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沈大梅算不上一個扶弟魔,蓋因她找的那個對象是退伍分配到安然地委的小警察,兩口子認識還屬於自由戀愛那種,不過是兩人都是參加工作沒多久,這雙方的單位都不是什麼好地方,自然不可能有房子分配,後來結婚還是租了七八年房,東拼西湊的借了不少錢纔算是有了自家的小窩,一間不足五十平米的筒子樓。
也許兩人都是外來的,結婚後的沈大梅也就特別想念孃家,隔三差五的每年總要走上七八次,後來沈鐵軍和周英組成了家,才感受到了人情來往之外還有的面子問題,在這之前他只知道小六小七是最想沈大梅的,因爲後者每次回孃家都會帶上些點心果子,水果是買不起的,然而就這些對兩人來說,那都和過年一般高興,雖然每次這個三姐都趾高氣揚的吆吆喝喝。
“新娘子來了,快看新娘子!”
上一輩子載走沈大梅的是輛自行車,沈鐵軍到現在還記得嶄新的自行車瓦圈上油光錚亮,就和此時紅旗車上反射的陽光差不多,沒過多久兩輛拉達一輛紅旗組成的車隊到達後海邊的四合院門口時,路旁已經圍了一圈的圍觀者,等到第一輛車上和後面車上下來了攝影師,頓時引起了片驚呼聲:“電視臺的都來了——”
攝影師成功的將路人們的注意力引走,紅旗轎車門隨即打開,旁邊傳來了聲吵嚷:“新娘不能自己走家去,得讓新郎揹着~”
“呵呵——”
面上帶着燦爛的笑,吳寧寧先是看了眼後車上下來的沈鐵軍,就聽到車裡的沈大梅開了口:“有點不舒服,抱我進去吧。”
於是乎豬八戒背媳婦沒看成,沈鐵軍跟着旁邊招呼他的吳康康也進了家,門口的柱子上貼着兩個大紅喜字,他自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個院子,當時買下來時他就轉過,這時以前壞掉的地磚換了地也平了,倒是因爲條件限制的原因,斑駁的屋門和窗櫺也沒有進行遮擋。
行禮的地方在影壁後面,掛着個牀單上貼着個大大的喜字,樣式上來說和劉麗那次結婚差不多,沈鐵軍繞過人羣后沈大梅已經進了新房,他自然是不能跟進去,看他站在這裡四處打量,旁邊的吳康康這時連忙掏出了煙,神情明顯有些不自然:“軍哥抽菸。”
“嗯,謝謝。”
沈鐵軍從沈大梅的小叔子手裡接過紅塔山,爲了避免被人說閒話也沒掏兜裡的萬寶路,接過後就着吳康康手裡的火柴點燃,不想這貨也許是緊張,才燃起的火柴便給他戳在了菸頭上,頓時一股燃燒的硫味傳來,沈鐵軍便沒往嘴裡吸,這煙也就沒點着。
瞅着沈鐵軍手指間的菸頭還是黑的,吳康康連忙抽出火柴盒纔想再點,便見到沈鐵軍擺了擺手:“算了,不抽了。”
拿在手裡轉頭看了看牆角,沈鐵軍將手中的煙掐碎扔了過去,轉過頭看了眼吳康康,旁邊這時傳來了個聲音:“康康,你愣着幹什麼呢,帶鐵軍到屋裡喝茶。”
“吳叔。”
沈鐵軍衝着說話的吳徵打了聲招呼,看了眼旁邊的吳康康,也沒等這貨自顧自的擡起腳幾步進了堂屋,一圈四五個中年人正圍着個老人,中年人不用說是吳徵的兄弟們,老人應該就是吳家現在的定海神針,吳寧寧的爺爺吳作田:“吳爺爺——”
“唉,鐵軍快坐,今天忙得不輕吧?”
吳家老爺子坐在椅子上擡了擡手,旁邊一個明顯年輕點的連忙起了身,和吳徵略有幾分相似的大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衝着沈鐵軍開口道:“鐵軍坐這裡,鼕鼕趕快給你軍哥倒茶。”
吳徵兄弟五個沒有姐妹,說話的這個是弟兄當中最小的,不過卻是整個家裡前途最爲光明的三十六歲陽朝區府辦公室主吳山,論級別比大他十三歲的吳徵還高一級,沈鐵軍倒是聽沈大梅提過兩句,連她的評價都是吳家除了這位,其他人都在混——現在總算是有了印象。
大咧咧的坐在吳山讓出的馬紮上,沈鐵軍不顧在場其他人的異樣眼神,前文說過,他不是一個好說話的,曾經上輩子混在社會底層的心態,讓他在平時的待人接物當中會保持一種親切的僞面孔,可要是把他這種保護色認爲是真實的性情那就錯了,先前吳康康那貨很可能是有意的,再隨着他進了屋連座位都沒給準備,還要讓吳山展示出禮賢下士的態度,這家人不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嗎?
