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紗其實耳邊基本只能聽得見風聲,卻自顧自說得很歡:“我倒是覺得,小紫英他老早就喜歡上你啦~好像是即墨花燈那時候吧,嘖嘖,他望着你的時候,眼神溫柔得都能掐出水來。”說到這裡,菱紗忍不住抖了抖,紫英當時的眼神……現在想來可真驚悚,其效果就好比是冰山上噴出了熾熱的岩漿一般……
夢璃在自己背後又說了句什麼,菱紗也沒聽清,只顧自己幸災樂禍地說:“哈哈,怪不得你不喜歡那個裴劍,這下可好,哪天你把小紫英領回家去讓他看看,他根本就配不上你!”菱紗一直對剛到壽陽時裴劍把自己抓進大牢的事情耿耿於懷,巴不得他情場失意。
夢璃臉燙得跟火燒一般,菱紗大約是她所見過的第二個,說起男女之事毫不扭捏的人,她和雲天河果然是一對活寶。
但被菱紗這麼一說,她算是隱約摸着了自己的心意,她一件件想着入瓊華派以來的所有事情,沒留心去聽菱紗在前面說着什麼。
她想,自己對他的感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真的如同菱紗所說,也喜歡自己嗎?
菱紗說到後來,聽後面完全沒有聲音,也識趣地住口不說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夢璃,你生氣了?”後面還是靜悄悄的,跟睡着了一般。
菱紗望天,剛剛興高采烈的表情慢慢淡去,她握住夢璃的手,輕聲說:“我看得出來,和紫英吵翻,你心裡也很不好受。可是你還掛心着附近百姓的安危,爲了不讓家裡人擔心,一直強顏歡笑……”她拍拍夢璃的手,又道,“不過,你現在就什麼都別想了,一切等到回去再說,有我和天河幫你,事情一定能解決的!紫英他自己想想,多少也會想明白一些,所以你就不要擔心啦~好不好?”
說完這話,過了一會兒,菱紗感到夢璃正慢慢放鬆自己,她心裡一寬,聽見後方傳來一聲:“菱紗,謝謝你,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
菱紗忍不住咧嘴歡笑一陣,笑完了想到愣頭青雲天河此時的狀況,也是隱隱擔心。她拍拍臉頰,振作精神,馬力全開地飛向崑崙瓊華派。
而在昨夜,柳府前廳,柳老爺如同上次一樣,拉着裴劍喝了個酩酊大醉。好在這次裴劍不想再像上次一樣,醒來後發現自己衣服都被換過了,還睡在柳府牀上,搞得面紅耳赤,於是這次對上好美酒也只是淺嘗輒止。最後等柳夫人過來收拾殘局的時候,她先叫下人把老爺扶回房裡,自己拉着裴劍坐下,無比遺憾地說:“你這孩子呀……看來那天晚上,你還是什麼都沒跟璃兒說吧?”
裴劍一愣,臉跟着迅速地躥紅了,他想,奇怪,怎麼酒勁現在纔來?
阮慈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母性情懷頓時氾濫。她慈愛地輕撫裴劍滾燙的臉頰,道:“傻孩子……其實我又何嘗不希望,璃兒她能跟你……唉……”
裴劍低頭,慢慢說道:“小姐天人一般,不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能夠癡心妄想的。”言下之意,是不能也,非不爲也
。
阮慈惻隱之心大起,卻也無奈,剛想安慰,便聽裴劍續道:“小姐將來的夫君,定會是當世的英雄。”除非小姐修仙修到走火入魔,寧死不願嫁娶。
也許小姐已經找到了。裴劍想到那晚的對話,如是想。
“等到那一天,我就放心了。”裴劍喃喃道,不能擁有,那便成全吧。
阮慈見他境界如此高尚,也不用自己再安慰什麼了,便只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以後再爲他找個溫柔乖巧的女孩子來持家吧。
裴劍閉眼,心尖仍是微微發疼。
他什麼都不說,卻到底還是捨不得。
趁着紗璃二人在天上邊飛邊培養感情的這當口,先來看看紫花師叔的心路歷程吧。
話說那日他一怒之下返回瓊華,心裡那叫一個鬱悶窩火啊,偏偏這人從小恪守禮數,性情平穩,沒有養成某些人一生氣就亂摔東西浪費錢的泄憤習慣,何況瓊華派雖然稱不上是“窮華”,但各個弟子卻都以勤儉清苦爲指導原則,連紫英的房間,亦是如同尋常弟子一般家徒四壁,委實沒啥可摔的。他在房間裡氣憤地走來走去,最後還是決定去鑄劍,寄情於一生最愛的事業,聊以遣懷。
來到鑄劍爐前,紫英細細端詳着只差最後一日即可大成的無雙寶劍,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想:“雖然我已經竭盡全力,可嘆我的技藝還是比不上師公。”想到天河之前拿的那把威力無匹、冰寒侵體的望舒劍,更起望洋興嘆之意,結果越想越鬱悶。再一想之前雲天河義憤填膺作老母雞狀杵在自己跟前跟座山似的,內心更是充滿了種種負面情緒:“那小子衝我吼成那個樣子,企圖顛覆我的人生觀價值觀,幸虧未遂,不然……我爲毛還要在這裡給他鑄什麼劍啊還花費了那麼些天!!”賭氣離開劍爐,坐到一邊,默默氣了一會兒,又似想起什麼,伸手入懷,摸出一對玉釵。
