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看着熙妃變化莫測的眼神,心中喜憂半參,喜的是皇上終於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了,憂的是她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中又將樹立一個敵人,而且還是個曾經和自己是盟友共同參與過一些不乾淨事情的敵人,這萬一這個敵人敗了,將自己也拉下來墊底陪葬,可想而知她以後的命運會如何?用暗無天日來形容也不爲過。
貴妃擰着娥眉,思略爭鬥,腦海中想起了一首詞,她心中終於有了一個答案:“不如,就讓意妃妹妹搬到長門宮去吧,那地方離長春宮遠。”
“長門宮……”夜景闌細細咀嚼這悲傷的字,“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長門宮在今朝雖是冷宮,可裡面也曾住過了一位皇后,兩位貴妃,三位婕妤……對了,朕想起來了,朕的母后就是在長門宮被先皇寵幸一舉得男,如此說來,這長門宮還是朕出生的地方,也是朕的幸運之殿呢!只是朕政務繁忙很久沒去那個地方緬懷下朕的童年了。”
似是感嘆逝去的時光,可夜景闌的餘光卻一直打量着熙妃的神色,這一番情真意切的感嘆真的是起了作用。
熙妃立馬輕微搖頭:“其實……皇上,臣妾也不是那麼不講理之人,意妃妹妹住在延祺宮挺好的,離臣妾的宮殿近,臣妾閒時也能陪着妹妹繡花聊天解悶。”
夜景闌立馬搖頭:“哎——君無戲言,朕既然說了要給意妃換個宮殿,怎麼能食言呢?食言而肥的道理朕還是懂得的,朕可不想一下子如同吹氣的包子,那樣子得讓全天下多少愛慕朕的少女傷心,心碎呢!”他情至深處適當的撩撥了下額前散落的碎髮,一股自戀的味道充滿空氣中。
意妃的眼眶中立刻再次流出了淚水,“皇上厚愛,臣妾福薄,受用不起。臣妾自動請命到景陽宮中陪伴榮妃娘娘,臣妾別無他求,只願能夠風平浪靜愉快的過完下半輩子。”
“妹妹……”熙妃看了夜景闌的眼神立馬阻止,“這榮妃娘娘已近瘋癲的邊緣,臣妾怕妹妹會受到傷害,還請皇上三思。”
夜景闌很誠懇的點頭,他怎麼能讓自己的愛妃受到一絲傷害呢。
“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突兀的聲音在大家的背後響起,一個不速之客邁着不怎麼利索的步子走到大家面前,緩緩俯腰行禮,“臣妾參見皇上,恭祝吾皇萬聖金安。”
面對這個久不踏出自己宮殿一步的人,夜景闌的心中竟然升起了莫名其妙的內疚感,多年的孤寂竟然能將一個美人給吞噬成一個風燭殘年的模樣,那梳得整齊的銀髮帶來的是更多的悲傷。
“榮妃,請起吧。”夜景闌想要上前去扶,可雙腳被粘在原地擡不起來,是那份深深的愧疚讓他猛然清醒,當年的決策是錯誤的。
榮妃一身傲骨直起了身子,被時光毫不留情雕刻下來的痕跡彷彿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她嘴角揚起真誠的懇求:“皇上,臣妾在景陽宮中沒有知心姐妹陪伴,如今意妃妹妹既然自願到景陽宮中陪伴臣妾,您又何不成全了我們二人的小小請求呢?”