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送親的小舅子也不是這麼怠慢的吧?
“嗯,累到談不上,就除了送我姐出門的時候算是幹了下活,其他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從面帶好奇的吳鼕鼕手裡接過茶杯,沈鐵軍將並不熱的杯子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從口袋裡摸出了盒萬寶路和帕克打火機,他今天穿的是昨天楚大招才帶回來的海軍藍三件套正裝,顏色樣式都是和去年那兩套一個樣子,唯獨是隨着他的體型變化又進行了細節上的處理,髮型倒是有了明顯不同,從原來的鬢角髮型變成了油頭,包括鬢角在內全部往後梳,以突出他比例普通的五官,給人以鋒芒畢露的感覺。
煙是才拆開的,早上出恭的時候抽了根,這會兒沈鐵軍拿在手裡,站起身到了吳作田面前,嬉皮笑臉的開了口:“吳爺爺來抽一根,外國進口的,昨天才送到家裡來。”
與先前進門時截然不同的氣質撲面而來,吳作田的眼角是不禁挑了挑,他有些鬧不清這貨先前的穩重是本性呢,還是這會兒的輕佻模樣是本性,不過小輩的給長輩讓煙,也算是一種基本禮貌,當即點了點頭,開口道:“那就抽一根,嚐嚐外國人的煙,比咱們的怎麼樣。”
“煙嘛,就是解個悶。”
沈鐵軍眼瞅着吳作田接了,便用手上的打火機給他點上,轉過身又給旁邊的吳徵讓了根,直到吳山接過隨他點上,這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望着沉默不語的吳家人自顧自的抽了起來,好在他還知道保持着基本的面子,沒有靠翹個二郎腿,正眼看着氣氛越來越尷尬之際,門外轉過了個人影,吳寧寧眼神閃爍的瞅了眼屋裡,聲音有些輕:“爸,我媽叫你。”
“楚大招五十萬,王盛奇五十萬,孟小虎三十萬,蔣志傑二十萬,周韋林二十萬,孟娜娜十萬,皮吉林五萬,吳忠輝五萬,韓銘五萬,黃振秉五萬,總計兩百萬港幣。”
不等進了屋的吳徵開口,吳寧寧便搓着手說了,原本鬧哄哄的洞房此時已經靜了下來,吳徵從老伴崔琴手裡接過紅色的禮單看過,心情起伏一番擡起了頭,望着神情平靜的沈大梅開了口:“大梅,這些人都是什麼人?”
沈大梅搖了搖頭開口道:“我只認識幾個,楚大招是魔方的董事長,王盛奇是魔方傳媒亞太分部的總經理,孟小虎是這家公司的副總經理,蔣志傑是魔方實業的總經理,皮吉林好像是魔方有限的財務總監——其他的,應該也是魔方公司的,楚大招是鐵軍的女朋友,你們不要外傳。”
知道魔方是自家的產業,沈大梅在見到存摺的第一時間就猜測過裡面會有多少錢,哪怕以她最大的想象能力,也只是幾萬幾十萬最多了,然而沒想到便是兩百萬之巨,以現在秀水街上的匯率來說,這是一筆高達一千五百萬人民幣的外匯。
“這筆錢咱們不能要。”
崔琴下意識的開了口,接着想起什麼似的開了口道:“大梅,媽是說這個來往太大,咱們還不起,等着他們這些人中有了事兒,你總不能給的少了吧?那樣的話咱們只能往多裡回,咱們這個家庭——”
“大梅。”
吳徵瞬間聽懂了妻子的顧慮,將手中的存摺遞給了沈大梅道:“你要不找鐵軍說說,把這錢還給人家,這麼多錢,你媽顧慮的也是,咱們不能光吃不吐吧?那成什麼了?”
