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槐查看着幾份從國外傳真過來的資料,眉頭越皺越緊。
前幾日入侵公司的人莫名其妙地再度消失無蹤,令他對公司的保全措施完全不再信任了。不死瞳眼的成長,似乎也不太順利。
“路叔叔,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看電影呢?一直在家裡很悶啊……”
蒿羣扯着深槐的衣服,說:“最近啊,都虧你來陪我,我纔不感覺無聊呢。姐姐去了美國那麼遠,交代我要好好聽你的話,我想你和姐姐關係一定很好吧?”
“嗯,你姐姐是我們公司重要的骨幹人員啊。”深槐撫摸着這個小鬼的頭,多少有點無奈。他居然還要抽空來看這個孩子,有時候還得陪他玩遊戲。不過也難怪,宗蒿霖對公司還有很大利用價值,何況目前不死瞳眼的開發受阻,身爲技術分析部的部長,她今後能否全心全意地爲公司工作,這個孩子是關鍵。
這個孩子在兩年前,就因爲一場車禍導致下身癱瘓,本來被判定是要坐上一輩子的輪椅的。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了。深槐允諾蒿霖,只要與願意幫助公司進行鬼眼的開發,那麼她弟弟就有可能繼續站起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原本自暴自棄的宗蒿羣,才能夠恢復現在天真的笑顏。
然而,深槐清楚得很,當宗蒿霖的利用價值徹底消失以後,她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繼續爲公司服務,二,去見閻羅王。
公司不可能會讓一個知道那麼多底細的人得以脫離,這點,他很清楚。不過他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深槐是個很重視約定和承諾的人,答應了她,在完成不死瞳眼的開發後,就讓她脫離公司,必然不會食言。想必有他作保,高層的人,也會放過她吧。畢竟同事了那麼長時間,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
“蒿羣啊,聽好。你現在腿不方便,這附近也沒有電影院,你姐姐再三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的。嗯,這樣好了,你喜歡什麼模型,我可以去買來給你啊。”
看到蒿羣,他不免回想起當初,和慕鏡、願姬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想好好地保護他,不受到公司罪惡毒手的染指。
這段日子,他一下班就會到這裡來,門鑰匙是蒿霖給他的。說來也奇怪,本來蒿霖非常討厭他,但是當她聽深槐說了他和願姬等人的故事,雖然她並不能完全認同深槐,但認爲他也並非一個絕對的惡人,居然開始信賴他。
上飛機前,她將鑰匙交給了深槐。
“我走後,你有時間多去看看蒿羣,他一個人會寂寞。”
蒿霖此時居然願意對他如此信任,深槐實在很意外,過去她不是很討厭自己嗎?而且他也知道,她多麼在乎那個弟弟。
“我相信你今天對我所說的話,你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反正他每個星期都要去你們公司下設的醫療機構進行腿部的治療,過去都是我帶他去的,以後,請你幫我帶他去吧,先謝謝你了。”
不知怎麼的,他竟然有種莫名的感動,除了慕鏡和願姬以外,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被一個人所信賴,甚至願意託付給他對她而言比性命更重要的人。
而這個人,甚至還是被自己所利用的人。未免太過諷刺了點。這份信賴,讓深槐和蒿霖之間,變得不再是那麼敵對的關係了。
“你真那麼信賴我?就因爲今天和你說了那些話?”
