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蒿霖和深槐趕到家裡的時候,只看到了客廳內空蕩蕩的輪椅和那條血染的褲子。被打開的CD盒被放置在了音箱上面。CD盒的封面上,清楚地印着那五個人的臉。
非常清楚地……印着……
“恐怕是因爲這個原因吧。”隨同進來的阿靜,拿起那張CD盒,說:“因爲蒿羣根本不認識那五個人,在看到這張CD後才知道他們是一個樂隊,而且……就在G市!”
蒿霖依舊無法相信這一點。她發瘋一般地拉開衣櫃,而衣櫃裡面,濃烈的血腥讓人不得不捂住鼻子。
所有蒿羣穿過的褲子,此刻都完全被鮮血浸透,無一例外。
“回答我……宗小姐。”阿靜此刻正俯下身看着那輪椅,問:“你是一直沒有發現……還是已經發現了,但是卻一直欺騙自己?”
蒿霖現在只記得,兩年以前,蒿羣在賭氣跑下山之後,她不放心,下山去找他。結果,在山下的環形公路,見到了在地上爬行的蒿羣。
那個時候,他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血痕,臉色白得如同紙一般。
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的樣子,確實奇怪得很。
失血得那麼厲害,居然還活着?
不過當時夜色昏暗,她並沒有注意那道血痕到底……綿延了多遠。她只記得那個時候立即給120打了急救電話。
蒿羣說,是一輛車把他的腳撞成這樣,造成他下身癱瘓了。然而他沒有看清楚車牌號碼。
但……他記住了每個車上的人的長相,絕對不會忘記。
然而,警察雖然調查了此事,卻始終沒查到肇事者。
那些褲子上的血跡,全部都沒有乾涸,看起來,甚是駭人。
“蒿霖……”阿靜知道,現在要阻止瘋狂的蒿羣的怨靈,恐怕需要藉助蒿霖的力量。依舊還活着的樂哲,如果可以向蒿霖當面道歉,並獲得其諒解的話,能否減弱蒿羣的怨恨呢?
如果可以讓樂哲活下來的話……
阿靜很清楚,約翰在電話中提到的事情成爲現實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和她父親,都進入過諾索蘭公司的異度時空帶,這一點她很清楚。如果,最終那個空間會入侵G市,那麼……他們這些“漏網之魚”是無法逃脫的。
她,面臨着詛咒!
樂哲終於確定抽菸不會有問題了,此刻他的腳底下躺滿了菸蒂。
這個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
“喂……誰啊?”
“樂哲先生嗎?我知道當初被你們撞死的孩子的家屬。你現在立刻過來,請求她的原諒,這樣,或許你還可以有救。其他四個人都死了,你如果不想步他們的後塵,就必須要將這件事情公開出去,坦承一切!命是最重要的,記住這一點!”
“真……真的?找到那個孩子的家人了?”
聽到這裡,樂哲立即來了精神,就猶如在一片黑暗中見到了一線曙光。
“你現在就到她的家來,被你撞死的那個孩子名叫宗蒿羣,他的姐姐叫宗蒿霖,我現在給你地址。來的時候好好考慮怎麼讓對方原諒你的做法,態度儘量誠懇些吧!”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樂哲其實仔細反思過後,他也有點想通了。他一直爲自己兩年前的行爲辯解,但是如果仔細思索的話,就會發現,他純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卻完全沒有去想死者家屬的心情。摯愛的人就這樣死去,連讓其入土爲安都做不到,他越想越感覺慚愧。
無論用什麼辦法,他都想求得對方的原諒。只要可以求得心安,可以度過這一劫,那他就什麼也不求了。
就在放下電話的那一刻,忽然阿靜渾身一個激靈,又再度去撥號,她忽略了一件事情,現在讓他來這裡,他……真的可以活着過來嗎?要知道,現在潤麗已經沒有了預感死亡日期的能力,無法排除今天就是樂哲的死亡日期的可能啊!她居然把這一點忘得乾乾淨淨了!
可是,就在她撥下了三個號碼的同時,因爲太過激動,將茶几上的一把剪刀撞到了地上。這把剪刀,是之前蒿羣剪開CD外面包裝時使用的。而此刻它跌倒了茶几下面。茶几的旁邊是一個沙發,此刻在沙發後面,伸出了一隻沾滿血的小手來,拿起剪刀,將電話線狠狠地剪斷了!隨後,那手又伸了回去。
“奇怪……怎麼沒聲音了?”
阿靜又向電話下方看去,見到了那把剪刀和電話線,立即明白了過來。她又拿出身上的手機,但是剛將手機打開,屏幕上原本的背景居然變成了……蒿羣那猙獰的面孔!
阿靜的手一下沒拿住手機,讓它跌落在了地上,再拿起來的時候,屏幕完全黑了,無法再將其開啓。
阿靜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來,她知道,蒿羣是打算對最後一人進行復仇了。不殺光那個樂隊的人,他就不會停止……
“蒿霖……跟我走!”阿靜很清楚,蒿霖是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她不想……不想去面對自己的詛咒!那個瘋狂的,必死無疑的詛咒,她不想去面對!
阿靜對於自己宿命的恐懼,也終於被激發了出來。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堅強。何況這個詛咒,意味着會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地抹去,她和父親都倖免不了……
而且,對她來說,如果今後……會在潤暗的記憶中徹底消失的話……
這份恐懼吞噬着她的內心,而這個詛咒的鎖鏈,還差一環,就要到達連接自己命運的那個環節了。雖然不知道這個詛咒連鎖,究竟是依靠什麼形成的,但是每一個被詛咒者都逃脫不了,在被決定的日子裡,被早就註定好的各種詭異現象殺害,面臨着生不如死的恐怖。最後,成爲連鎖新的一環,繼續延續這個詛咒……
她此刻緊咬着嘴脣,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以至於開車門的時候,好幾次都沒能對準鎖孔。
她不想死……確切地說,她不想消失,不想在這個世界上被徹底地抹去!