“那我過會找鐵軍說說,看看他怎麼說。”
沈大梅接過了存摺,先前鬧騰的人都在剛纔被攆了出去,這會兒洞房裡面就剩下了他們一家人,等到過了大禮時,才醒悟到婆婆崔琴的顧慮,便是吳作田老爺子也只給了一百塊的磕頭禮,其他大伯叔叔都是百十塊,這在四鄰口中已然算是多的了。
中午入席前,沈大梅算是找到了和沈鐵軍說話的機會,扯着他的到了牆角開口道:“吳家人說這個錢太多了,他們到時候沒辦法還這個人情來往。”
“又不是讓他們還,這錢是給你的,到時候你真不想出去,也要保證生活無憂才行。”
沈鐵軍從煙盒裡抽出一根放在嘴上,接着看了看沈大梅的肚子,聞了兩下又塞回了煙盒裡,開口道:“真是矯情,想拿錢又怕還不了,還非要先來個禮讓,你拿着吧,中午他們怎麼想着自己在家辦的?飯店也不定個?”
“說是請的那家的人,人家爺爺那輩是宮廷御膳房的大總管,就是管理仿膳飯莊的那位,後來自己留了不少拿手的菜譜,這還是吳家爺爺親自上門找了人,人家才答應下來辦的這個事兒,不合口你就少吃點,可別胡亂說了得罪人。”
想了想將存摺收進口袋裡,沈大梅也是知道這貨的嘴很刁,生怕吃不順口給人難看的提示了句,拜天地的時候自然不能穿婚紗,而是穿起了普通人結婚時穿的紅妝。
看她說的這麼正式,沈鐵軍眨了眨眼愣是沒想起來這位傳說中的大總管是誰,瞅着距離吃飯還有會兒功夫,大腳一擡便竄到了隔壁家門口,不想就被旁邊衝出的影子嚇了一跳:“汪~汪~”
“咦,鐵軍你怎麼不老老實實的做客,跑這來了?”
李老頭的身影出現,之所以當時給沈鐵軍買下隔壁的四合院,王樂打的念頭便是想繼續做鄰居,不想後來隔壁的院子給了沈大梅,這麼一想到也不錯,於是乎李老頭趙老頭和金一搬過來後,也是知道他最近這段時間比較忙,便很少去上門了。
沈鐵軍瞅見自己要找的人,飛快開口形容了沈大梅的說法,李老頭摸着腦門上的銀髮,轉身向來路走了過去:“金一,你爺爺那輩御膳房的大總管是誰?”
“御膳房的大總管是個太監賴喜兒,你說的內務府的臣僚們吧,他們都統那葉子,深得老佛爺賞識——”
光着腦門的金一隨着聲音出現,瞅着沈鐵軍站在門口離看家狗大黃老遠,連忙到了跟前將它的鏈子再栓短了,開口道:“鐵軍,現在挑出來的羊脂白玉有一噸多了,還剩下噸多沒挑完,我感覺也快了,不過這麼多的東西,我感覺放在這裡有點不安全——挑出來的那可都是好東西,最大的和這個狗頭似的。”
“我準備把我三進院的房子給推了,二進院留一半,然後弄個假山水池什麼的,到時候水池挖深點,再訂上幾個大的鈦合金保險櫃扔進去,以後挑出來的都放裡面鎖起來。”
沈鐵軍的話讓金一愣了好大一會神,直到人轉身走了纔開口道:“嗯,那是個辦法——這玩意都是水裡來的,再回到水裡去放着,一般人可想不到那麼大的水池裡會放這個東西。”
打聽清楚了大廚的來歷,沈鐵軍的口腹之慾算是被成功釣了起來,好在他這個時候的身份是僅次於新人的小舅子,看到菜上了桌子沈大梅和吳寧寧被叫走敬酒,他也就捲起了袖子開吃,不知是早有想法的原因,還是這菜真的比仿膳飯莊的還要好,總之是吃了個惡形惡狀——旁人比他也差不了多少。
沈鐵軍算的上是財務自由好些年,對於吃喝上是從來沒委屈過自己,再加上上輩子記憶裡的物資之豐盛,除了傳說中的熊貓肉娃娃魚啥的沒見過,其他是能吃的都嘗過,當然除了羊城地區的某些黑暗料理。
現在連沈鐵軍都吃成這個樣子,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就沒有客氣的,這年月大家才吃飽肚子,葷腥啥的都是難得一見,等到沈大梅和吳寧寧敬完酒回來,桌子上也就只剩下了狼藉一片。
早先聽到了沈鐵軍對錢的處理,此時發現他吃的歡暢,吳寧寧拿着杯子滿臉是笑的開了口道:“鐵軍,吃好喝好!”
“嗯,不管怎樣,你們倆以後要好好的。”
沈鐵軍接過面前的酒杯,衝着沈大梅和吳寧寧點了點頭,一口飲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