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碩士帽,沒有碩士服,距離共和國頒佈《關於推薦使用學位服的通知》還有14年的時候,沈鐵軍結束了碩士學習的生活,憑藉論文《關於漢字在計算機中的應用初探》,打動了祿教授的心。
李貴菊的評價是:“你在羊外是越來越不務正業了。”
蘭教授的評價是:“不務正業的越來越理直氣壯。”
祿教授的評價是:“你這論文理直氣壯的讓我沒辦法拒絕。”
如果說,沈鐵軍在羊外的研究生學習中,所研究的還能和英語扯上關係,可他用於報考祿教授博士生資格的論文,卻是怎麼也和英語扯不到一起,於是便得到了李貴菊和蘭教授這麼個評價,也算是掛着羊頭賣狗肉的委婉說法。
可作爲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的大佬,祿教授自然能從這篇千多字,不到兩千字的論文裡,看出沈鐵軍的野心:“由26個字母組成的英文,是邏輯性和構建性的語言,最重要的是簡單的抽象性,而漢字還保留着描述性的象形字特徵,有人說計算機是方塊漢字的掘墓人,你想把這個當做以後的研究方向?”
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的研究所會議室裡,面對着面前神情迥然的諸多學院大佬,沈鐵軍正色道:“前段時間我在圖書館裡查資料,看到了篇文章,說是六十年代關於用計算機證明四色定理的。
作爲地理學界的公認真理,是說繪製地圖用四種顏色就行,可沒有相應的證明,於是便有人用計算機計算,幾個小時便完成了驗證,而如果靠人力,那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前仆後繼才行。”
“可是現在的漢字,在計算機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說話的人舉了下手,沈鐵軍掃了眼,發現是學院政教處的主任白秋忠,心中陡然升起陣火氣,目光掃過眉頭緊皺的祿教授,開口道:“白主任,如果現有的計算機上顯示的都是漢字,你說對在座的諸位師長,以及所有使用計算機的國人,會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白秋忠呆住了,迎着前面幾排回望的老人們,馬臉瞬間漲得通紅,包括他自己在內,可都試用過這貨要來的電腦,上面顯示的東西看似英文,而又不是的似是而非,當即飛快的搖了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想讓電腦全部顯示漢字?可漢字在電子計算機上遇到的困難,就好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衰老病人。”
沈鐵軍笑了,攤開雙手接着道:“我知道有些人礙於他自己的認知,說電子計算機是方塊漢字的掘墓人,也是漢語拼音文字的助產士,對於其第一點,我並不認同他的理念,因爲在我看來,說這個話的人,代表着他在計算機領域裡面,就是個小學生!”
“嗡嗡嗡——”
沈鐵軍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個炸彈在會議室內炸開,頓時引起了陣議論,白秋忠面上的血紅瞬間消失,先是狂喜然後是滿臉正色:“你說學部委員是小學生?這可是他發表在《語文現代化》上的文章!”
“白主任,說話要說全,我先前的話是說這個話的人,在計算機領域裡面,還是個小學生!”
沈鐵軍朗聲說完,不待白秋忠開口,飛快道:“哪怕對於計算機有着最基礎瞭解的人,也都知道計算機的底層程序是由0和1組成的,無論是現在世界上主流的Beginners“ All-purpose Symbolic Instruction Code,也就是BASIC以及PASCAL。
還是發展於上一個十年的C語言,他們都是將輸入的信號,翻譯爲可以被計算機識別的0和1,而我這篇論文所初探的,還不是這種可以翻譯爲機器語言的翻譯軟件,而是單純的將固定詞綴顯示爲漢字!”
“而這位學部委員所說的第二點,我倒是極其的認同他的觀點。”
沈鐵軍不待滿臉懵圈的白秋忠回過神,接續開口道:“縱觀我國五千年的文明史,現在人們使用的漢字,是從上古時期的陶、甲骨、鐘鼎(銘文)大篆、小篆、隸書、草書、楷書、行書等等,歷經五千年的演變雖繁卻簡,可以歸爲聲、形、象、數、理五個階段,直到簡體字。
其間歷經了多少變化和爭論不說,只說現如今國家的掃盲運動成果,如果沒有漢語拼音的幫助,又怎麼能將建國前,那高達90%的文盲率,降低到64年普查時的38.1%?
