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而來的時候,三人已經在房中開始吃飯。唐憶並非是容易與人熱絡的性格,但那巴庫斯卻極爲健談,作爲一名遊吟詩人,他曾經到過許多地方,接觸過的人和事也多不勝數,隨口幾句便能引開話題。而他的氣質也不似一般遊歷討吃喝之人那般卑微委瑣,談笑之間很能引人好感,不片刻唐憶便被他說的幾個離奇經歷吸引住,小雪見唐憶與他聊得很是愉快,一時間倒也放下了些許的防備,放下飯菜後坐到唐憶身邊聽老人滔滔不絕地說着。到這裡一個多月,她只能聽懂外界的幾個特有詞彙,此時自然是聽不懂的。
“……說起那小白獸,其實是位於魔獸譜系下階的一種兇獸,形象乍看起來相當可愛,攻擊力也不高,但若是有人惹怒了他們便必定是羣起攻擊,往往一片一片滔滔而來,真的防不勝防。正因爲位階太低,在這種魔獸中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怪異的變種,左加獸也是其中之一,被人稱爲‘毫無忠誠心的高段魔獸’,它們的力量剛開始是不錯的,只是有一個特點,被任何人打敗之後都會選擇臣服而不是死戰,而在認主之後,一旦它的主人被別人打敗,它又會選擇更厲害的主人……唔,阿爾兄弟家裡的菜餚真是有特色啊,恩,這個真香……”
“……呃,就因爲左加獸的這個特性,往往在生死相搏的戰鬥中很難派上大用,因爲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臨陣倒戈。但在許多小事上它卻非常好用,也是因爲這樣,往往在其主人失敗被殺之後,左加獸卻不會遭到殺害,而被新的主人欣然收下。傳說就有這樣的一隻左加獸,它跟過千年前的英雄巴戮達斯,後來巴戮達斯被天騎士蘭斯洛殺害,這隻左加獸又投入天騎士麾下,但不久之後蘭斯洛又被野心勃勃的十三使徒所殺……就這樣,它的每一次認主,都經歷了一番塵世變遷的大事,到得最後,它的所有主人都死掉了,而左加獸卻存活了下來,恢復了自由之身。也由於它這一生無數次易主的經歷,其力量甚至已經超過了傳說中的黃金巨龍領主,成爲了真正的魔獸之王,目前仍然居住在東方的風媚原野之中,從那之後,風媚原野也就成了禁地,想要再次收服它的人也爲數不少,但無論是何等高手,幾百年來一旦進入原野之中都毫無例外的失蹤了……”
巴庫斯滔滔不絕地說着故事,每隔個片刻,便對桌上的菜餚大加讚美一番。晚餐之後小雪進去收拾裡間的一張空牀,待到收拾完畢,老人已經把話題轉到了颱風上。
“……說起來,我小時候可也是在丹瑪長大的啊,成年之後方纔離開這裡。唉,丹瑪四季如春,任何方面都是得天獨厚,就是每年的颱風來時太過兇猛。說起來,幾十年前每年臺風來十都得死好幾百人呢,現在卻不知道怎麼樣了。就是這樣的棚屋,往往什麼東西飛來屋頂便被掀走,那時候……”
彷彿是某種不吉利的預言,話纔出口,“轟”的一聲巨響便傳了進來,即使在滿天地呼嘯的風中,那聲音也顯得如此響亮。唐憶與小雪被嚇了一跳,巴庫斯叫了起來:“呀,說掀走就掀走,好像是對街那間。”
唐憶走到牆邊,從某個灌風進來的縫隙往外看去,朦朧之中對面那間房的輪廓果然已經殘缺不全,不遠處隱隱傳來一聲低沉奇特的吼叫聲,夾雜在呼嘯的風雨之中顯得甚是兇戾,兩顆幽綠的光芒在黑暗中激烈地搖盪,隨後藍光閃動着,閃電般的金色光芒亮起一瞬,照出了一道巨大的輪廓。
什麼東西……
由於那處空隙中吹進來的風力委實太過劇烈,看了片刻便得收回目光揉揉眼睛。轉過頭時才發現巴庫斯也附在另一個小小孔洞前往外張望。口中喃喃說道:“啊,是歐姆羅麼,來到丹瑪可還是第一次見啊。”
“歐姆羅?巴庫斯老伯,那歐姆羅是什麼東西啊?”
