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靜的想法總是那麼出人意料。
“我認爲左欣的死有點奇怪。”她坐在電腦檯前,指着網頁上的相關報導,說:“你看,她屍體上的刀傷極多,喉管被割是最後的致命傷,那麼,一個問題就產生了出來。爲何身爲目擊者的林言臣只聽到了一聲慘叫呢?”
“照你那麼一說也有道理……”潤暗只顧着擔心潤麗,卻也忘記了注意事件本身,接着阿靜繼續指出有問題的地方:“還有就是,根據林言臣的供詞,當時左欣是突然尖叫後,跑去了天台……你認爲這正常嗎?她既然慘叫,那麼她多半是感覺生命遭受威脅,爲何還會朝着根本沒有逃生道路的天台上跑?就這一點來說,不管威脅她的是鬼魂還是人類,都不該是這樣,她應該朝樓下跑,才最自然。”
潤暗皺緊眉頭,仔細看着網頁,也感覺有問題……
“不搞清楚問題,就算去幫你那個熱心腸的妹妹也沒用。你放心,只要你腦海中不出現她的影像,就證明她絕對不會死。與其乾着急,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先考慮考慮這些疑點?”
潤暗暫時先冷靜下來,在電腦桌前的沙發上坐下。這個房間實在是很大,天花板就接近十米高,書架居然也有八到九米高,沒梯子有些書根本拿不下來。而房間本身也很是寬闊。
這個地方按照阿靜本人的說法是資料室。她還聲稱,這裡所有的書她都至少讀過一遍,仔細一看,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籍,少說也有幾百本,至於書名嘛,多數是“歷史未解之謎”,“探究魔鬼三角洲”,“論外星人存在的可能”等,大多是研究神秘現象的。
“你有什麼想法嗎?”
阿靜的手指繼續在桌面上遊走着,看起來似乎毫無意義,不過潤暗想她現在一定在仔細地思索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仔細思索起來的話……有一個可能。”
“嗯?”潤暗聽她那麼一說,立即來了精神,側耳傾聽。
“不,還是不說了。”
潤暗頓時怒道:“你有沒有搞錯啊?話就說一半,想把人急死啊?既然你不想說那就乾脆什麼也別說嘛!”
“冷靜點,”阿靜站起身走到書架前,掃視了一番後說道:“主要是我這個可能性,一般人很難接受,就連我自己也無法說服。必須要進一步蒐集資料,我才能夠得出這個確切的結論。”
接着她就說道:“還愣着幹什麼?走啊!蒐集資料去!”
在走去車庫的時候,阿靜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他一句:“當初你父母留下來的日記,你並沒有完全地給你妹妹看吧?”
潤暗的步子立即停住,眼神也變得充滿落寞。
“你怎麼會知道的?”
“你妹妹已經猜出了什麼。嗯……當初你父母留下那本日記,叫你們逃走,最大的原因還是怕你們兩個成年後,靈異能力逐漸甦醒,會爲周圍的人招致災難吧。至少,也想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傷害。當然,更害怕你們在出生的地方繼續生活下去,還會繼續遭遇危險。你大概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有多可怕,纔不得不離開的吧?”
潤暗知道這一點不可以告訴潤麗,否則她一定會胡思亂想,擔心父母的死和她也有關係。她實在太過悲天憫人,膽子又那麼小,告訴她所有的事情,除了讓她不安和苦惱,沒有任何益處。
“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也許有一天,你要把所有的真相,全部都告訴她。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不可以再執拗於她的感受,必須要讓她也爲自己的命運奮戰!不管她願意與否,都必須要面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和公平與否無關,純粹只是爲了生存下去而必須要做的努力。”
阿靜的話,令潤暗的心中再度蒙上一層陰影。潤麗至今也不知道她那被詛咒的宿命,她始終認爲,自己目前拯救那些人,只是出於一種人道主義精神,她根本就不知道,實際上他那麼做,是在救他們兄妹啊!
“潤麗她始終要面對這個難題。該逃避,還是迎頭挑戰,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即使你是她哥哥,也不能替她決定。你現在一味地隱瞞、欺騙她,不讓她去和自己的命運戰鬥,你認爲真的是對她好嗎?”
阿靜的話,字字都在他的心口造成極大衝擊。他清楚阿靜說的是實話。
“至少……至少再讓我努力一下吧。潤麗沒有承擔這麼痛苦的現實的義務,她並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所以……”
“這一點,多數被詛咒者都是一樣的。事實上極少有真的犯下了深重罪惡的人被詛咒,因爲鬼魂並不具備人類的善惡觀,他們不會以此來挑選詛咒的對象。”
這時候,二人已經走到車庫裡。阿靜打開車門,說:“你要考慮清楚,這樣做的利弊。”
英瑄的頭開始越來越痛了。
她不明白,小欣既然生前已經有所預感,爲何不來找自己呢?她告訴過她自己的新家和電話號碼啊,何況自己的QQ又一直沒變。她爲什麼不找自己商量呢?無論是碰到怎樣的痛苦和難關,她也不該什麼都不告訴自己,就這樣獨自承擔,直到死去……
去飲水機前倒了點水,把頭痛藥吞進嘴裡,再將水一飲而盡。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總比一直這樣來得好。這家公司因爲業務很多,所以自己的工作量也很大。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工作的效果自然不會好。事實上,最近部長已經對自己有所不滿。
然而即使吃了藥,那可以把自己的意識割裂的疼痛還是沒有任何減少。彷彿自己腦子裡存在着什麼一般,並不斷地把那個虛像在自己眼前播放。額頭上已經沁出不少汗水來,眼前的電腦屏幕越來越模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殺人魔的臉。甚至,那張臉甚至開始發生變化。
這張原本就無比醜陋的臉,似乎變得越來越扭曲,神情似乎也越來越猙獰,如果說現實中這樣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當場被嚇得昏死過去。
英瑄越來越後悔當初說出七樓,然後讓大家一起到上面去。那樣,雖然救不了藤月,至少……小欣不會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產生了。
難道……難道說……
這個猜想,看起來合情合理,但又完全無法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時候,她說出七樓,是偶然的嗎?她的危險預感,表現上是在讓自己避開危險,但是,實際上不是在引誘着每一個人到達那個房間去嗎?
