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容紫英一腳踏進房門的時候,正張着大嘴流着口水的雲天河終於以他動物一般敏銳的感知力,猛地睜開雙眼,剛好對上紫英一雙憤怒的眸子。他還兀自發愣:有殺氣……紫英一掀本來就亂七八糟的被子,怒目:“雲天河,還不快快起牀!”天河揉揉眼睛,茫然地對着來人:“紫……不對,師叔?”你怎麼會出現在我房間裡?紫英恨不得衝他頭上來一記:“懶散貪睡,不知進取!知不知道早課時辰已過?!”天河乍然聽到這麼多文縐縐的生疏詞彙,更加迷惑:“啊?什麼……”藍傘?勁曲?澡客這個詞聽上去挺熟,是什麼意思來着……?紫英理也不理他,迅速判決:“念你初犯,暫不追究,半柱香內洗漱換衣,到劍舞坪來!”
天河總算是明白了,卻大大伸了個懶腰,才慢吞吞地說:“我、我還沒吃早飯……”然後以一種近似撒嬌的眼神望向紫英。紫英氣得發暈,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守規矩這麼厚顏無恥的人!忍了又忍,才咬牙道:“不必吃了,五穀都是濁氣,一早就要沾染,你修爲永遠也無法精進!”言畢就風一般從敞開的房門飛了出去。其實他心裡都快憋出病來了:一個懶得抽筋,一個鬧得抽風,還有一個……從太一仙徑初見面起就振振有詞地跟自己針鋒相對,一雙寒潭一般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像要在自己身上看一個洞出來一樣……養徒弟比養孩子都難。
等紫英怒氣衝衝地消失之後,雲天河還在原地撓頭:“飯是濁氣?那隻能吃肉了?”他推理出這一強大結論之後,覺得十分圓滿,面帶笑容地重重點了點頭。再走到桌前一看:“換衣服?是說這個吧?”三兩下穿上,轉了一圈,再跳幾下,快樂地說:“哈哈,看起來還挺不錯的!”這布料這麼結實,看樣子上樹下河,跌打滾爬都沒問題啊!他一邊跑向劍舞坪,一邊心想:“怎麼能不吃早飯呢?爹說那樣對身體傷害很大,待會兒要跟師叔好好說說。”柳夢璃看見雲天河迎面走來,一身藍色服裝,高領下翻,式樣倒是頗合雲天河的健壯體格,於是微笑道:“咦?雲公子好像大不一樣了,看起來很精神呢。”換下了肩上的獸毛和色彩駁雜的粗布衣服,雲天河整個人倒真是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加之終於洗了個澡,灰頭土臉下原本英挺的眉目終於顯了出來,仔細一看,天河濃眉大眼,鼻樑高挺,嘴脣飽滿卻不厚重,五官處處透着俊朗,客觀來說,繼承了父親的臉型和眉毛鼻子,和母親的溫柔眼神,不遜於當年的雲天青,只是獨獨缺了那份遺世獨立的風流瀟灑,眉眼之間一派憨厚老實,這個麼就……控天然的人會比較欣賞。
聽到夢璃誇獎,雲天河的反應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傻笑:“是嗎?呵呵。”不過俊
臉微紅,看得菱紗暗中直笑,不過天河這樣子倒真是不一樣了,是以菱紗略帶諷刺地說:“唔,果然還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她對天河是永遠不會採用正面誇獎的方式。雲天河看看夢璃,亦是感到和第一次見她一般,有種驚豔的感覺,好在天河基本不會感到不好意思,他直盯着夢璃,由衷地說:“夢、夢璃,你穿這樣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樣。”你那可疑的結巴是怎麼回事啊?柳夢璃依舊平和地微笑:“真的嗎?謝謝雲公子的誇獎。”她深知雲天河爲人,知道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話絕沒有假,看看他這純潔誠懇的眼神就知道了。
韓菱紗對他的這種誠懇很是無語,偏偏居然生出了一絲酸意:“下山沒多久,倒學得油嘴滑舌。”白他一眼。雲天河轉而看向菱紗,繼續由衷讚美:“其實……菱紗也蠻漂亮的!”這倒是最近才發現,總覺得菱紗好像越來越漂亮了……韓菱紗原本抱着的胳膊慢慢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不出,你還知道左右逢源呢……”不知爲何心裡卻隱隱的高興,雖然深知自己不及夢璃,但至少這野人倒也沒厚此薄彼得太明顯。慕容紫英實在看不下去他們這種毫無危機感的閒話家常了,出聲制止:“你們幾個,言之無聊,成何體統!”大清早的寶貴時光,居然一個個都對衣服感興趣……