是啊,的確是個小小的請求,夜景闌轉而一想,榮妃的提議也可以接納,便揚起了眉角:“既然榮妃作爲一宮之主同意了,那朕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選日不如撞日,愛妃,即日起,你就搬到景陽宮去住吧。”夜景闌的目光移向了榮妃,眼眸中露出了信任的精光,“朕相信,榮妃會好好照顧意妃的。”
“臣妾領旨。”榮妃這下是跪在了地上,磕頭謝恩,那眼光中閃爍的淚水彷彿夜景闌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恩賜。
“榮妃幫我解決了一個大煩惱。”這下夜景闌也放鬆了繃住的身體,走到榮妃面前半蹲着將她扶起,“榮妃的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日後朕吩咐那些太醫時常來給你請脈,非重要場合,朕特賜榮妃免跪。”
榮妃一出場再次讓熙妃感到意外,現在又被她撈到了免跪之禮,這讓熙妃很是不明白,這榮妃的肚子裡到底在轉着什麼主意。
“臣妾看景陽宮西廂閣寬敞亮堂,讓意妃妹妹住是最合適的了。”榮妃賢淑地笑着,“皇上以爲如何?”
“這些事情朕也不是很懂,一切單憑榮妃做主。”夜景闌從腰帶上摘下了一塊龍鳳嬉戲玉,移動上面微妙的機關,一分爲二,將鳳玉塞到了榮妃手中,“這是母后親自給我佩戴在身上的,朕想母后一定也想讓這塊鳳玉佩戴在你身上。”
“臣妾謝皇上賞。”雙手捧着那冰冷的玉,榮妃的心中感到了一絲溫暖,她想這後宮中,也只有姑母、皇上和她三人知道這塊玉佩的含義——母儀天下、夫妻琴瑟和鳴。
“朕的御書房裡還有堆成小山的奏章等着朕去處理,你們這些姐妹們就好好培養感情吧。”
“臣妾恭送皇上。”三個女人除了榮妃外,全都跪在地上。
夜景闌攬着貴妃的柳腰離開了延祺宮,沒人注意到他轉身的那一剎那,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容,他終於將原本緊張的氣氛再次升了一個檔次,現在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應該沒有什麼分身乏術去找夏雪依的麻煩了吧。
等到夜景闌走遠之後,意妃和熙妃才從地上站起來。
榮妃看到了熙妃的眼神,看來她可是要質問自己一些事情了,於是笑着望着意妃:“妹妹,你這裡有什麼要收拾的就先去收拾吧。本宮也得回到景陽宮好好收拾一番,給妹妹一個乾乾淨淨舒服的住處。”
熙妃望着意妃得意的笑,氣得臉都發綠了,拂袖走出了延祺宮。
她們兩個可是分開來一前一後走到景陽宮的,這前後不足一盞茶的時間。
“榮妃姐姐,你都看到了吧,那意妃就是這幅德行,皇上可是有讓她母儀天下的意思呢。”
這話酸溜溜的,榮妃可是沉得住氣的人,置之一笑,彷彿這不干她的事情:“妹妹,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在這後宮中要生存就要懂得隱忍之術。”她坐在軟椅上,雙手摩挲着鳳佩上的雕紋,“你就是臆測太重了,這都快比得上說書先生了。母儀天下,就意妃那個出身配嗎?”
熙妃一想也是,這意妃的出身的確不能做這母儀天下之人,她跺着腳氣呼呼坐到了兩邊的椅子上,端起小几上的溫茶咕嚕嚕灌下,用繡帕抹去了嘴角的水漬,急躁的語氣還是難掩心中無法滅去的怒火:“姐姐,你剛纔沒來,沒聽到皇上的話。長門宮住過一個皇后兩個貴妃三個婕妤……就連太后也在長門宮中得幸,他在長門宮中出生。您說說,皇上這麼說到底意味着什麼,不就是母儀天下的暗示嗎?”
“如此說來那住到長門宮的人都成了母儀天下的國母了嗎?”榮妃沒好氣地瞥了那個被嫉妒填滿腦子的人,“那這長門宮還不被擠破門檻,大家都要住進去了嗎?其實你一定忘記了,在本朝,長門宮是什麼地兒?”
熙妃冷哼着:“我當然沒忘,就因爲這長門宮是冷宮,所以我纔會提議那個狐狸精到長門宮去住,遲早會被那裡的氣氛給嚇死,不用我出一分力氣。”她伸出手,用陰霾的眼神盯着指甲上的護甲。
“那你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嘍——”榮妃吊胃口的提了個音調,慢悠悠嘬了口茶再次啓口,“這長門宮是太后皇上一個禁忌,你竟然想要意妃去那個禁忌的地方,你說到時候本宮姑母知道了,你會有個什麼樣的下場?”
