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被龍威束縛得無法動彈,不禁慌亂的看向銀龍。化身爲少女身姿的銀龍,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和善意,只是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忌妖,末了伸手一挑。冥夜仔細收藏的妖魂玉,頓時被浩瀚的龍力給強制抽了出來。
近百顆妖魂玉漂浮在空中,散發着五顏六色的光彩,形成如夢似幻的美景。然而銀龍看着空中的妖魂玉,眉頭卻禁不住皺了起來——妖魂玉是妖魔靈魂的結晶,每一顆光彩奪目的妖魂玉的背後,都代表着一盞靈魂之火的消逝。
換句話說,眼前這近百顆妖魂玉,便是忌妖曾經殺戮的證據。
“竟然身負如此的業障……”
銀龍的目光掃過妖魂玉,最後落到冥夜的身上,並如此問着。
“流着龍血的妖魔之子,汝甘願揹負此等業障,所求何物?”
“所……所求何物?”被如此詢問的冥夜,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黑髮青年的模樣。在那雙宛如看透萬物的龍瞳前,冥夜用力搖搖頭,以艱難的聲音道出自己的心聲。“咱沒有……並不渴求什麼,咱只是……只是不想這樣下去而已。”
“這樣下去?”銀龍眨了下眼睛,似佛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咱,咱的母親是妖魔,咱的父親是龍……咱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也說過,咱的誕生只是意外而已……”或許是籠罩身上的龍威瓦解了武裝,也或許是銀龍身上的氣息令她懷念,一股久違的疲倦感襲上心頭,冥夜的聲音頓時軟弱下來。“混着龍血的咱,既當不成妖魔,也當不成龍……既不是妖魔也不是龍的咱,註定會成爲……成爲喪失靈智的亞龍獸,咱不想這樣……”
亞龍獸是龍與其它種族的混血兒,雖然遺傳了龍的體魄和力量,然而由於血統不純,往往難以駕馭那股兇暴的龍力,最後落得被獸性吞噬的下場。被獸性吞噬的亞龍獸,會喪失原來的靈智,成爲只憑着本能行動的兇獸而爲禍一方。只不過,冥夜是龍與妖魔的混血兒,她另一半血統來源妖魔。妖魔的血統相較其它種族來要強悍不少,這使她可以多少抵禦獸性的侵蝕,但也只是把被吞噬的時間延後罷了。
“咱不想就這樣消失,咱想做點什麼……”
冥夜用黯淡的語調述緩緩說着,長久以來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就這樣一點點的傾露了出來。冥夜甚至驚訝自己竟有着如此軟弱的一面。銀龍則是默默的注視着她,看着她那彷徨無措的柔弱模樣,緊皺的眉頭稍微鬆了點。
“原來如此……”聽完冥夜的講述,銀龍伸手觸碰着漂浮在空中的妖魂玉,那模樣好似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汝不惜揹負如此業障,便是想完成‘轉生秘儀’嗎?”
“您……您知道?”冥夜再度慌亂起來,用驚愕的目光看着銀龍。
“無須驚訝。吾曾接受四君王的款待,前往妖魔居住的北疆,期間亦聽聞過不少妖魔的隱秘。”銀龍撥弄着手裡的妖魂玉,聲音好像親切了些。“吾記得,施行‘轉生秘儀’的條件,的確是先收集一百顆妖魂玉作爲獻祭……可是這樣的條件太過苛刻,幾乎沒有人真正達成過。”
說到這裡時,銀龍停頓了片刻,擡眼打量着她,說出近似褒賞的言語。
“如此艱難的滿長苦旅,汝竟然已差不多走到了終點……這份堅強,姑且就先認可吧。”
沒想到會從銀龍那裡聽到這樣的話,冥夜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眨眨眼睛,顯得難以置信的神情。
“汝不用露出這種表情。妖魔也好,魔物也好,連汝揹負的業障,在吾眼裡都不是值得在意的東西……”似乎注意她的驚愕,銀龍淡笑着搖搖頭。
“忌妖冥夜,吾會關注汝的理由,只是因爲汝是吾子愛戀的女子而已。”
“……咦?咦咦?咦咦咦?”
雖然早已從黑髮青年處聽聞了他的出身,然而從銀龍口中得到證實的時候,冥夜還是受到莫大的衝擊。一股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慌亂浮上心頭,從未體驗過的羞澀感令她幾乎手足無措。
“忌妖冥夜,吾就助汝完成‘轉生秘儀’吧……”銀龍如此宣佈着。
“吾子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的心思吾是知道的。”說到黑髮青年的時候,銀龍的表情極是溫柔,黃金的龍瞳中浮現出無限溺愛的感情。“吾與夫君曾有約定,在戴氏四世子孫誕生以前,暫且讓吾子以人之身份過活……就此與吾子分離,雖然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再過不久,吾或許便可以將吾子迎回宗族。”
本來冥夜對黑髮青年爲何獨居小鎮還有疑惑,但聽着銀龍的話,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黑髮青年那不知該說悲壯或者滑稽的身世,冥夜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論,而就在時候,銀龍的目光移了過來。
“雖然不知道汝的生父是誰,但待完成‘秘儀’後,吾亦準備將汝當成龍族的一員迎入。汝對此可有異議?”
