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吃不動了。”
聽老人這麼說,謝晉元和蘭妮兒也就釋然了。老人的情況他們不懂。隨後,還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大兒子發現了異常。有一天,大兒子摸着奶奶的手說:“奶奶,你的手上怎麼都是骨頭。”
奶奶笑着說:“人老了都是這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蘭妮兒聽到後,過去拉起奶奶的受一看,才發現奶奶確實瘦多了。蘭妮兒心裡有些不踏實,就對丈夫說了。謝晉元是個粗線條,說:“可能老人都這樣吧。老人只要不生病,就沒事兒。”
家裡的事情有奶奶和蘭妮兒兩人張羅,但是家裡的重體力活兒還是謝晉元承擔的。這天中午吃完飯,蘭妮兒對他說:“晉元,咱家的面快吃完了,你去買一袋子回來。”
謝晉元二話不說,立刻出門到服務中心的糧店買面。
當他來到糧店門口,看見停放着一輛運糧食的卡車,有兩個工人正在卸貨,把車廂上的面袋背進糧店去。他忽然看見一個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仔細一看,是曲子文。他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攔住曲子文,問道:“老曲,你怎麼在這兒?”
曲子文擡頭看見是謝晉元,就搖搖頭說:“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我是後勤處的雜工。”
雜工?這怎麼可能!謝晉元記得,曲子文他們那批轉業軍人是半年前來到廠裡的,按照國家對待復轉軍人的政策,廠裡應該給予很好的照顧纔對啊?
謝晉元問道:“老曲,你在後勤處幹了多久了?”
曲子文苦笑說:“已經三個多月了。”
“一直是幹這個?”謝晉元心裡有點不平。
“也不是。只有在糧店運糧食的時候纔來卸車。其他時間幹其他雜七雜八的活。”曲子文搖搖頭說。
正說着,糧店裡面的人說話了:“曲子文,快點卸車。司機還等着用車呢。”
謝晉元說:“老曲,你給我搭把手,把面袋放到我背上,我來背。”
曲子文慌忙說:“那哪兒行啊。這是我的活兒。”
“心裡。別再囉嗦了。”謝晉元一挽袖子,轉過身對着曲子文說:“快點,一次三袋子。”
曲子文和另一個工人卸車的時候,每次都是背一袋子面,謝晉元身體比曲子文強壯,就多背些。旁邊的那個人受到刺激,每次也增加了一袋子面。這樣,卸車的速度就加快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卸完車,司機把車開走了。
曲子文和謝晉元來到外面的公用水龍頭,洗掉臉上和脖子裡沾的麪粉。謝晉元買了一袋子面,然後不由分說的拉上曲子文:“走,上我家喝兩盅。”
二人回到家,謝晉元讓蘭妮兒炒花生米。蘭妮兒不高興的嘟囔起來:“中午剛吃過飯,現在就喝酒。”
謝晉元說:“你懂什麼。這個老曲是咱棗莊的老鄉。我當初在從家裡跑出來沒幾個月就認識他了。前些時候他剛剛來到廠裡,被我碰上了。”
聽到這個緣由,蘭妮兒不再多說,轉身進了廚房。不多會兒就端出來超好的花生米。
謝晉元給曲子文到了杯酒,說了聲:“喝酒!”然後咕咚一口下去。但是曲子文端起來,只是稍微抿了一點。
謝晉元見狀,不滿的問道:“老曲,怎麼嫌我的酒不好?”
曲子文擺擺手說:“不是酒。是我一直不會喝酒。”
謝晉元不相信的說:“咱山東人怎麼還有不會喝酒的?”
曲子文說:“我和你不一樣。你參加工作早,有機會喝酒。我一直在部隊,哪有機會喝酒啊。”
謝晉元說:“以前不會沒關係,現在可以學。喝酒很簡單的。”
曲子文搖搖頭:“現在我沒心情喝酒。”
謝晉元關心的問道:“怎麼,媳婦兒不聽話?”
來到廠裡之後,曲子文線索被廠裡安排培訓,進行政治思想教育,然後他就請假回老家,照例個媳婦兒帶回興平來。謝晉元當時還送他一對兒枕巾賀喜。
“不關媳婦兒的事兒。是工作上不順心。”曲子文說。
說到這裡,謝晉元也明白了曲子文爲什麼不開心了。他問道:“當初,你們那批覆轉軍人是不是都分到後勤處了?”
