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中年男子略微皺了皺眉頭,讓此刻,男子已經到了車窗前方。
“你……就是任森博先生吧?阿靜的父親,初次見面,我是伊潤暗……不,我們應該不是初次見面。”
任森博聽到這句話,眉頭皺得更緊。坐在他身邊的聞紫魅,也開始有些渾身不自在起來。
“紫魅……你先走吧。我和伊先生單獨談談。”
“可,可是……”
“別說了,快走吧。”
紫魅見任森博的態度那麼堅決,也只好打開車門,撐起雨傘來。
“請進吧,伊先生,外面雨太大,到車子裡來談會好些。不過……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沒什麼。只是用變色龍液體一直跟着聞小姐而已。雖然,花費了我一點時間就是了。她在一個小時以前出現在我面前,告誡了我一些關於幾天後展開的詛咒的事情後就走了。我估計,她可能會來見你。還好她失去了鬼眼,否則我是無法完全隱藏起來的。”
說到這裡,潤暗已經坐進了車子。
“是這樣嗎?”
任森博的表情,多少還是不太自然。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呢。阿靜的詛咒之時……”潤暗的眼角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那目光讓人無從遁形。但任森博卻是坦然了。
“你果然想起來了……失去靈異體質的時候,我就擔心會發生這件事情。”
“慕鏡和我提過,鍾子離被你消除掉了他誤殺南韌天的記憶,所以你的陰陽瞳眼應該是具有令人遺忘一部分記憶的能力。不過現在你已經是個凡人了,沒有這個能力了。”
“是呢……我對靈異能力,多少還是有一些依賴了。”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不明白。”
潤暗話鋒一轉,進入了談話的核心。
“你讓阿靜來找我們兄妹的事情,真的是想不通啊。你的全知全能預感能力,一定可以預感到很多具有更強靈異體質的人類,然後把女兒安排到那些人身邊不是更好嗎?我和潤麗的預感,都不完整,是很零碎的信息,即使和阿靜的關鍵詞預感結合在一起,也無法得出一個極爲確切的信息。如果是慕鏡那樣的人在阿靜身邊,不是更好嗎?”
任森博嘆了口氣。
“我低估你的智商了。”
“不,只是你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任先生。”
接下來,潤暗就說出了他的猜測。
“你的鬼眼能力,的確是在三年以前,你夫人去世後才真正覺醒的嗎?”
車內一片寂靜,而窗外的雨則越來越大,漸有傾盆之勢。
“不說話嗎?要不要我來幫你說?”
潤暗在看了那張碟片後,記憶已經完全復甦了。
那個異度空間具有紊亂時空,因果倒置的能力,這和他對死離人形的誕生空間的描述幾乎是一致的。他不相信這是純粹的巧合。
但……他也不會承認,這個時空是他的筆下被製造出來的。
他也不會愚蠢到就那麼直接地相信,一切都是這本小說引起的。
這部電影被那個異度空間波及,是在萬聖節之夜就開始的,還是在到了簡唯晶手上纔開始完全異化,已經不重要了。
因爲他已經回憶起來了。
這部小說的所有構思和劇情,並非是他原創的!
那是在七年前,他和潤麗搬出原來的城市後不久,日子過得越來越艱辛,半工半讀的日子根本維持不了日常開支,父母留下的錢也快要花光了。在捉襟見肘的時刻,他決定嘗試寫作。
潤暗的文筆從小就一直很好,投稿過的文章在報紙上也發表過。所以他對這點很有信心,但他最初並沒有打算寫靈異小說,而是打算嘗試科幻小說。
《死離人形》,本來講述的是一個實驗讓人類死而復生的生化研究機構的一次實驗失誤,創造出了一個怪物的故事。和靈異並沒有關係。
但是某一日,他在圖書館裡翻一些科幻小說記錄筆記,準備開始寫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看起來大概三十歲左右,他以潤暗借的書爲話題和他開始聊天,結果二人聊得很是投機,結果大約過去兩個小時左右,他注意到潤暗的小說筆記,笑着說:“你是打算寫科幻小說?”
接着潤暗點了點頭。
“要不要我提供給你一些劇情構思呢?”