威脅的語氣讓熙妃不寒而慄,她的脖子上感到一陣涼颼颼的,剛纔光顧着要個說法討口舌之便,竟然沒想到這個足矣滿門抄斬的茬,那她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樣的她和胸大無腦的貴妃又有什麼兩樣的。
熙妃面帶愁容雙眸濛濛望着榮妃:“姐姐,你可得想個法子救救妹妹。”
“我剛纔不是幫你解決了嗎。”這個人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怎麼還轉不過彎來,和這樣的人做盟友簡直是對她的一種侮辱,“太后那兒你就且放下心中的石頭,本宮會幫你把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給遮擋過去的。”
“可妹妹就不明白了,這讓意妃搬到您這宮中有什麼關聯嗎?”熙妃用繡帕擦拭了眼角的淚珠。
榮妃的嘴角抽搐,用了很大的力氣這才掩住了破口大罵的心情:“你開頭說了個禁忌的宮殿,弄得自己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這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們,這才讓意妃住到我這景陽宮中,好近地看住她的一舉一動,同樣也能將危險引到我的身上,兵行險招,在萬不得已的時刻也能奇招制勝。所以你……所以你這些日子沒別的事情也別到我這宮殿裡走動,省的給那些口雜之人落下一個把柄,弄得你我身上一身騷。”
熙妃張大嘴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豎起了大拇哥:“榮妃姐姐這招真是高明,只是就怕那意妃狡猾,姐姐會着了她的道。”
看到熙妃接下來的表情,榮妃顯得有些不樂意了,那張臉也漸漸冷了起來:“怎麼?熙妃妹妹是不信任本宮?既然如此,那這爛攤子熙妃還是自己收拾吧!”
熙妃看到如此的情況,心中也是着急:“榮妃姐姐,你可別這麼說,妹妹我怎麼會不信任你呢?一切都聽姐姐的。”
榮妃的嘴角這才勾起了笑容:“這就對了。姐姐在這裡再次提醒你一番,在雪妃還沒生下龍子之前你給我安分點,乖乖的呆在你那宮中做女紅修身養性。至於雪妃那兒的事情,姐姐我會出馬?皇太子之位必定是我兒的,沒有任何人能夠奪走!”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陰戾,給人一種瘋狂的感覺。
熙妃用力的吞下了口中的唾沫,來安定自己那顆砰然跳動的心:“那……妹妹我先告辭了,姐姐這廂還有事情要忙呢。”
“慢着。”熙妃剛從
椅子上站起,就被榮妃叫住了,她從旁邊的侍女手中拿過了一個繪着荷花的瓶子,“這裡面有姑母賞賜給我的一些良藥,我相信這對妹妹的腿會有好處的。”
熙妃走過去,雙手接過那瓶子,猶如千斤重,她立馬落下了眼淚:“妹妹再次多謝姐姐的關愛。”
“我們姐妹二人道謝不就生分了嗎?”榮妃非常和藹的握住了熙妃顫抖的雙手,“姐姐這裡還有事情要忙活,也不多留你了。要是姐姐這邊落得閒空的話,還望妹妹來這裡多陪陪姐姐。”
熙妃重重的點頭,榮妃爲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榮妃將那塊沾染淚水的繡帕扔給了旁邊的侍女:“央兒,這意妃我們可是見識過了,這媚功可見一斑,既然雪妃能得到聖上的寵愛,那媚功想必不必意妃差,我們迎接了新朋友之後再去探望着雪妃吧。”
“主子此番前去,一定不行。”
榮妃很好奇的望着她那聰明的侍女:“這是爲何?”
