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暗正一個人待在家裡面,遙望着窗外的天空。天氣灰濛濛的,玻璃上已經結起了寒霜,風呼嘯着吹在他的面頰上,似乎還夾雜着些許雨水。
今天晚上……那個人會死……
潤暗很清楚這一點。但爲何要像潤麗一樣,想辦法去阻止呢?這樣又能夠改變什麼?他只希望和妹妹一起過平靜的生活,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已經三年,幾乎都沒有什麼熟人,因爲他知道,也許某一天,又要和她搬到哪裡去。甚至連和所有親戚的聯絡都斷了,不想再和過去的生活有任何牽扯。保留下來的,唯有名字……和那段無法磨滅的黑暗記憶。
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剛回過頭,就見門迅速被打開,潤麗和一個陌生女子走進房間來,她迅速地關上門,連鞋子都沒有換就衝到自己面前,張口就問:“哥哥……你是不是也有預感能力?告訴我!”
潤暗頓時感覺到非常突兀,接着又看向那個陌生女子。
“初次見面,伊先生。我叫任靜,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兀,但是,家父囑咐我來找你,並且,我也必須來找你。”
潤暗此刻完全是被弄得莫名其妙,理了理思緒說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把話說清楚,我完全不明白!”
潤麗看了看窗外,太陽還沒有下山,於是,整理了一下今天的經歷,然後簡明扼要地把情況都告訴了潤暗。
聽完以後,潤暗冷冷地看着任靜,接着快步走到她面前,立即作了一個手勢,表示逐客:“任小姐……我和我妹妹的生活都很平靜,並不希望受人打擾。無論你有什麼事情,都與我們兄妹無關,我們對你也更沒有任何義務。請你立即離開,以後也不要來找我們兄妹!”
潤麗此刻只關心着哥哥是否隱瞞着她關於預知能力的事情,現在見他要趕走任靜這個如此重要的線索人物,連忙攔住他,說:“哥哥……聽我說,我想知道原因!七年來我們一直在逃避那不可名狀的存在,連父母的葬禮都沒有參加過!我的生活始終充滿陰影,怎麼能說是平靜?至少,至少我想知道爸爸媽媽是爲什麼而死的!”
就在這個當口,任靜說出一句關鍵的話來。
“我父親知道很多事情,他也告訴了我一件事情。那件事情,應該能實現你心中最深層的願望。伊潤暗先生,即便如此,你還是要把我給趕走嗎?”
潤暗的心猛得一震,他凝視着任靜,呆滯了幾十秒,才穩定心神問道:“你知道我的願望?”
“是的……我父親沒有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懷疑,今晚我可以證實給你看。”
潤暗的腦子飛速地轉動着,昔日的恐懼一幕再現於腦海中,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刻,一個似乎可以看透他的內心的聲音傳入耳際。
“告訴我,第二個人……叫什麼名字?”
潤暗不知道爲什麼,彷彿受到誘惑一般,嘴脣不由自主地張開,腦海中一直盤旋着的信息吐出了脣際。
“他叫張軍。”
張軍是個很愛好聚會的在校大學生,不過因爲家住得距離學校太遠,所以只有走讀。
今天晚上,哥們的女友舉行生日聚會,他當然也湊了一腳。
大家在一起瘋啊鬧啊,又是打撲克,又是唱卡拉OK,到了快要十點鐘的時候,聚會才散去。和兩三個要好同學一起離開的時候,他還問道:“我是走讀沒關係啦……你們幾個回去,寢室會不會已經關門了?”
“怕啥?翻窗進去就行了,你真以爲舍監管得有多嚴哪?好了,你小子也早點找個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讓我們羨慕羨慕吧!”
張軍哈哈大笑着,道:“好啊!對了,生物系的那個梳辮子的看起來就不錯,我不如去追追看,大家要不要賭一頓飯?”