崑山玉斷金。這對釵用的是十足崑山玉,碧翠欲滴,晶瑩柔潤,躺在紫英的手中安靜地呼吸。他默默地想,之前夢璃送過自己千金之香,多少要贈些回禮方好,不然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想來想去,卻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內心某個角落始終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不要自欺欺人了,瓊華派超於世外,何時重視過這些繁文縟節,世俗虛禮?你分明就是……就是……”紫英猛地站起,不能再深想下去,答案必定十分恐怖。
那對崑山玉釵,全是自己數日來連夜不休,前往崑山採玉,精心冶煉而成,絕非凡品。紫英在熔鑄的同時,也注入了自己的一部分內力修爲,是以這對玉釵周圍隱隱有仙澤環繞,靈氣散逸。玉釵的主人若遇危難,憑此強大靈力,可形成小型結界,幻化護體之光,足以自保。
紫英在全心冶煉的同時,腦中想的幾乎都是千萬不能搞砸了,是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拒絕承認,自己無數次地想過,夢璃戴上它們的樣子;他同樣拒絕承認,自己那時,微微彎起的嘴角,是爲了誰。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
角,不願去想,自己如此盡心盡力,究竟是因爲什麼。
夢璃……想到她,內心不受意志控制地隱隱作痛。她說會留在瓊華派,可是鬧成了現在這種局面,即使她還願意留下來,也必定與他再無關係。
玉釵靜靜撫慰着陷入極大低潮的慕容紫英,暖玉生煙,那是一種渺茫的溫暖,可畢竟,一點一點融化的內心,想再凍上,卻放不下,捨不得。
紫英慢慢平靜下來,無論如何,他不會改變,他是當世君子,定會信守諾言。無論夢璃怎樣對他,他應當有自己的堅持。
一如鑄劍時的投入。
紗璃二人剛在山門降落,就看見愣頭青正在山門口通道上轉圈。
韓菱紗一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想開揍,她跳下劍,衝上去叉着腰問:“喂,你在這裡幹嘛?三件寒器送過去了沒?”
雲天河一見紗璃二人回來了,喜得抓耳撓腮,一時也顧不上計較,語無倫次地說:“東西已經交給大哥了……其實我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大哥……不過他說的話我都聽不太懂……還有,我、我不好意思再去找紫英……”說完,他求助一般地看向紗璃二人,臉色漲紅。
他表情失落地說:“我聽說……吵過架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說話了……”一邊說一邊絞着衣角,被菱紗一巴掌把手打開,便又斷斷續續道,“可是,在我心裡……還是把紫英當成朋友……雖然他想殺槐米它們,我很生氣……”
菱紗的表情終於軟了下來,柔聲說:“傻瓜……其實,我心裡也很慌啊,萬一見到紫英,我都不知該說什麼話纔好……至少,我們得先找到他,一直在這裡難過,也沒辦法和紫英和好啊……”
她明亮而溫柔的眸子給了雲天河不少信心,野人捏緊了拳頭,點頭道:“你說的對,我們走吧。”
三人正打算進山門,沒想到守大門的明塵突然上前攔住韓菱紗,道:“你不就是那個女飛賊師妹?怎麼紫英師叔還允許你下山嗎?”
天河剛剛還愁眉苦臉,一聽有人辱罵菱紗,立刻上前一步,瞪着明塵,惡狠狠地:“你說什麼?!”
明塵一見他這副兇巴巴好似馬上要打架的樣子,連忙擺擺手,解釋道:“沒、沒什麼!其實啊,我覺得師妹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其他人也未免太疑神疑鬼了!”
夢璃笑着輕撫頭髮,道:“師兄倒真是慧眼如炬。”
明塵乾笑:“哪裡、哪裡。”冷汗冒出,突然覺得眼前這個文文靜靜笑容溫婉的師妹,身上怎麼會有一股強大的靈壓襲來呢……
菱紗一翻白眼,絲毫不吃他這套:“少來……你有沒有看見紫英?”
明塵點頭,不知不覺又被轉移話題派傳人菱紗繞了心思:“有啊有啊,我看到他御劍回來,不過那個時候師叔的表情真可怕,從來沒見他那麼生氣的樣子,嚇得其他弟子都不敢靠近……”其實平常他臉色平靜的時候,除了璇璣以外也沒有什麼人會沒事找事上前搭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