“主子聰明如斯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既然榮妃想讓那話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那她也不敢不從,“雪妃差點失去腹中龍子,現在她身邊的眼線可多着呢,還讓王爺來插一腳查清這件事情,要是您現在過去,雪妃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些髒水還不得往您身上潑,到時候您可是有千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夏宰相攻於心計,他不會將一個笨蛋女兒送入宮中爲他謀劃更多的權利的。”
“夏宰相這張牌打得真是好,只是他算錯了,本宮怎麼會讓別人奪了本宮辛苦經營了許久的位置。”榮妃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蔻,“雪妃有了身孕、意妃也無心思侍奉君王,看來本宮得和姑母叨叨得讓這宮中多進來些粉黛佳麗,好給皇上綿延子嗣。”
“主子真是個賢妻良母,處處爲皇上着想。”
“這就是作爲後宮女子的無奈。”榮妃苦笑了一聲,“如果要破這種無奈,只能讓自己處於下方更加無奈的地步,才能生存下來,更有甚者奪得讚揚美譽成爲一國之母。”
“本宮就是想不明白了,這雪妃有孕,這王爺似乎也很着急。內宮中除了侍衛和宦官,何曾跑進了個王爺,還如此勤快賣力的照顧雪妃,彷彿那就是他的王妃,她懷着的就是他的骨肉……一般。”榮妃的腦海中心生一計,她嘴角的笑容越顯越濃,“央兒,看來本宮錯了,你也錯了。我們得去拜訪雪妃,不過在此之前,本宮得去看望我那姑母,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本宮了。”
“娘娘是想……”
榮妃和央兒對望一眼,兩人都能猜到對方的心思,央兒將一塊糕點遞給了榮妃:“那可得在雪妃生產之後再去,這樣的話……結果也會有個明瞭。”
“本宮正有此意。”榮妃看了看這外面的天色,“想必這意妃那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吧。央兒,去找幾個麻利的宮婢,讓她們好好整理那西廂閣。”她現在有皇上的口諭再手,再也不用忍氣吞聲受那些個閒氣了。
榮妃也款步姍姍來到西廂閣親自督促那些宮婢打掃衛生,也許是有了她的督促,宮婢們的手腳也快了些,沒有多少工夫便將西廂閣打掃地一塵不染。
意妃可是掐準了時間,在她們剛打掃好的時間到來。榮妃見到了翩然而至的倩影,從椅子上站起,嘴角噙着歡迎的笑容,走到意妃面前:“意妃妹妹,你看着西廂閣你還滿意否,要是不滿意我讓她們再佈置一遍,直到你滿意爲止。”
意妃初來乍到,可她也算是滾打多年了,這樣的人情世故她自然懂得,她打心底就對榮妃有牴觸的心理,這榮妃久居景陽宮,今日卻出宮還好巧不巧的路過了延祺宮,聽到了她的請求,巧之又巧的巧合不能算是天意,只能說是人爲的了。
“滿意,妹妹怎麼會不滿意。榮妃姐姐的身子也不便,妹妹還要勞煩姐姐如此費心,是妹妹的錯。”
“我們姐妹二人還要計較什麼對錯嗎?”榮妃笑着搖了搖頭,“再說了,這些事情本就是姐姐力所能及的,要是再不讓姐姐動動,那姐姐可就真的成了廢人了。”
“榮妃姐姐這是說笑了。”
意妃和榮妃兩人對望着想着,各自的眼眸中全都透露出了不一樣的光芒,她們對方都想從敵方的眼神中找出一絲絲信息,只是她們二人都是善於掩藏心的人,這瞪了大半天只是徒勞無功,還讓自個兒的眼睛又酸又澀。她們在同一時間收回了打量的眼神,再次輕笑了起來。
“意妃妹妹,我聽着雪妃妹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不知她懷的是男是女,要是當真給皇上誕下了小皇子,那可是舉國同慶的大喜事。”
意妃任由榮妃拉着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裝作思索,過了半晌這才搖頭:“實不相瞞姐姐,這妹妹也看不出來,還得到瓜熟落地才能見分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