“哦,那是位於近海的一種相當厲害的淺海魔獸啊,在海面可是兇悍得很呢。”巴庫斯皺了皺眉頭,“偶爾颱風吹來時,有的歐姆羅也會被驅趕上海岸,以往有過歐姆羅在臺風之中襲擊沿海村莊的消息,一般來說這些小村莊中沒有高手坐鎮,在臺風中也無法求人救援,往往便是全部人被歐姆羅屠殺的後果,不過這種魔獸被趕上丹瑪還是第一次。放心吧,貴族區中很多高手的,雖然是在臺風之中,但是要殺死這樣的一隻魔獸倒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應該就是有人在與它戰鬥的情況了吧。”
唐憶點了點頭,再次附在那縫隙往外看,戰鬥固然是在戰鬥,但似乎雙方實力相差無幾,光芒閃爍間,周圍受到波及的房舍委實不少。方纔對街的房間恐怕便是被打鬥激起的物體掀走,眼見綠光往這邊而來,他正擔心會不會波及到自己這邊,兩道金黃光芒如彗星一般陡然亮起,劃過長長的軌跡,直轟上怪獸的身體。一個囂張的聲音隨着怪物的痛苦吼聲同時響起,順着暴風雨遠遠傳開。
“哈哈,小小的無能魔獸也敢來丹瑪撒野,以爲天下有熱血的人們都死光了嗎!在我超階強者黃金假面的正義鐵拳下,爲你的罪惡懺悔吧!”
黃金假面,那是假面怪盜的自稱。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真如一場鬧劇一般。
那假面怪盜不止是偷盜技巧一流,這次看來武藝也毫無疑問的相當強悍,隨着他的出現,幾次大放光芒的攻擊之後,怪獸歐姆羅便痛苦地倒了下去。而在假面怪盜得意非常的笑聲中,趕來準備圍攻歐姆羅的高手們都轉移了目標,開始攻擊這個方纔爲城市除去了一大威脅的英雄。
一時間漆黑的暴風雨中彷彿是爆炸了一般熱鬧,狂暴的風雨未必能夠擋住這些戰鬥力已經到了八級九級的傢伙,眼看着各種魔法光焰在風雨中飛竄,那假面怪盜一邊笑罵一邊逃跑。他本就是以逃跑和隱匿的功夫而聞名,這時大風大雨的更是給了他種種便利。轉瞬間從這個區逃去那個區,時不時又從某些奇怪的地方鑽出來,追逐的人們也是越來越多,由擴音魔法或者以鬥氣推動的呼喊聲在城市上空不斷傳播,想來無論這怪盜是被抓住抑或逃跑,一個月內丹瑪的最熱風雲人物絕對非他莫屬了。
追逃的聲音在城市內持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卻之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眼見幾次巨大的放光劃破夜空,有人的聲音隱約傳來:“海茵小姐來啦,他逃不了了。”
“海茵小姐,發現他啦,在這邊……”
聽着這些人的呼喊,似乎那名叫海茵的女子相當厲害。回頭讓眼睛休息時,只聽得巴庫斯面色微冷地笑了幾聲:“嘿,海茵。夏烏佳。她也趕來這裡了。”
這次沒待唐憶詢問,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巴庫斯立刻笑着解釋道:“小兄弟不知道啊,這海茵。夏烏佳現在可是整個阿特羅卡風頭最勁的年輕魔法師啊。早些年曾經拜伊夫利特家的那位老夫人——也就是巴克那羅夏的妻子——爲師,呵呵,因爲早些年曾經在伊夫利特家當過管家,所以老夫人也就叫習慣了……這位小姐被魔法高強的老夫人教導之後,不到十八歲的年紀便開始在魔法界暫露頭角,甚至被稱爲了帝國最年輕美麗的超階強者。只是幾年前被老爺子發現她可能是沃爾家的奸細,因此才被趕了出來。因爲老夫人授徒的消息一直都在保密狀態,所以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件事。這可是機密,小兄弟可別在外面亂說。”
“明白了。”點了點頭,唐憶想起一個傳聞,“對了,外界傳聞伊夫利特家的那位老爺子性格火爆,殺性重得不行,既然被發現了她可能是奸細,怎麼還可能放過了她,難道說這位海茵小姐真的厲害到了可以在天下第一劍聖的手下逃生的程度了嗎?”
