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這個破窯洞主人蓋四海最爲揪心的事終於還是來了。×?s!尐5說5箼5首發儘管他一年四季就有三季半都不分晝夜在山上坡下,涼圈暖圈中爲集體的羊羣忙活着。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
20.紅骨朵
是一個虎年夏日的早晨。因爲山高太陽露臉的時候老遲,山裡人認爲的早晨也就到了*點鐘了。蓋四海拉着羊羣爲生產隊要趕種蘿蔔的崗地踩糞。他是個於己於公都非常盡責的羊倌,連着幾宿都沒有回家睡過囫圇覺。|小|說|屋|
給蓋四海捎走早飯以後,身勢並不顯太笨重的媳婦忽覺腹中翻騰。憑經驗她自覺是肚裡的小冤家快要生了。於是就叫二丫頭說:“快去西鄰,叫你喜嬸子過來。”
說話間,黃豆大的汗珠子已從額頭上滾落下來。她自知時不我待,就一手託腹,一手拎了個大白瓷缸便盆進窯洞裡去了。
鄉間勞動婦女的臨盆生產,大都較爲利索,這大約與不停腳的勞動鍛鍊或沒有厚重的脂肪堆積有關吧。小說555骨縫一開,隨着一陣血水羊水的噴涌,嬰兒就呱呱墜地了。連一把乾草都沒來及去找,連一塊墊布也沒得及去尋。和蓋四海的心情一樣,媳婦也同樣是求子心切呀。山裡人根深蒂固養兒防老頂門立戶延續香火的世俗觀念,讓媳婦覺得生不下個兒子就是欠了家門三輩子也還不清的債。
由於還債心切,媳婦顧不得血流不止,急着要看落地的嬰兒是男是女。一看又是個夾瓣的,一下子就從額頭涼到了腳底板上。心裡一狠,順手就丟進了帶着體溫的紅盆裡。
正當媳婦拖着個血褲子滿屋尋找破布舊棉絮的時候,剛喂完豬的西鄰喜嬸子帶着個藍圍裙如風似火地踏進門來。小說555
初生的小生靈像一個皺皺巴巴的大胡蘿蔔,正在屋地上的紅盆中浮游晃動,露出一片梅花瓣一樣的小嘴脣,正被一口粉白間雜的黏液堵着。如果講迷信,應該說是這女嬰命不該絕,竟然沒有一聲接一聲地拼命啼哭。如果連掙扎再啼哭,稍微翻身嗆一口血污水,那就不會再有幾十年以後這許多讓人牽心耗神的故事了。
“四海家的嘞,你這是幹啥呀?哪個兒女不是娘身上的肉哇!”喜嬸子一看就急了眼,這個山溝溝裡的莊稼院農婦,義務接生過許多嬰兒,也不惜磨牙費嘴成就了無數姻緣,最見不得的事就是鄉親鄰里有急受難。見此情狀也就顧不得什麼髒淨,立刻貓腰從紅盆裡把這條小命撈起,就手用藍布圍裙抱住,衣襟兜裡掏出手絹把穢物揩抹乾淨。
女嬰還是不哭,只是鼻翼在急促翕動,小臉憋得通紅。喜嬸很內行地用小拇指把小嘴小鼻孔裡的黏液摳淨,將一雙小腿併攏,腳板朝上提起,輕輕在腳心上擊了兩掌。“哇”的一聲,又一個讓生身父親蓋四海害怕的啼哭聲,就在陰曹地府的門前翻然回首。
“喜嫂子哎,這可不中哇。”河南鄉音未改的四海媳婦不無埋怨地說,“恁忙活半天費那勁弄啥來?俺家她老爹回來還不是把俺罵死?這窮家敗舍養這多丫頭片子幹啥?快行行好讓她早去早轉生,下世投胎個好人家,就不遭罪了呀。”
“誰知道上輩子修煉多少年才輪上轉一世人哩,下輩子當驢變馬也不一定就由得了誰。”喜嬸子依然不依不饒,暖瓶裡倒出一大碗熱水把炕桌上的剪刀洗淨,很利索地將女嬰臍帶剪斷,然後在炕角的破棉襖裡揪一撮棉絮,用取燈點燃後將絮灰用以止血。
四海媳婦的奶水還沒有下來。女嬰一個勁兒地哇哇直哭。小命是給撿回來了,哭就讓她先哭一會兒。喜嬸子按她的接生規範一切都收拾停當以後,就去竈間燒開鍋,按當地鄉間的產俗,先給產婦熬一盆定心米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