“賭就賭……”
東拉西扯了半天,終於到了分手的時候。告別了那幾個同學,張軍坐巴士回到自己家附近,抄了一條小路回去,路上還不時打着飽嗝。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感到想上廁所,看來啤酒喝太多了,他想起前面巷子口有個公共廁所,於是立刻跑過去,走進了那間廁所。
解決完以後,他來到公廁門口,卻發現門打不開了。
“怎麼回事啊?”張軍用力推了推門,卻是紋絲不動。難道是壞了不成?
這時候,廁所內的燈突然就暗了下來,周圍頓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張軍平時就喜歡和別人侃一些靈異怪談,現在這個環境,很難讓他不心生恐懼。
張軍沒辦法,只好對着外面大喊:“有人嗎?來人啊!我被困在裡面了!”
可是沒有任何反應。這條巷子本來就很深,經過的人不多,他心中實在後悔,早知道乾脆忍一忍回家解決算了,何必到這公廁來,結果被困在這裡。
張軍對着門狠狠又踢上一腳,接着又用身體去撞,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這門就是不開。他想,不妨找找看有沒有是什麼工具,可以把門砸開,否則自己豈不是要在公廁裡過夜了。不過這裡實在太暗了,恐怕有人在自己面前都未必能看得到,只好摸着黑,沿着牆壁慢慢地走。
“查到了。陣耀大學化學系一班的學生。”潤麗是記者,信息來源廣,而這所大學在市內又是很有名的大學,許多理科的學生都參加過市內的競賽,這個張軍也曾經在一次化學知識問答競賽中有過參賽記錄。
潤暗的確有着預感能力。和潤麗不同的是,他的能力是可以在腦海中浮現即將遭遇到死亡宿命的那人的容貌和名字。這個能力,是在父母死去不久後擁有的,這點和潤麗是一樣的。他在這之前,就看到了張軍的長相,同時也看到他背後有着陣耀大學的標誌性雕塑,才能那麼快就找到。
在陣耀大學的校務處查到資料的時候,正是張軍剛剛從朋友家出來的十點多。潤麗因爲是記者,以想採訪曾參加過化學競賽的他爲名義索取資料,也還好校務處的老師比較通情達理,還給了他們幾個張軍好友的聯繫方式。
聯繫到他朋友的時候,對方說今天隨同他一起去參加生日聚會,在距離學校比較近的一個街口分手的,那裡是他要回家需要乘的巴士站附近,估計他現在已經到家了。
“得立即去找他!”
潤麗三人坐上車,迅速趕往他家,還好校務處有登記他的住址,還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在坐上車後,由潤暗來開車,而潤麗則是打電話給張軍。
廁所內被困的張軍立即接到了電話,他頓時暗罵自己笨,怎麼沒想到手機,於是拿出來接聽,卻發現是個陌生號碼,於是問:“喂,是誰?”
“張軍嗎?嗯……一時很難解釋清楚,我叫伊潤麗,是報社的記者,想要採訪一下你,你現在在家嗎?”
“不,不是……”
坐在後座的任靜一把搶過手機,接着就說:“你在哪裡?是不是遭遇到了危險?”
“啊……危險?我……”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聲音停住了。因爲……他聽到了黑暗深處,傳來一聲濃重的喘息。而那喘息,連電話那頭的任靜也聽到了。
他嚇了一大跳,問:“誰?”
然而黑暗中沒有任何回答。他想,剛纔進來的時候,應該就自己一個人纔對啊,單間的便池並沒有關門,很明顯沒人。這個公廁除了他不可能有別人。
此刻,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也不管電話那頭是誰,急促地說:“救……救我啊!我現在在弓封路靠近北田小區的一小巷的一個公廁裡,門不知道爲何打不開……嗯,到了這裡你們可以問路人……”
說到這裡,那喘息聲再度傳來,而這次……似乎比剛纔更近了……
就在這時,手機傳來了悠揚的旋律,這是……關機提示音!難道沒電了?他把手機屏幕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關機了。天,怎麼在這種時候沒電?不對啊,今天明明是充足了電纔出門的啊……
頓時,他幾乎是全身凝固住一般,一步也不敢挪動,就怕撞上什麼東西。這公廁實在太暗,連一扇窗戶也沒有,現在整個室內全然沒有光亮,若非張軍此刻就靠在牆邊,他恐怕早就全身癱軟了。
“誰……誰啊……別……別嚇我了好不好?”