“我本以爲,你也和公司其他人一樣,是沒有人性、玩弄生命的人,不過……我今天觀察到,你的眼神是真切地爲了一個人而心痛,真正地在哀悼着逝去的生命。我想至少比起公司其他的人,你應該可以信賴吧。”
蒿霖最後就是那麼說的。深槐卻感到慚愧,他其實距離泯滅人性,也不過一步之遙。雖然動機不同,但他的確也協助公司進行了許多慘絕人寰的實驗,他早犯下了可以被監禁終身的罪孽。宗蒿霖她雖然和公司進行交易,但是她保有人性的底線,絕對不參與那些殘忍的實驗,僅僅只是從事數據分析的工作,並不直接立於開發的第一線。當然,她也有罪孽,可是相比之下比自己高尚多了。至少,她還會懺悔,但是深槐不同,只要這樣做可以救慕鏡,他不會在意要犧牲掉多少人。
慕鏡或者願姬的幸福,是他活着唯一會考慮的問題。對他來說,全世界的人和他們兩個比較起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認爲後者比較重要。願姬死了,那麼最重要的人,自然就是慕鏡了。
“蒿羣,你先在這坐一會哦,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他也不再繼續思考下去,而是走入了廚房內,看看還有些什麼食材。他對做料理,一向還算有點自信。
就在這個時候,喉嚨被什麼冰冷的東西頂住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還記得我的聲音麼?隨便編個理由立刻離開這裡,我不想讓小孩子看到不該看到的場面。”
這個聲音怎麼可能忘記呢?他點點頭,順從地回到蒿羣的房間裡,說:“啊,不好意思啊,蒿羣,叔叔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得要走了。”
“叔叔……你……”
“真不好意思啊,下次來給你帶好吃的,好不好?晚飯讓保姆做給你吃吧。再見了!”
走出宗蒿霖的家,根據那個聲音的指示,緩緩進入了樓道內,他看了看四周沒人,說:“可以出現了吧?任靜小姐?雖然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可以隱形,不過現在周圍都沒有人,你不用再隱藏了吧?”
“不行哦……而且還需要你幫我們忙呢。總之,我現在有着不少麻煩呢。”
“我當然清楚,公司的人在找你們,爲了慕鏡的行蹤嘛。不早日捉住他,公司的人始終寢食難安的。”
“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你讓一個有噬魂瞳眼的人,在最短時間內,進化爲裂靈瞳眼。”
阿靜的想法是,目前爲止,那些鬼似乎都能將人拉入各種古怪的空間裡面,並通過空間的方式入侵,沒有可以操縱空間能力的裂靈瞳眼,餘下的人只有等死的份。鍾子離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死的,如果有裂靈瞳眼,就可以把他重新拉回到現實世界中了。
“看來我若不答應,是死定了啊。”
“你明白就好。別告訴我沒這種辦法!你們研究鬼眼那麼久了,不至於連這點成果都沒有吧?”
“……好吧。不過完成後可要放了我。”
阿靜將刀子進一步抵住他的脖子,惡聲惡氣地說:“醜話說在前面。你如果敢耍什麼花樣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手機拿出來,然後關機,並交給我保管。”
這裡是在E市,也是以前的舊開發部所在地,雖然火災的影響很大,不過現在已經基本重建完成,畢竟諾索蘭公司的科技之尖端是國內一流的。
當然,其實高層都知道,說是世界一流,也絕不爲過。
阿靜將深槐帶到了一個可以隔絕電波的停車場內,然後強行讓他喝下了操縱行動的藥水。之所以不一開始就讓他喝下,是考慮到不知道提升的時間會花費多久,而藥效是有限的,所以要最大效率地運用。
潤暗在那裡已經等了很久,見阿靜將車子(新買的二手車)開來,這才放下心來。喝下藥水以後,深槐就開始講述提升能力的方法。
“什麼?”
當聽完後,二人都徹底驚呆了。
提升的方法居然就是——吃人肉!