就這,還有人大言不慚的說漢字是封建時代的產物,主張廢除漢字!遠的漢字不滅,則我國必亡!漢字不滅,則新文化無望!到了現在,就成了老宋體實在醜陋的可以?
漢語拼音是漢字的助產士不假,因爲這是我們幫助人們認識漢字的工具和手段,爲什麼我們面對計算機這個新鮮事物時,身爲一國科學院的學部委員,不去鼓勵後來者研究技術,解決漢字在輸入上的難題,倒是自己先否定自己的文化之根?
我入學時有個部裡的領導,通過我入學複試成績上的某些話,說我是搞逆民族主義和——”
“鐵軍!”
李貴菊豁然站起身,直接打斷了沈鐵軍,以往雍容的面龐竟泛起了嚴厲:“這是你的畢業研討會和博考論文答辯,不要說些其他的東西,那些沒用。”
早已呆滯的白秋忠回過神來,滿臉震撼:“你,你說他是崇洋媚外?”
“白主任,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這個話!”
被李貴菊打斷了發言,沈鐵軍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就那個話題說下去,饒是心裡怒的要跳腳大罵,卻不能辜負李貴菊的這番苦心,冷冷的看了眼白秋忠,當即改口道:“魔都儀器儀表研究所名譽所長、總工程師、研究員周教授,各位師長和領導,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他,因爲他在六年前,不是六年前,是他在當年的運動裡被隔離時,便在思考怎麼解決將漢字輸入計算機的難題。
而經過十幾年的研究,在前年,也就是我考入羊外開始研究生的學習時,周教授便攻克了這一難題,並在當年應用到魔都電話局裡,爲中文計算機網絡和數據庫的建立打開了大門,並與美國和德國相關國家的公司展開合作,受到了這些國家相關專家的肯定,成爲國際上知名的漢字信息處理專家——”
“嗡嗡嗡——”
會議室內再次響起了成片的議論聲,坐在最前排的朱校長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旁邊的書記,發現他眼中也是閃過了道詫異,兩人以前只是知道這貨的智商和情商很高,畢竟能夠幫學校拉來港商,別人也許會對這個可能性報以懷疑的態度,可兩位羊外的最高大佬,還是能一眼便看穿他的小把戲。
現如今又見識到了這貨的嘴上功夫——這是說某位拿眼瞎、耳聾、無知當自得,還尤不自知!
只是這貨指責的是一位學部大佬,雖然那人的言談是有些過了,可學部大佬的威嚴卻不是輕易觸碰的,好在他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只要考證下這個周教授的真假,也就能堵住大多數人的嘴了,哪怕那位知道了,也只能憋着。
祿教授也有些失神,沈鐵軍是報考他博士生的第一人,原本答應蘭教授還是看着這貨的學習勁頭不錯,偶爾迸發的念頭擁有極高的視野,更是看在他爲學校拉來了港資,便在心裡做了決定,讓他寫篇像考羊外碩士研究生那種論文。
實際上在沒見到論文前,祿教授已經在心裡做了決定,現如今羊外上下,只要是核心圈子裡的,都知道這貨爲學校帶來了什麼,就衝這點,送他個博士生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這貨能夠拿一篇能夠看得過去的論文,想必學校上下,也不會拒絕這個年輕到令人髮指的博士。
可直到拿到這貨的論文,祿教授才知道他的心是大到了這個程度,嗡嗡的議論聲漸漸的消失,直至歸於寂靜,開口道:“你對這篇論文的構想,有幾分實現的把握?”
沈鐵軍心說我一分把握都沒有,我只是想混個博士生留在學校,看看周英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學。
可說實話的後果,怕是會當場氣暈幾個,後果嚴重,沈鐵軍只得開口道:“我只是有着初步的構想,因爲我現在還在自學編程,雖然我沒有接觸過編程設計,但是我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夠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