“把,把咱迎入龍族嗎……”太過震撼的宣言,聽得冥夜發起呆來。
“只是,這並不代表着吾完全認可汝的資格。”銀龍輕輕搖着頭,嘴角卻抿出微笑。“要成吾子迴歸宗族後的伴侶,汝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吾族的常識和禮儀,身爲新娘的戒律,管理巢穴的方法,哺育後代的種種,諸如此類的事情,汝就暫且留在行宮裡,讓吾好好教給汝吧。”
※※※
在忌妖被帕奧娜帶去謁見帝君的時候,戴楊也跟着諾茵來到了行宮前殿,女騎士和巫女早已在那裡等着他。
自從那日潛入煉獄以來,時間已過了三天。這期間,布魯姆的殘餘隊伍被冒險者們洗劫一空,天槍岡格尼爾亦被穆薩部族派人重新收回。在處理好善後事宜後,夏露薇和米蘭達便照着約定趕到冰霜行宮,並在此等待愛人的歸來。她們等得並不安穩,戴楊見到兩位媳婦時,女騎士和巫女的臉上都隱隱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抱歉,害你們擔心了。”
心裡涌起莫名的溫馨,戴楊伸手把兩人攬入懷中。女騎士一如既往的溫順,而巫女則在他腰眼狠狠擰了一把。
“誰擔心你了?笨蛋,既然那麼放心不下那狐狸精,乾脆永遠留在煉獄豈不更好?”
“唔,那怎麼行?要是爲這種事情害俺媳婦守活寡,老爹可是會氣得從墓裡蹦起來的。”
戴楊忍着腰眼的劇痛,深吸了口氣,用力摟緊懷中的人兒。巫女象徵性的掙扎了兩下,哼了聲後便安靜下來,撅着嘴脣望向他的身後,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你沒把她帶來嗎?”沒找到人的巫女,向男人詢問着。
“忌妖?她在途中被帝君召見了。”戴楊老實的回答着。
“被帝君召見?”米蘭達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答案。“等等,那我怎麼去向神殿覆命啊?”
“向神殿覆命?覆什麼命?”戴楊愣了下。
“你這人啊!以爲我是爲什麼來冰霜山脈的?”米蘭達惱怒的看着男人。
“……爲了嫁給我?”戴楊試着開了個玩笑,然而腰眼卻又是一痛。
“誰要嫁給你啊!我可是爲逮捕襲擊神殿的犯人來的,現在贓物和犯人都找到了,當然得回神殿覆命才行……而且,當初誰說要進煉獄去把犯人帶回來,可現在犯人在哪?”這樣說着的巫女,用力狠狠跺了下某人的右腳。伴隨着一聲悠長的慘叫,戴楊當場抱着腳趾蹦達起來。
“我說大小姐,不帶這樣的家庭暴力吧?”戴楊眼淚汪汪的看着公爵千金。“再說犯人什麼的,連阿爾貝斯都不在意了,你就大人大量,網開一面好不?好歹我也幫忙把失竊贓物追回來了,大不了我不向神殿要獎賞了唄?”
“阿爾貝斯不在意,但我在意!”米蘭達恨恨的看着男人。“而且,你……你居然還想向神殿要獎賞?”
“不,不行嗎?”
“當然不行!”米蘭達氣呼呼的說着。
“犯人也好,贓物也好,我都要帶回神殿!而且你也要跟着來,作……作爲證人!”
“我跟着去是沒啥問題啦……”戴楊想了想說道。“但是,犯人正被帝君召見,你打算向帝君要人嗎?”
“我……”巫女聞言一滯,但隨即強硬道:“那我就在這裡等!我纔不相信她能永遠呆在行宮裡面。”
“那會很花時間耶?”戴楊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見。“現在已是初冬時節了,而且暴風神殿離這裡也不近。要不趕在大雪封山前出發的話,搞不好得等到明年開春才能出發……嗯,雖然我是完全不介意啦,不如說,等到明年開春再走反而更好。”
戴楊的意見讓巫女陷入深深的苦惱,半晌後得出非理性的結論。
“……反正你就是在袒護那狐狸精嘛!”
“冤枉啊!我只是說想回神殿就要儘快動身而已!”
“沒能帶回贓物和犯人,我要怎麼動身啊?”
“既然如此,那就等到明年開春再走?”
“那怎麼行?”
“你……你太不講道理了!”
“這是阿爾貝斯的旨意,本來就沒有道理!”
……黑髮青年和巫女,就這樣爭執了起來。他們的爭執在外人看來或許是毫無意義,然而落在女騎士眼裡,卻似乎是格外和睦的家庭場景。女騎士輕笑着搖搖頭,張開雙手向兩人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