“潤暗……你,你……”
“阿靜,我說……這個未免……”
吃人肉這種做法,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點吧?阿靜再三向被催眠了的深槐確認,對方都稱,這是快速提升鬼眼能力的唯一方法。
“一定得是人肉嗎?就不可以是人血嗎?”阿靜又問了一句,然而對方的回答很堅定。必須是人肉,如果不吃肉的部分,僅僅只喝血或者啃食人骨都沒用。
“明白了……你走吧。”阿靜又給了他遺忘的藥水,讓他到家後自動喝掉,現在就喝的話,他就會倒在這個停車場不省人事了,明天醒過來肯定會懷疑。
看着他的車子開走,二人只有站在原地唉聲嘆氣的份。
“難道要去太平間或者殯儀館偷屍體再吃掉?雖然我知道快速提升走捷徑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但這未免也太……”
阿靜實在很難接受這點,潤暗就更不用說了。他雖然很希望提升自己的鬼眼能力,來救餘下的人,但是……吃人肉他是怎麼也無法接受的。
“阿靜,你怎麼想?”他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即使是屍體的肉也不可能。而阿靜的態度也是反對:“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代價太高了點。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也說不定呢……明天是趙戟的死亡日期……風輝現在根本是陷入瘋狂狀態了,全然沒有了理智可言。不過,如果他知道了子離和他的真實關係,恐怕瘋狂的程度會更甚現在吧。總之,今天晚上去找趙戟再商量對策吧。”
這個時候,阿靜的手機,卻接到了風輝的來電。她連忙接通,問:“風輝……你還好吧?”
“嗯……我好得很呢……趙戟現在在我家,你們不妨也來吧?我太太回孃家去了,她始終接受不了繁繁的死,雖然提出要報警,但是警察也根本不相信她所說的鬼井的話,我……我會振作起來的!我把家裡所有的存款全部從銀行取了出來,而且也辭職了。我會在這幾天聯絡黑市,購買一些武器,後果什麼的我都不考慮了。我非要和那幫畜生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現在的風輝,已經是完全失去理智了。不放心他的二人匆匆趕到了他家,一進門,就徹底驚呆了,風輝頭髮蓬亂地狂笑着,拿着菜刀將房間裡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割得傷痕累累,乍一看還以爲是有人來打劫一般。
趙戟見潤暗和阿靜來了,連忙向二人求援,最後大家好說歹說,風輝才稍稍平靜下來,但刀子始終不離手。
風輝正坐在餐桌前,指着一桌的菜餚說:“聽好……今天大家都待在這……誰敢走,就是看不起我!喏,你們看,這桌子上,有酒有肉,大家一起吃,一起喝!喂,坐啊!站着幹什麼!”
這個時候的確也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再加上風輝一副再不坐下陪他喝酒,他就要殺人的樣子,三人只好都勉爲其難地坐下,看着風輝給他們每個人一一倒酒。
“喝!”接着他就立即將酒一飲而盡,潤暗他們也只好照做。喝了幾杯酒後,大家都戰戰兢兢地看着他,而風輝這時候表情略微平和:“怎麼了?光喝酒,不吃菜嗎?這些菜都是我做的,有葷有素,難道不對你們胃口不成?”
現在刺激他,恐怕他真的會崩潰,所以只好遷就他,陪他吃這頓飯。而吃着吃着,忽然風輝哭了起來,頭伏在桌子上。儘管他什麼話也沒說,但是大家都清楚,他此刻有多痛苦。
沒有人去安慰他,因爲此刻沒人可以和他感同深受。
他哭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就不再作聲,似乎是睡着了。阿靜拿了條被子給他蓋上,然後將刀子放了回去,給他留下了一張字條。
“走吧。現在誰也幫不了他,不用擔心他會自殺,死亡日期前,他也死不了。讓他一個人冷靜下也好。”
阿靜的話雖然聽起來殘酷,可卻也是事實。對一個痛失親人的人,說什麼“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請振作起來”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根本不可能減輕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風輝珍視自己的家庭,他的整個世界,就是妻子和兒子,現在,他的世界等於已經毀滅了一半。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幾天後,連他自己,也會邁上黃泉之路。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可以承受得了的痛苦。
走出他家後,潤暗朝着可以看到他的那扇窗戶凝視了很久,再隨同阿靜一起離開。
“聽好……趙戟。”他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簡直如同在狩獵獵物的鷹一般,用從未有過的堅定口吻說:“你想活下去吧?”
“啊……那,那當然了!”趙戟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那好……”
潤暗仰起頭,看着陰沉的天空,說道:“那麼……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