他此刻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聲音完全沒了底氣。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喘息聲又傳了過來,只是這次相當清晰,因爲……那聲音就在耳旁!
張軍頓時慘叫一聲就沒有目標地狂奔起來。他完全喪失了方向感,只想找到那該死的門,然後打破它離開這裡!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這個公廁總共也就幾十平方米,他已經筆直狂奔了將近五分鐘,居然都沒有跑到盡頭!天,這怎麼可能?他因爲不愛抽菸,身上連打火機或者火柴也沒有,在這個充斥黑暗的廁所內,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弄出絲毫光亮來……不,也許看不見是件好事……
張軍那邊的聯絡斷開以後,潤暗聽任靜說了地址,又猛踩下油門,捏着方向盤的手已經全是汗珠。他不知道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但她能夠知道連潤麗也不知情的自己的預知能力,那麼……絕對不是平凡人物。她說有能力實現自己的願望,那是真的嗎?總之,先去救那個叫張軍的人,然後再詳細問問她。
任靜此刻則不停看着手腕上的表,雖然不知道張軍在什麼時候會如同預感一樣死去,但是……恐怕時間不多了……
張軍的後背已經徹底被冷汗浸溼了,他已經從各個方向跑了將近十分鐘,周圍什麼也觸碰不到,哪怕是一面冰冷的牆壁也沒有。他登時後悔離開牆壁那裡,然而他也感覺奇怪,電燈滅掉已經那麼長時間了,可是現在,周圍依舊還是伸手不見五指,就好像他的眼睛瞎了一般,這種情況下……即使有人面對面地站在他前面,只要不發出聲息,他也絕對沒有辦法知道。
“救命……救命啊!不要,不管你是誰,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啊……”張軍此刻連站都站不穩了,他只能夠在地上爬行,四周寂靜到毫無聲息,在如此空曠的地帶,他居然根本聽不到他發出的喊叫的迴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當聲音真的出現的時候,他頓時屏住了呼吸,連手指都不敢動一下。似乎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什麼東西在地上爬行蠕動,而且似乎越來越近。他的腿抖得更厲害了,只能慢慢地朝前爬,只怕自己一有大動作,那個東西就會撲過來……
潤暗的車已經開到了弓封路,那條小巷倒是找到了,但是太狹窄,車子開不進去。於是潤暗對車上的二人說:“你們留在這裡,我去看看情況。”
張軍的手腳都開始發麻,後面那東西似乎越來越近了,他現在思維幾乎都已經停滯住,周圍的空氣似乎在急速地減少,也不知道這是錯覺還是什麼。
就在他又向前伸出手撐住地板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按住了一隻冰冷的手!
“哇啊啊啊啊啊啊——”張軍不明白爲何那東西到了他的前面,手機從口袋裡掉出,居然自動開機了,而屏幕正對着他的前方……
久違的光芒出現了,然而張軍所看到的是……
終於找到了那個公廁,潤暗本打算撞開門,誰知道,門把手一擰就開了。走進去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公廁,裡面有一條便溝和三個單間,以及一個盥洗臺,旁邊放着一個拖把,拖把旁則是一團盤繞起來的橡皮水管。
潤暗將單間的門一一打開,卻都是沒人。這裡看起來就是一個極度正常的公廁。
“哥哥!”
他回過頭一看,潤麗和任靜也進來了,頓時皺眉道:“我不是讓你們等着嗎?”
“對不起哥哥……”
而任靜則是左右環顧着廁所,接着走到潤暗身邊,說:“看來……沒能來得及。”
“你到底是誰?究竟……你都知道些什麼?”
潤暗那如同利劍的質疑目光拋向任靜,而她卻依舊很平靜地回答道:“好吧。我全部告訴你。現在回到車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