樂哲坐上車的時候,百感交集。
那件事情後,再握方向盤,他的手都會微微顫抖。要說絲毫沒有內疚的心情,那也是騙人的。將那具屍體沉入水底,他的心卻無法忘卻這件事情。無論如何……現在終於有了可以請求原諒,獲得內心的自我救贖的機會了。
他在內心,默默地對着之遠他們抱歉。
他錯了,而現在必須要正視這個錯誤。
“算了,我們現在去找他也沒用。”
阿靜的手接觸到方向盤後,又緩緩垂了下來。
現在去找他,多半會錯過見面。還不如待在這裡,見到他的可能反而會更大些。
但是……如果中途……
“我去吧。”
深槐已經明白了阿靜的顧慮,他對蒿霖說:“你回家裡去吧,畢竟樂哲是要來找你。我去找他,畢竟蒿羣對我沒有什麼惡意,他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纔對。”
雖然……誰都清楚,復仇的怨靈是非常兇殘的。
深槐已經把蒿羣當作自己的親弟弟來看待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時乖巧的孩子,居然……
一想到之前還和他平常地對話,自己的後脊就陣陣發涼。
雖然身上還裝了槍,但是那子彈已經不具有靈念力了,因爲那能力源自於慕鏡,現在他失去了靈異能力,這也只是普通的子彈而已,對鬼魂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而且……此去危險有多大,他也很清楚。但是,再過幾天,那個空間就會完全地入侵這個城市了。他必須在那以前,切斷這個詛咒連鎖!
樂哲事先已經看過地圖,覈對了路線。
一路上車水馬龍,他的內心也逐漸舒緩了很多。
他的車窗玻璃是茶色的,外面看上去似乎是灰濛濛的,就好像是陰天一般。一路上基本沒有怎麼堵車。
但……他後來漸漸感覺奇怪了。
與其說是交通很順暢,倒不如說是……車流量似乎少得有點不正常。
寬闊的馬路上,頂多只有三三兩兩幾輛車同行。現在還是大白天,今天也不是休息日,何況又是主幹道,車子怎麼這麼少?
而且,街道上,也幾乎看不到行人。商店也無一例外,全部都關着門。
他無意中擡起頭來看,卻是連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天空中……居然掛着一輪皎潔的明月!
現在……還不到下午三點啊!怎麼會有這麼明亮的月亮!
再朝着兩旁的車窗看去,居然也是陰暗的天空!旁邊的玻璃明明是完全透明的啊!
夜幕漸漸低垂,周圍開始暗到都分辨不清楚景象了。而且,四周的高大建築物也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荒野中的草叢!
現在,仔細地左顧右盼,都感覺這裡像是一條市郊的公路,完全不像是在大城市裡面!
陰森的風不斷地刮來,如同在敲打着車窗一般。
詭異的景象讓樂哲開始漸漸明白了。今天……就是潤暗和他所說的,被詛咒者的死亡日期嗎?
根據潤暗的說法,似乎只要是在死亡日期,就絕對逃脫不了,必死無疑。但是,如果可以僥倖逃脫,這個詛咒連鎖也就會被切斷,從而之後的詛咒也會相應消除掉。
“這……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他調轉車頭想開回去,然而,後面也是漫長的無盡公路。天色……也越來越暗,月亮也漸漸被烏雲吞沒了。
他停下車子,掏出手機給阿靜打電話,但是……卻說是“不在服務區”。打給潤暗也是一樣。
他咬着牙,又猛踩着油門向前開去,希望能找到一兩個行人,或者是有亮光的地方也好。
忽然,前方出現了分岔路。岔路一共有三條,不規則地各自通往某個方向,而任何一個方向,都似乎是在通往黑暗。
他正猶豫間,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黑暗的寂靜。
那是……
口哨的聲音!
車燈的前方,一個模糊的影子,正逐漸飄過來。是的,正在飄過來。
地面上,一灘大面積的鮮血先是讓他嚇了一大跳,一個瘦小的身子……不,是瘦小的半個身子,懸浮垂在半空中。
這是……那個孩子的上半身!
從那斷開的身體下方,血如同泉水一般向下涌出。而他低垂着頭,始終沒有擡起來過,但那響亮的口哨卻讓樂哲極其確定,他就是宗蒿羣!
“求你原諒我……原諒我……”
雖然車子和那個懸浮的半個身體,有着二十多米的距離,但是樂哲卻感覺他彷彿就在自己面前!
那個身體始終就這樣懸浮着,重複着那口哨聲,一動也不動。可是,這卻更折磨人。
樂哲把頭看向某個岔路,就立即加速開了過去!
這條路蜿蜒曲折,但是周圍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色,根本沒有任何參照物。樂哲也已經徹底失去了方向感,他只能依靠直覺來行動。
公路似乎沒有盡頭一般,前方始終是一片黑暗。樂哲已經把速度加大到了極限,依舊不時回過頭,看有沒有黑影追過來。
這個時候,眼前又出現了幾條岔路。
樂哲停下車,剛想判斷方位,卻感覺這裡……似乎很是熟悉。他還來不及細想,那猶如地獄之音的口哨聲,再度響起了!
他定睛一看……前方,還是那個漂浮着的半個身子,而岔路……還是有三條……
沒錯……樂哲終於明白了過來……
他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分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