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鐘磬一怔神,錦盒擦着他額頭落在地上,一隻晶瑩剔透的祖母綠扳指瞬間摔的粉碎。
鮮血順着沈鐘磬額頭流下來。
屋裡頓時一靜。
兒子額頭被砸出了血,老夫人心裡也是一慌,待見血流的不多,心知這個兒子皮糙肉厚抗摔打,想到這次不嚴厲些,以後他還不知道怎麼騙自己,老夫人索性哭天搶地破口大罵,言辭淒厲地數落着他的累累罪行。
十娘已經爲您生了兩個孫子的話生生地卡在喉間,呆怔怔地看着面色因猙獰而扭曲的老夫人,沈鐘磬臉色越來越白。
怎麼會這樣?
沈鐘磬眼裡滿是失望、困惑,隱隱有一絲……絕望
蕭煜不是說,有時善意的欺騙也是必要的嗎,即便謊言揭穿了,母親還是母親,終歸是血濃於水的親人,發現自己費盡心機也是爲討她好,母親也會爲自己的良苦用心感動嗎?
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嗎?
他都流血了,母親竟沒有一絲疼惜之色。
這是,把他當做兵戎相見的仇人嗎?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沈鐘磬心裡翻江倒海折騰起來。
聞訊匆匆趕來的沈鍾信瞧見老夫人氣的臉色青紫,而哥哥還滿頭是血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猛唬了一跳,一邊勸着老夫人,一邊強拉硬拽地將沈鐘磬拖了出去。
……
“……大哥也是,不過一個小丫頭,不喜歡以後送出府去便是。”沈忠信給抱紮了傷口後悶坐不語的沈鐘磬倒了一杯茶,在他對面坐下,“幹嘛要整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騙娘?”嘆了口氣,“……娘這次真氣的不輕。”
沈忠信真不明白,哪個男人沒個三妻四妾幾個通房,又不是沒娶正妻怕有庶長子鬧出醜聞,他大哥爲什麼一定要“守身如玉”?
那麼多姨娘都娶了。既然想哄老夫人高興,還在乎多這一個通房了?
“我擔心她是大皇子和安慶侯的眼線……”直喝了大半杯茶,沈鐘磬才呼出一口氣,他聲音幽幽的,“碧月紫月這些人中一定有當年安慶侯佈下的眼線,母親每次送到浩然居的人都是經過她們手挑選的。”
所以他纔不碰老夫人送去的人?
現在連後院的姨娘都不碰了。難道也懷疑是內奸?
想到當初沈鐘磬的這幾個姨娘包括楚欣怡都是老夫人一手張羅娶進門的,沈忠信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好半天,纔回過神,他聲音有些發顫。 “……大哥以前就告訴我母親身邊有安慶侯的人,既如此,大哥爲何不早早除了?”
“碧月紫月幾人早過了放出去的年齡。我提過幾次要放出去,母親就是尋死覓活地不肯……”沈鐘磬嘆了口氣,“三年前,母親壽辰上平陽侯看上了碧月,並答應我會擡她做側妃,想到平陽侯好歹也是個王爺,碧月跟他也算攀上了髙枝,母親知道了一定會高興。誰知母親竟絕了食,還威脅我要賣就連她一起賣了……”
沈忠信就想起當年碧月當着老夫人的面要削髮爲尼發誓今生不嫁,氣的老夫人絕食三天又狠狠地把沈鐘磬臭罵一頓並嚴令以後養心院的丫頭不用他操心的事來。
那時他年齡小。不懂事。
現在經沈鐘磬這一提點,他恍然明白過來,女人一生圖什麼。不就圖能嫁個好人家嗎?一個大丫鬟,能被王爺看上收進門裡,將來生個一男半女好一好就能熬個品級,這大好的前程碧月爲什麼不要?
寧可當尼姑也要守着老夫人!
越想沈忠信臉色越白,“大哥……”
“母親把她們當親閨女,我扭不過母親尋死覓活地護着……”沈鐘磬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想到母親年邁,也沒有幾年……外書房又被我防護的鐵桶一般,只要不在府裡提朝中事物,她們也探不去什麼,倒可以讓安慶侯安心,也省得他再費盡心機在我身邊安插人,我便沒再硬來……”聲音遲疑地頓住,沈鐘磬忽然擡起頭看着沈忠信,“二弟有沒有感覺,母親……變了……”變成沒有親情,沒有感情,自私自利的冷血人。
他一直把她當做最親的人護着。
可是,母親卻把他當成……兵戎相見的,仇人!
苦澀的聲音戛然而止,沈鐘磬到底沒說出誅心的話。
“……大哥有沒有聽過十常侍的故事?”沉寂中,沈忠信擡起頭。
十常侍?
