間屋子都很大,前後各項設施都很齊全,除了沒有院牆之外,就是個大宅院的格式,周進將馬匹領到了馬廄中,找了個空位置把自己的坐騎拴好。
在馬廄中已經有九匹馬了,而且只剩下一個空位,周進心裡猜測,這一間屋子裡應該有十個人住,現在已經住進了九個。
周進揹着包袱走到門前的時候,就聽到從屋子裡傳來的喧鬧聲音,有兩三個人在那裡大聲的談笑。
這裡的氣氛還真輕鬆,周進心裡感嘆了句,邁步進門,他一進門,屋中的喧鬧和談笑頓時安靜下來,屋子裡和他猜測的一樣已經住進了九個人,這九個年輕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接下來要和這些人一起住幾天了,周進笑着對打了招呼,沒有任何人迴應他,周進也不在乎,自顧自的走到角落裡空着的那張牀。
方纔掃了一眼,周進已經注意到了很多細節,屋中有十張牀,一張桌子和十個椅子,可圍在那桌子邊上大聲談笑的只有三個人,其他六人都畏畏縮縮的躲在遠處。
坐在桌子邊那三人看着就有股兇悍的氣質,周進笑着招呼的時候,那三人反倒是迴應了一個恐嚇的表情。
這三人中間那人個子不高,比周進還要矮上半頭,年紀比周進要小,可臉上卻有兩道刀疤,一道在額頭,一道在右臉頰上讓整個臉顯得很兇惡,坐在他右邊的年輕人圓圓臉,眼睛很小好像永遠在眯着,是個大胖子,整個人看起來笑眯眯的,但周進注意到這胖子眼神中沒有一點笑意,而第三個人精壯異常,赤裸的上身全是肌肉,那些筋肉好像要爆炸出來一樣,這人留着絡腮鬍子,可年紀也不大。
至於其他那六人都安靜的坐在牀上,躲在黑暗中,都看不清楚摸樣。
牀上的行李還算整齊乾淨,牀下有個木箱子,應該是讓住宿的人儲存東西,周進安靜的放下包袱,開始整理,他注意到屋中的談笑聲已經停了,周進更敏銳的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他的包袱。
從黑石城離開的時候,周陽給了他一百兩金子作爲在藍港的花銷,這筆錢數目很大,儘管周進不想要這麼多,可週陽還是堅持他拿着,還說在外面不要苦了自己,缺錢就和家裡講,當時周進感覺到很溫暖,家人的關心應該就是這樣了。
一百兩金子放在包袱裡不起眼,卻會讓包袱顯得很沉重,放在牀上發出的動靜也不一樣。
剛要打開箱子,就聽到身後有人吆喝說道:“新來那小子,你從那裡過來的?”
屋中十個年輕人,周進的年紀排在中間,可喊他“小子”的這聲音聽起來比周進還小,周進背對着這些人,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搖搖頭回答說道:“我從黑石城過來。”
後面一靜,有人在納悶的問道:“黑石城是哪裡?”
“哦,是個小地方,離這裡兩天路程,在山裡面,叫什麼五城聯盟的。”有人細聲細氣的回答說道。
“孃的,那個地方,就那破地方還敢叫城,叫黑石寨,叫黑石村也行啊!”一人粗聲粗氣的說道,接下來鬨堂大笑,笑的人不僅僅三個,還有人乾笑幾聲幫腔。
“橫山島的,去給那新來的說說規矩!”最先開口的那人又說道,只聽到有人畏畏縮縮的答應下來,朝着周進這邊走過來。
周進把包袱放進木箱裡,用手撫平了牀單,轉身坐在了牀上,看着一個年輕人朝自己走來,這年輕人是其餘六人之一,中等身材,很壯實的樣子,可臉上卻有些淤青,像剛被人打傷。
“這..這位兄弟,我是來自橫山島的張鐵凱,奉韓大哥的命令給你說說規矩!”別看這張鐵凱很畏縮,可來到周進跟前氣勢卻漲了起來,好像在這屋子裡先來後到就決定位次高低一樣,但被周進淡然有神的目光一看,立刻有些結巴。
其他的年輕人來到這裡,遇到這樣的對待後第一反應或者害怕,或者憤怒,可面前這人就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讓張鐵凱覺得很古怪,下意識的謹慎起來。
“咱們這屋子是韓大哥、黃二哥和成三哥三個人護着的,如果誰在外面受了欺負,三位哥哥就會給咱們出頭,不過咱們也不能讓三位哥哥白忙,有什麼特產之類的都給哥哥們嚐嚐鮮,哥哥們還說了,如果手裡有什麼金銀財寶,他們也願意幫着保管!”張鐵凱邊說邊觀察着周進的表情,看着周進沒什麼反應,他越說越順溜,心想這位小地方來的小子不是古怪,而是被嚇傻了。
張鐵凱正在那裡說,那坐在中間的刀疤年輕人不耐煩的說道:“那麼多廢話,把那包袱拿過來,哥哥我要好好保管!”