“好啊,叔叔。”
那個時候,潤暗畢竟還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沒有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麼。
“描繪一個……紊亂時空的空間如何?那就作爲死離人形登場的舞臺。聽好哦……”
男人告訴了潤暗許多的劇情建議,隨後,就離開了。
任森博此刻拿煙的手,略略有些顫抖。
“那個人……就是你吧?雖然過去了那麼多年,不過我還是記得很清楚。你在離開以前,使用了你那雙已經覺醒了的陰陽瞳眼,然後消除掉了我對你的記憶,但是劇情構思還是保留在我腦海裡面。我以爲,關於異度時空空間的構思,完全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並且,給予了我一定的暗示,讓我把小說由科幻改爲了靈異。”
是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在這個年代,一本書能否大紅,其本身質量的好壞已經不是最關鍵的因素,而在於其話題性是否充足,能否滿足人們的強烈好奇心。以你全知全能的預感,可以動用的關係太多了。只要充分地宣傳,再配合真實靈異現象作爲賣點,這本書想不紅也很難。”
任森博閉上了眼睛。
“這是你計劃的第一步,任先生。《死離人形》,並不是一個虛構的故事,而是諾索蘭公司幕後隱藏的絕對真相!這樣一本書問世的話,必然會被公司懷疑我是知道內幕的人,或者……至少和知道內幕的人有牽扯。讓他們把目光注意到我身上,然後再利用我,這就是你的目的。”
潤暗的結論,已經到了喉嚨口了。
“諾索蘭公司……其實只是你手中的一個道具而已吧?其實,這個公司的成立,是你一手促成的!”
是的,這纔是完全的真相。
全知全能的任森博,一手操縱着一切,只爲了切斷這個詛咒連鎖。
“你這麼做,是爲了你的太太,還有阿靜吧?因爲她們兩個,都被詛咒了。你需要在她們的死亡日期到來以前,尋求出一個可以將這個詛咒解除的方法。而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
一把冰冷的槍頂住了潤暗的腰。
“選擇你……或許是一個錯誤。”
任森博雖然是拿着槍,可他的表情依舊是非常自然。
“是啊,你現在才意識到嗎?”
潤暗居然絲毫不爲所動。
“好吧……反正你的利用價值也到頭了。公司既然不存在了,你還是不是在阿靜的身邊,已經不重要了。我知道在詛咒日期到來前殺不了你,但讓你永遠也無法再見到阿靜,我還是做得到的。”
“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
任森博開始講述塵封在他內心深處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他的鬼眼,從他出生那天起,就能夠預見大範圍內的被詛咒者。只是,距離現在越遠的未來,能預感到的信息就越少。而和詛咒無關的信息,則是要在第二天發生才能預感到。
他父母,爺爺奶奶,身邊的每一個夥伴和朋友,他全都可以預感到他們的死,卻一個也拯救不了。他的童年,是在血腥和恐懼中度過的。
任何時候,他都會預見到極其恐怖的事情,而自己又無力阻止。以至於他最後不得不去研究心理學,尋求心靈上的安慰,最後居然很諷刺地成爲了一名著名的心理醫生。
這雙紫色的瞳孔帶給他的最大痛苦,是在他和阿靜的母親相識以後發生的。
她永遠都喜歡漫步在林蔭道的樹叢邊,每一縷笑容都好像浸透了陽光,最喜歡在葡萄架下歡快地奔跑。
她是夢、美好和詩歌,她是任森博這一生最大的瑰寶。
愛情產生以後,恐懼也隨之而來。
也許將來,會失去她。就和小時候一樣。到那個時候,任何東西也留不下來。最終,他只能在孤獨的墓冢前,度過殘生。
相思的痛苦折磨着他,他預感到她未來會死,無論今後是否和她在一起,她都是這個詛咒連鎖的一個環節。遲早,會輪到她面臨死亡日期。
這個詛咒是誰規定的?既然有這樣如此殘酷的詛咒,爲什麼還要讓人能預感到它的來臨?
飽受着掙扎與痛苦,他最終和自己最愛的人步入結婚的禮堂。而在妻子微微隆起肚子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孩子也逃不過去。
母女二人,都會因爲被這個詛咒連鎖束縛,在被註定好的日子死去。
任森博不可能接受這種宿命。
她還那麼年輕,那麼健康,那麼地美好和善良。還想和她在日落時一同看着夕陽,就這樣互相擁抱着數夜空中的星星。即使是說上幾千遍也不會膩的那三個字,想要永遠能夠在她的耳際提起。還希望,能夠哺育這個孩子到她長大的時候,挽起她的手帶她邁入婚姻的殿堂,注視着她的幸福,最後就這樣和愛人一同進入墳墓,邁入最後的長眠。
爲何自己的人生不能夠是這樣的?