韓菱紗不以爲然,打趣道:“幹嘛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說不定啊,你只是長得老成,其實年紀比我還小呢,對吧?小!紫!英!”她微微彎腰,雙手反剪,滿臉的精靈頑皮。慕容紫英閉眼,告訴自己,要忍耐。擡眼,冷冷道:“叫我‘師叔’。”頓一下又說,“還有不要拿別人名字開玩笑,很不禮貌。”不過看來這傢伙是不打算對自己講什麼禮貌了……果然,菱紗絲毫不以爲意,仍是滿臉戲謔地看着他。紫英忍氣,看向雲天河,剛好他蠢蠢欲動地問:“師叔,今天要練什麼?會不會學御劍啊?我想學!”慕容紫英淡淡道:“我自有安排,等下便知。”雲天河說摸頭:“哦……”還賣什麼關子啊……慕容紫英清清喉嚨,道:“你們幾個既入瓊華派,自當知曉門派中的一些規矩。”他神情嚴肅地看着三人,直到大家的神情差不多都嚴肅了,纔開口道,“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處。鑄劍所用之‘承天劍臺’,位於五靈劍閣上方。後山思返谷爲弟子思過之所。劍林則通往禁地,萬萬不可靠近!切記!”言語擲地有聲,眼神全是警告。
韓菱紗心想,好的,那改天我去劍林逛逛。忽而想起一事,問道:“對了,我以前聽說過,蜀山仙劍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門派,那除了蜀山、崑崙,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慕容紫英皺眉:“你所問之事,與你入門修行,似
乎沒有多大關係吧?”韓菱紗一攤手:“都是修仙,怎會沒關係,做老師的不就是要替學生解惑?”能言善辯,沒人是菱紗的對手。慕容紫英依舊沉默,似在考慮。韓菱紗不依不饒:“說嘛!”慕容紫英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若論到人間仙境,頗成氣候的,還有十洲三島、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過彼此之間也並非都有往來。”韓菱紗吃驚:“哇!這麼多修仙的地方,一定都藏得很隱秘吧?”慕容紫英搖頭:“那倒未必,有緣之人自然得見。”這話說了其實等於沒說。
柳夢璃想的卻是另一件事,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嗯……掌門說過將有大事發生,請問到底是什麼事呢?”慕容紫英心想,他們既然已是本門弟子,此事倒不可不知,便說:“你們可知,世間有妖界如星辰運行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軌?”柳夢璃暗自吃了一驚,但不知爲何卻滿心慌亂,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韓菱紗終於有了聽不懂的詞:“妖界?!”雲天河勤學好問:“什麼意思?是說所有的妖怪都住一起嗎?”他和菱紗對看一眼,皆是不解。慕容紫英解釋道:“妖與人不同,彼此之間並不親厚,多半單獨隱匿於山林之中,只存有獸性冷血。他們一旦聚集羣居,必是由十分強大且殘暴的妖所統領,實力深不可測。分散多處的妖界極難察覺,只有在各處佈下八卦靈陣,用以探查妖界所在。我瓊華派處於崑崙山巔,本是天地間鍾靈毓秀之所,卻怎料此地也正是某個妖界運移之天軌,每隔十九年彼此最爲接近。”
柳夢璃顧不上糾結慕容紫英‘獸性冷血“的偏頗說法,大感心驚:“那……豈不是……”瓊華派,一定都是憎恨妖的吧……到時候雙方一下子成了鄰居,想來雙邊關係一定長期緊張,時常發生武力衝突。慕容紫英明瞭地點頭:“不錯,十九年前,本派曾與妖界殊死相搏,我雖未親身經歷,但也耳聞狀況是何等慘烈。如今妖界又將降臨,那些妖物比尋常精怪更爲兇殘,法力高深,若瓊華派抵禦不住,則人間危急,只怕要生靈塗炭……十九年前崑崙山巔一戰,全派弟子死傷過半,前任掌門也不幸戰死,甚至聽說門派中還有叛徒出現。”韓菱紗不禁後退一步:“啊?!這麼慘……那、那位夙瑜師叔就是……?”慕容紫英點頭,道:“夙瑜師叔便是歿於此次大戰之時。”韓菱紗神色黯然:“太可惜了,真可憐……”柳夢璃忍不住問:“那妖界又是怎樣呢?”不知爲何,她始終對妖界有着莫名的關心。
慕容紫英平靜地說:“雙方兩敗俱傷。”柳夢璃細想“兩敗俱傷”四個字,心知妖界定也是傷亡慘重,她不禁深深嘆息:“這裡竟然有過那樣可怕的廝殺……”卻還如此天高雲淡平靜安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