邊上那胖子和鬍子壯男都跟着笑,張鐵凱連忙回頭答應,轉身就去碰周進牀下的木箱,不管周進同意不同意,伸手就要去翻。
周進伸手在這張鐵凱肩膀上一按,張鐵凱身體好像失去平衡一樣,連退三步,滿臉愕然的看着周進。
橫山島周進知道,是一座海島,在北域藍港南邊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島上有幾千人口,靠着打漁爲生,沒想到這個地方也派人過來參加鱗甲鯊衛。
但周進感覺有趣的不是這個,他沒想到在這參加鱗甲鯊衛的預備隊中,居然也互相欺負,也有敲詐勒索,不過也不違反規矩,畢竟門前那幾條禁令裡沒有禁止這些。
“你是那裡來的?”周進開口反問道,說話時揚了下下巴,對着那個刀疤年輕人。
那刀疤年輕人的眼睛直接瞪起來,他沒想到來自小地方的周進不但不買賬,反倒用滿不在乎的態度對待他,這年輕人還沒說話,他邊上那個胖子陰陰的說道:“小子,我們韓大哥可是海虎幫出身的高手,你不要不識擡舉..”
“你又是那裡來的?”周進對這屋子裡的人從那裡來很感興趣,他直接打斷那胖子的話詢問,那胖子一愣,下意識的回答說道:“我是鹽幫..”
話沒說完,那位精壯的大鬍子咆哮着站起,嘴裡大罵說道:“你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狗東西,在那裡裝什麼高深,不給你點教訓,你不會老實!”
咆哮聲中,那大鬍子身前的一個凳子朝着周進直飛而來,風聲呼嘯,站在周進面前的張鐵凱急忙抱頭趴下,那凳子疾飛,剛到周進身前,周進坐在那裡沒動,伸手就把凳子接下,隨手放在地上。
但那精壯大鬍子的殺招還在後面,凳子接下,他飛腿已經踢了過來,十個人的屋子其實也不大,這空間中能跳躍飛踢,還有這樣的速度,已經不弱,只是他遇見了周進。
眼看着周進躲不過,就要被這一腳踢中面門,刀疤矮子和胖子臉上都露出笑容,而其他幾人臉上都很不忍,扭過頭不想再看。
周進動作不快,他先放下了凳子,然後直起身,然後側身,然後擡起了手臂,可這些動作做完,已經閃過了那大鬍子的飛踢,只看到周進用一根手指在那大鬍子下身要害處一敲。
那大鬍子人在半空慘叫一聲,在半空中就身體蜷縮成一團,直接失去了平衡,撞在一邊牆上,直接趴在了地上,人在地上蠕動不停,臉都已經青了。
周進指着地上的那大鬍子說道:“他來自那裡?”
沒人理會他的話,那刀疤矮子和胖子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惡狠狠的盯着他,而其他那幾個則有些興奮,全神貫注的盯着周進這邊。
“小子,別以爲你在小地方學了兩下子散手,就能來這裡賣弄,你..”那胖子話沒有說完,猛地揚手,十幾顆白色的彈丸朝着周進飛來,彈丸看起來倒像是晶體聚合,在半空中閃爍光芒。
彈丸上沒有毒,速度也不快,周進準備抓住看看到底是什麼,他剛一伸手,就看到那胖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啪啪啪”連聲爆響,十幾顆彈丸在半空中齊齊粉碎,周進眼前已經被一片白色的煙霧籠罩,視線遮蔽。
“這是鹽!”周進很快就反應過來,鹽幫還真是就地取材。
就在那鹽彈丟出來那一刻,刀疤矮子朝着周進衝了過來,他衝鋒中並沒有跳躍翻騰,而是把身前的桌子椅子全部撞飛,一條直線前進,速度極快,好像一隻劈開海浪的海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