雖然藤月去上廁所是個偶然,但是,之後去找她的人是自己。因爲自己的危險預感,讓她極度緊張,以至於一回到辦公室,就提出了藤月可能出事了的可能性。而且她當時,一定表現得極度恐懼,這種感情,難道不是感染了其他留在辦公室的人嗎?結果,居然每個人都提出一起去找?
接着,她居然預感到了藤月是在“七樓”。如果她沒有那麼說,誰也不可能一下思維跳躍得那麼快,從三樓一下跑到七樓去找人吧?而當時,孫竹冕組長居然還聽了她的話,大家一起上去了……而在上去以後,發現了那扇門,她的確也感覺到了危險,但是,自己最後不也進去了嗎?而在那個時候,也是自己叫大家別到臺階下去了。當時自己感覺是救了大家,但是,實際上他們當時一共四個人,爲何要害怕一個人呢?即使對方手持兇器,可是所有人居然都如此害怕地逃走了……
全部是偶然嗎?不是的。這是必然。自己的危險預感,則是完成這個必然的重要關鍵。是七樓的那個房間在召喚着他們!然後,讓他們每個人都陷入了這種無法擺脫的困境……
就這樣……這些影像在那一天後,在她的腦海中紮根,以至於到了今天,居然開始發生了變化!那麼,是不是可以這麼想?
這個變化,還會繼續持續下去?
“唐小姐,有兩個人找你。”
一名同事的話打斷了她的遐想。現在已經進入午休時間,只是她因爲沒有胃口所以纔不去吃飯。她順着那同事的目光看去,辦公室門口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言臣,而另外一個則是一位不認識的年輕女子。
英瑄放下手上的工作,來到二人面前,說:“言臣,找我有什麼事?這位小姐是誰?”
“你好!唐小姐,我叫伊潤麗!我是《月城晚報》的記者……嗯,你別誤會,我不是爲工作的事情來的……”
“你是伊潤暗先生的妹妹吧?”
“咦?”
英瑄微笑了一下說道:“我是你哥哥的書迷。過去我曾經聽過他作客《幽冥之聲》欄目時的訪談,他提到過你,說你是他最爲珍視的親人。”
“是……是啊,唐小姐……”
“不過爲什麼來找我?”
反正三個人都沒吃飯,索性到了公司食堂裡,選了個位子坐下來,邊吃邊談。於是,潤麗又一次把具體的情況告訴了英瑄。
英瑄聽完了潤麗的述說後,也是相當吃驚。她雖然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世界上的確存在科學無法解釋的存在,但沒想到會如此廣泛普遍存在於每個人的生活中。她記得,在潤暗的每本書的前面,都會寫一句話。
“恐怖的因子,就在每個人的身邊。”
最初,她只認爲這是恐怖小說家爲了塑造氣氛而寫的引語,但現在看來,或許這是他的感慨吧。人類只要一不小心,就會進入本不該踏入的禁區,招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伊小姐,我也是一個靈異體質者嗎?”
“嗯?你是說你的危險預感?”
“是啊……雖然我的瞳孔不是紫色,不過按照你的說法,低階的能力者瞳孔也和正常人一樣吧?”
潤麗也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是,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
“你不是靈異體質者。你身上沒有‘鬼魂’的氣息,是純粹同步的靈魂。你對危險的預感,應該是你的靈魂,對鬼魂比較敏感而已。”
潤麗擡起頭一看,正是阿靜那張充滿心機和城府的臉。而且,哥哥就一臉焦急地站在旁邊。
“太好了……哥哥,你來了……”
“好你個頭啊!”潤暗在潤麗頭上輕輕打了一下,說:“留下一張威脅我的字條就這樣走掉,你這算是什麼意思啊!別把自己當英雄看待!”
而阿靜卻站在英瑄面前,說:“你好,唐小姐。剛纔潤麗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你們了吧?既然如此,那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你和林先生,現在都被虛像所困擾吧?”
“是……你是誰?”
“任靜,我是一個物理體質的靈異能力者。”
同一時間,孫竹冕正滿臉是汗地待在公司的廁所內。他坐在單間的一個角落,雙手抱住頭,瞳孔不斷收縮,並不時自言自語着:“不……不要啊……不要……”
他的腦海裡也產生着虛像。不過,那的確是虛像嗎?
即使是高清晰的屏幕,也沒有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來得逼真。無論怎麼做,也趕不走這虛像的自己,想不出任何辦法來面對眼前出現的恐怖異變。
在他產生的虛像裡,那個殺人魔的臉也轉了過來,而且其形象,和英瑄、言臣所看到的一樣!這個變化產生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本來,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但是,現在的情況開始不同了。
爲什麼會有這種事情?明明是虛像,明明是不真實的……
那一天,竹冕就站在臺階偏向右邊的地方,而此刻,那個十七級的臺階下(因爲這個虛像出現的次數實在太多,他已經能把臺階的級數數出來了),那個殺人魔,居然獰笑着,走上了臺階!
雖然他在走上了三級臺階後,就一動不動了,但是,他的那眼神卻筆直地看着竹冕,沒錯,他正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