曲子文說:“有一部分人分到車間,其他人都分到後勤處。”
“你怎麼沒有進車間?”謝晉元問道。
曲子文嘆口氣說:“後來我們才知道,剛到廠裡,就有些人找到廠辦,據說送了禮,就分到車間。其他人知道了也來不及了,分配名單已經定下來了。”
“這還不算,分到後勤處的,有人也開始送禮,然後這些人就分到倉庫和調度那裡去了。最後剩下我們幾個,就成了雜工。”
“本來,幹什麼工作都沒關係。可是我的身體不好,在朝鮮戰場上落下眼疼的毛病。後勤處有些活兒幹起來太吃力了。”
“你怎麼沒想起送禮?”謝晉元雖然對送禮的事情深惡痛絕,但是關係到老鄉的工作,還是想問個清楚。
“唉。我太老實了,沒有那些人腦子活泛。”曲子文唉聲嘆氣。
謝晉元埋怨道:“老曲,這事兒你爲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曲子文說:“晉元,你只是個一般工人,跟你說了又有啥用?那不就成了把一個人的煩惱變成雙份嗎?”
謝晉元說:“不管怎樣,我會替你想辦法。我不會讓你一直幹雜工。你知道雜工爲什麼沒人幹嗎?”
曲子文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
謝晉元說:“雜工永遠是雜工。車間的人就不同了。他們每年都可以評定級別,級別提高了,工資多,待遇也高。你看我,現在已經是五級工了。”
曲子文回去之後,謝晉元想了想,就徑直來到胡亮家,敲門說道:“胡廠長在家嗎?”
胡亮正在看一份文件,聽到有人敲門,認得是謝晉元的聲音,就說:“進來吧。”
看見謝晉元進來,胡亮指着凳子說:“坐吧。小謝,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文件收起來。當領導的,要遵守保密紀律,有些文件,不對普通羣衆開放。
謝晉元也沒有問華城主在做什麼。他對胡亮說:“胡廠長,曲子文這個人你認識嗎?”
胡亮搖搖頭:“不認識。”
謝晉元說:“曲子文也是復轉軍人,是和你一起來到廠裡的。”
“哦。”胡亮說:“當時和我一起轉業的幾十個人,都是從不同的部隊來的。其中絕大部分我都不認識。包括這個曲子文。這個曲子文怎麼了?”
謝晉元說:“曲子文老家在棗莊,和我是老鄉。他來了之後,被分到後勤幹雜工。我想請你幫忙,把他調到車間當工人。”
胡亮聞言沉吟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說:“小謝,當初轉業軍人的工作分配,是廠裡集體討論確定下來的,現在要把曲子文調到車間去,這個事情恐怕不行。”
謝晉元一聽胡亮說不行,就有點急了。他說:“胡廠長,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是我還知道,分到車間的那些人當初是送了禮的。曲子文沒有送禮,才被分到後勤當雜工。難道你們在集體討論的時候,是按照送禮的情況做決定的嗎?”
胡亮一聽,怎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工作分配,裡面還有這些貓膩?不過他還是說:“送禮當然是不對的。討論的時候也沒有人提到過送禮的事情。”
謝晉元說:“現在你知道了有人送禮的事情。廠裡是不是應該對這些人重新分配工作?”
胡亮搖搖頭說:“重新分配工作是不可能的。不過,曲子文如果有能夠找到關係,幹部中有人替他說話,廠裡就有可能把曲子文調出來。”
“有人替他說話就行?” 謝晉元說道:“那好,現在我就請求胡廠長替他鋤頭。”
胡亮對謝晉元的表現很奇怪。即便曲子文是謝晉元的老鄉,也不應該這麼賣力氣。於是就問道:“爲什麼我要替他出頭?”
謝晉元覺得應該說出當初的事情了,就開口說:“胡廠長,你知道不知道,這個曲子文和你也有一些關係?”
胡亮不明白,問道:“什麼關係?”
謝晉元說:“你記得那天夜裡,是我把你從戰場上揹回來的嗎?”
胡亮心想,這個謝晉元,現在是施恩圖報來了啊。他點點頭:“這個事兒我一直記得。”
“那你知道不知道,當初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生命垂危,也就是快不行了?”
這謝晉元,越說越過分了。胡亮臉上有點難堪了。他點點頭:“我知道。”
謝晉元好像沒有看見胡亮臉色不好,繼續說道:“是我給你喝了一個牛奶罐頭,你才能堅持到醫院。”
胡亮的臉色已經黑了。他冷冷的說道:“謝晉元,你現在提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晉元說:“你難道都沒有想起來問我,這個罐頭是從哪裡來的嗎?你不會以爲我一個民工應該有這樣的洋罐頭吧?”
胡亮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你是說,這個罐頭是曲子文的?”
第六十八章 風流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