“呵呵……”巴庫斯輕輕笑笑,“一來是因爲這也只是猜測,二來老頭子年紀大了,人開始念舊,火氣也小了很多。早些年那可真是舉手殺人啊,如果真的出手,這小姑娘如何走得出王蛇之城半步。”
兩人說話間,那假面怪盜的笑聲也隱隱傳了過來。
“哈哈,面對現實吧。如果不是我自己出來,你們這幫廢柴怎麼可能發現我。海茵。夏烏佳。大名久仰了,今天就來會會你。接下我這招吧!弒神屠魔毀天滅地征服世界正義————拳啊啊啊啊啊……”
那一聲喊叫比之前的聲音要大得多,彷彿是蓄積了力量刻意大喊出來,頓時間傳得更加嘹亮遙遠。隨着這聲叫喊,一個明亮的光圈在風雨中出現,隨後散發出奪目藍光,“轟”的一聲巨響之後,爆炸成漫天藍焰,彷彿最美麗的焰火在空中綻放,在夜雨之中形成無比炫目的景觀。下一刻傳來的,又是假面怪盜刻意炫耀般的大笑。
“哈哈,什麼最年輕的超階強者,還不是敗在我的手下。海茵。夏烏佳美女。今天時間到,下次再陪你玩啦!”
“無恥!你別跑!”
隨着一聲清亮的女聲傳出,又是幾個炫麗的魔法在風雨中綻開。卻已經沒有了假面怪盜的迴應,只徒然顯出了她的氣急敗壞。巴庫斯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下子她可是被人擺了一大道了。”
“怎麼回事呢?”
“呵呵……高手爭鬥雖然也有一招定輸贏的情況出現,可在雙方都有準備的情況下,這位海茵小姐即使面對着老頭子也不可能一招敗陣啊。那位怪盜先生純粹是想出風頭而已,這樣一喊,無論勝敗,恐怕海茵。夏烏佳被假面怪盜打敗的消息也會迅速傳遍丹瑪甚至全國了。哈哈……真是有趣的年輕人啊……”
巴庫斯搖頭輕笑。在此之後,那假面怪盜便消失在了城市之中,任人們怎麼找都無法尋找到了。
此後的兩天,時間就在那驚人的風雨中過去,巴庫斯在這裡住下。雖然多個外人,但巴庫斯的行爲舉止都大方有禮,什麼事情都極有分寸、恰到好處,令得唐憶忍不住想起“七十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這句子曰的名言來。只是短短一兩天,他對這位老人便積累了相當的好感。
兩日閒暇,巴庫斯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爲唐憶講述一大堆的傳說歷險故事,這是遊吟詩人賴以生存的本職功夫,巴庫斯說出來極爲生動有趣。況且這些故事不比克莉絲汀娜爲他講的那些童話傳說,由此以來增加的世界常識委實不少。對於小雪烹飪的食物,這位老人也是讚不絕口,由唐憶教導的屬於“異世界”的烹飪技巧與這個世界大有不同,自然能夠令人感到新奇不已。
第三天的上午,颱風漸漸轉小,只是雨仍舊下得狂暴,開門一看,觸目所及皆是遍地的狼籍,對面被掀掉屋頂的那間房子更是顯得慘不忍睹。吃過早餐之後巴庫斯拿起舊雨傘與小包袱告辭,唐憶本想多留他一天,但巴庫斯說有急事,再三感謝後仍舊離開了。
“雖然也稱不上什麼維護世界和平的大事,但畢竟還是要做的事情。在這風雨中耽擱了兩天,恐怕準備接我的小輩們也已經等得急了……再次感謝,這年頭好人可不多啊,願辛洛斯賜福於你……”
再次做出禮拜辛洛斯的手勢,唐憶也連忙回禮。老人撐起傘,漸漸消失在一片雨幕之中。
退回房內,轉身關門。那一片朦朧整片天地的暴雨當中,老人在街角轉過了方向,微笑着喃喃低嘆。
“很有趣的噬魔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