沈鐘磬眉頭一挑,他怎麼會不知道。
東漢末年,以宦官張讓趙忠爲首的十常侍因深得靈帝寵信,獨霸朝綱,權傾天下,顛倒黑白剷除異己,捏造罪名罔殺朝臣,以至於最後天下大亂,羣雄奮起。
見大哥沉思,沈忠信說道,“……當初靈帝病危之計曾想改立王美人的兒子劉協做太子的,是何皇后的兄長大將軍何進力挺,帶御林軍闖進皇宮,在靈帝柩前擁立妹妹的兒子劉辯繼承皇位,知十常侍禍患後宮擾亂朝綱,大將軍何進便向妹妹進言要殺十常侍,可惜,何太后正寵信張讓等人,堅決不肯,後來張讓等聽說何進要殺他們,便先下手爲強,派五十名刀斧手埋伏在長樂宮嘉德門內,讓何太后召何進進宮。何太后不知是計,就派人宣何進進宮。何進一進宮被亂刀砍死在嘉德門內……一代將軍就這麼血濺嘉德門。”嘆了口氣,“沒有母系維持,歷代哪個嬪妃的恩寵榮華能夠長久,何太后的榮華全靠何大將軍,她並非有意謀害自己的親大哥啊,可惜……”沈忠信搖搖頭。
沈鐘磬身子一震。
書房內沉寂下來。
好半天,沈鐘磬嘆了口氣,“……我擔用強母親又要尋死覓活。”擡頭看着沈鍾信,“……母親對我敵意太深,你勸勸她吧。”畢竟是他的親孃,只要有一線可能,他實在不想和老夫人兵戎相見。
沈忠信臉色發苦,“大哥不知,因這以後我常替大哥說話,娘都有些不待見我了,天天勸我離你遠些,我若再提這事兒,不用猜,娘也會認爲我又受了你矇蔽,變着法地害她了……娘,這以後,偏激的厲害……”想了想,又搖搖頭,“仔細想一下,這幾個丫頭一個個可都鬼精着呢,我天天去養心院,竟沒發現她們的破綻短處……”
沈鐘磬看着沈忠信,沒言語。
……
“……將軍的頭被打破了?”正低頭塗指甲,聽了小丫鬟的話,楚欣怡眼皮都沒擡。
“……連碧月和紫月都勸不住。”小丫鬟說道,“還是二爺硬把將軍拖了出去。”
楚欣怡嘴角就瞥了瞥,悠然地舉起左手對着太陽看。
五個指甲塗的紅豔豔的,陽光下發出瑰麗的光。
春紅推門進來。
瞧見小丫鬟在,欲言又止。
楚欣怡揮手打發了小丫鬟,“什麼事兒?”愜意地看着剛塗好的五個手指。
“揚少爺說失手了。”春紅回手關上門,壓低了聲音。
“……什麼?”楚欣怡身子一滯,眸子驀然射出兩道凜冽寒光。
春紅點點頭,“文貴說加上祖宅的,明裡暗裡不下二百多個護衛,而且個個都是絕世高手,揚少爺僱的殺手根本近不得那兩個孩子的身。”文貴是楚欣揚的貼身小廝。
雖然在蕭老夫人的暗示下,大家都知道甄十娘婆媳不和,將軍府的媳婦長孫一直被沈鐘磬養在外面,壽宴上,大家在老夫人面前都三緘其口,可楚欣怡還是從隨蕭老夫人一起來道賀的蕭府二奶奶嘴裡得知了簡武簡文的事兒,整個人都驚傻了。
隱隱地,她終於明白沈鐘磬爲什麼誓要她看清本分,安安分分地尊甄十娘爲夫人了。
原來,甄十娘早在五年前就偷偷給他生了兩個兒子。
尤其聽說五年前喜鵲來找沈鐘磬並非是爲了要月例,竟然是要往回送兒子時,楚欣怡腸子都悔青了,如果當初自己不是劈頭就打,而是好好地問一問,現在那兩個小兔崽子早就超生了。
於是,她乾脆拿銀子讓楚欣揚僱人去殺簡武簡文。
殺了這兩個孩子,甄十娘沒了拿捏,沈鐘磬早晚會回心轉意向從前一樣待她。
“……沒用的廢物!”楚欣怡怒罵一聲,“絕世高手,哪有那麼多絕世高手,修羅門什麼時候變成廢物了,竟連兩個孩子都殺不了!” 修羅門是江湖第一大暗門,聽說只要他們接手的活就從沒有失手的。
爲破釜沉舟,一擊得手,她一出手就是一萬兩,讓楚欣揚僱修羅門的人,務要把人殺了。卻不知道楚欣揚以爲不過鄉下的兩個窮小子,哪用那麼費事了,被父親斷了生活費硬圈在府裡,他正愁手裡沒銀子花呢,接到楚欣怡的錢哪舍的花了僱人,只花幾百兩銀子僱了幾個地痞,去了連手都沒敢出,一見霸王居的陣勢就嚇了回來,怕楚欣揚往回要銀子,才胡編一通,說的神乎其神。
“……揚少爺從沒做過這種事情。”見楚欣怡變了臉,春紅勸道。
楚欣怡就懷念起楊濤來,“要是他在就好了。”忽然擡起頭,“即沒殺了人,那銀子該退回來吧?”修羅門一向講信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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