他怎麼可能甘心?
如果神明無法聽到他的祈禱,如果他乾淨的靈魂只能換來未來地獄的永恆,那麼……他寧可淪爲惡魔,犧牲掉多少人都無所謂,只爲了拯救心愛的兩個人!
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在那個時候啓動的。
在美國的時候,他就結識了諾索蘭家族,並和金·諾索蘭有過一面之緣。而更巧合的是,他還認識了一個叫朱烈斯·歐文的人。
歐文的兒子,從小就天生眼盲,可是任森博卻知道,這孩子的體內寄宿着一個厲鬼。
這個名叫約翰的孩子,在最初就納入了自己的計劃之中。
朱烈斯家祖上曾經有受封過爵位,但現在也已經沒落了。他們並沒有多大勢力,殘留下來的一點產業,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那一日,在約翰熟睡的時候,任森博將他已經墮落的靈魂徹底奉給了撒旦。
他將朱烈斯家的莊園放火燒燬了。
通過他全知全能的預感,在殺害約翰的父母后,也幫他辦妥了進入孤兒院的手續。朱烈斯家的產業也全部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了。在沒有財產可圖的情況下,也沒有哪個親戚提出領養約翰。
他從最初,就決定讓約翰成爲最終的道具,一個可以解開阿靜身上詛咒的道具。
在中國,有許多城市都出現了一批無人注意到的奇異樓房,那些樓房完全沒有所有者,查不出來源和建造時間,政府也從不問津。而任森博知道,和那些樓房有過牽扯的人,他們在這個空間度過的時間全部被吞噬,再也沒有任何人記得他們了。
利用這些樓房,來製造他心目中的實驗場,是最佳的選擇。因爲,待在那個空間的人,遲早會被那個空間所吞噬。這樣一來,等研究有了成果後,就可以把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實驗場自動清除掉了。
最初,他是打算直接去建立一家這樣的公司,然後再在幕後經營。以他的預感能力,全球股市走向可以輕鬆地預見,所以錢對他來說只是純粹的消耗品而已。
但很快他發現,他無法那麼做。因爲,這個詛咒本身會通過各種方式直接把他建立的公司毀滅掉,比如註冊上出現困難、資產被凍結,等等等等……所以最後任森博認識到,他只能夠間接地引導這個實驗場的產生,達到他的目的。
在改變策略後,首先他先是利用自己的預感能力,故意散播了一些信息給予美國的一批致力於研究靈異和超自然神秘現象的科學家,再穿針引線,讓諾索蘭家族贊助這些科學團體,當然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沒有人察覺。在這個社會,只要有錢,很多事情不用親自出馬就可以輕易解決掉。
接着,再注意到了中國的那些樓房。
他了解到,諾索蘭家族內部一直致力於不死不滅的追求,更對古老的東方充滿了各種遐想。即使當中出現不順利的情況,他只要提前把不利因素排除掉就可以了。
最後,諾索蘭公司就這樣誕生了。他先是利用陰陽瞳眼保證這個公司短期內不會因爲靈異現象而完全傾覆消失,隨後……他就在主導一切的同時,通過諸多的途徑,把各種和鬼眼、預感有關係的情報透露給這家公司,而他作爲幕後主導者,想要看到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家公司可以研究出切斷詛咒連鎖的最終兵器。
在他的暗中操縱下,諾索蘭公司的研究步入正軌,隨後,進行了先期的克隆人實驗,培育出能夠爲公司效力的靈異體質者。而鐵慕鏡是當時最爲任森博看好的一個實驗體,因爲他的裂靈瞳眼所幻化的冥裂鬼刃實在是太厲害了。
同時,他也將自己預感到發生靈異現象的時間、地區,這些必要的數據,透過網絡將信息傳給諾索蘭公司。因爲可以預知未來,所以這家公司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他的存在。
但是……他知道,隨着未來培養出新一代具有預感能力的靈異體質者,他的存在被察覺也不是不可能的。在那以前,任森博必須要準備好一個傀儡,來牽制住公司。
而被他選中的那個傀儡,就是伊潤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