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志剛在門外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李遂出來。他側着身子在門外聽着，裡面好像也沒有任何動靜。他有點着急！
這次在這裡耽擱了兩天，馮志剛也是很着急的！他是印尼的華僑中學生，在學校接觸了很多進步書刊，受共產黨理論影響很大，逐漸成爲革命進步分子，後來向黨組織寫了申請書，正在接受共產黨組織的考察。緊接着，印尼政府開始迫害華僑，他和弟弟馮志軍被迫逃離了印尼，輾轉回到國內。隨後被印尼共產黨組織派到湛江的訓練基地學習，並光榮地加入了共產黨。這次能被組織上選中，率先委派回國組織革命武裝，也是他在黨組織的領導下不斷進步的象徵。在接受任務之際，他興奮了好幾天。訓練基地的其他同學都對他羨慕不已！
見到李遂後，儘管雙方沒什麼交流的機會，但是看到李遂魁梧的身材，逼人的眼神，他就知道這個領導一定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肯定是一名勇武過人的戰將！而在印尼，就缺少這樣的軍事指揮人才。後來，看到李遂的槍法，那就更進一步證明了自己的判斷。他決心跟着李遂好好學習、拼命鍛鍊自己，力爭成爲一個優秀的革命者！
馮志剛看到李遂很着急，其實，他內心裡同樣非常着急！他是多麼地希望儘快地趕到印尼組建解放軍，跟印尼的反動政府對着幹，最終打敗那個獨裁的資本主義政府！讓紅旗鋪滿整個印尼大地。爲那些被政府殺害的華人和印尼貧苦*仇！
馮志剛眼看李遂進房間已經一個小時了，他覺得不能再等了。他甚至擔心李遂因爲喝多了而出了什麼事！進去還是不進去？他在心裡交戰了一會，他最後決定進去！他推開房門，看到李遂四仰八叉地躺在牀榻上。他躡手躡腳地走近李遂的身邊，看到李遂的眼睛是睜着的，這才放下心來。問：“大隊長，電報裡怎麼說？”
李遂懶得動，他指了指桌子，說：“電報在那上面，你自己看吧！”
馮志剛上前將電報拿起來，湊到煤油燈前，看到：
李，你倆南下印尼之任務已經取消！你們可以輾轉回國。也可以作爲秘密外派專家留在菲律賓。
中間是菲律賓黨組織的具體情況介紹，有三頁電報稿紙。最後兩段是：
王文佳同志是菲共環蘇祿海地區黨組織重要領導人之一，是值得信賴的同志。如果你選擇留下，希望你牢記自己*員和革命軍人的身份，發揚國際共產主義精神，在當地領導人民站起來武裝反對資本主義和修正主義。落款是九一零八基地。
馮志剛看完後，儘管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但還是覺得渾身冰涼！這可怎麼辦啊？自己是回到國內繼續訓練，還是留在這裡？這菲律賓跟我關係不大，我要留在這裡嗎？不過，也有讓自己動心的內容；那就是一旦自己留下來了，自己也成爲了國內秘密外派的援助專家！那就是軍官了啊！對自己還有點吸引力的是這個哥答，這個小兄弟還是挺招人喜歡的。但是，一旦留在這裡了，那麼，自己就永遠無法爲那些在印尼被政府殺害的華僑報仇了！
馮志剛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想也是白想，不管是回到國內還是留下，自己根本就沒有自主能力。他要想走，大隊長不走，他也走不了。他想留下來，要是李遂要走，他留下來也是當地黨組織的負擔。自己能做的只能緊緊地依靠李遂大隊長！想通了這一點，馮志剛也不再去浪費腦細胞。看着李遂沒有什麼動靜，他知道大隊長比自己消耗的腦細胞要多得多，也就不打算干擾他的思維。他隨即躺在牀榻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一下子就飛到了印尼。在大街上，他還親手殺死了幾個追趕他的警察，還擡起腳朝一個倒地的警察的屁股踢了一腳……
李遂看完電報後，他想的不是自己應該走、還是留下！因爲他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第一，自己回到國內，哪裡也不能去，只能回到自己的那個小院子裡教那些小學生；他不願意那樣過下半輩子；第二，組織上雖然沒有明確命令他應該走還是留，但從大篇幅介紹菲律賓共產黨的材料以及最後兩段文字，已經明確了傾向性。作爲一個老共產黨員，這點敏感度他還是有的。
他想的最多的是林加加他們這些老戰友！雖然電文中隻字沒提專家大隊，但是，李遂已經在電文裡嗅出噩耗的味道。組織上派自己去印尼是搜尋和解救專家大隊的，現在，“南下印尼之任務已經取消”就意味着他們不需要“搜尋和解救”了。發生兩種情況便不需要了；一種是他們很安全，或者部分安全！另一種是他們已經全部犧牲！即使是部分犧牲，也需要他過去加強力量。如果林加加他們是安全的，在這份電文裡應該會加上半句話：專家大隊已脫險，或者已找到。沒有註明，就說明他們是第二種情況。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起來！
李遂躺在牀上開始回想起跟戰友們在一起戰鬥和生活的情景。林加加是對印反擊戰前一年從邊防二團一營一連指導員調到偵察連擔任指導員的。當時，自己正準備轉業，也就對這個看起來不是很強壯的指導員沒什麼評價。反正自己過一個多月就要走了。後來，自己把轉業的指標給了更需要轉業的戰友，這樣，自己便留了下來跟林加加做搭檔。雖然自己對文化人沒什麼偏見，但也不可能跟一個不太熟悉的指導員怎麼太融洽。林加加也很知趣，不太跟連隊裡的幹部多說話，總是默默地在做自己的本職工作，跟各個排的戰士打成一片，解決戰士們反映的問題。這樣，李遂漸漸地發現，這個瘦弱的指導員還真有兩把刷子，不久，倆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李遂對林加加最大的感激是，林加加的組織原則很強！有困難找黨支部，由黨支部承擔一切責任！這個看起來好像是指導員奪權，其實，林加加幾乎是無條件地支持李遂，並承擔了絕大多數責任！這在連隊或者其他級別的單位裡是極其罕見的！不僅僅是在反擊戰以後，不管是部隊轉移方向，還是卓嘎“隨軍事件”，林加加都給李遂掃清了尾巴。就是在戰前，也是一樣。否則，就李遂這樣的脾氣，早就“犯了錯誤”了！這種不顧一切的戰友情，李遂怎麼能夠忘懷！？
對於李卓漢、魏德亮，那都是他從戰士開始一步步提拔起來的。感情是相當地深厚，遇到緊急情況，以命換命他們絕對不會眨巴一下眼睛！
李遂還想到了張樹林，要是自己不阻止他向組織上打報告，儘管他會失去政治前途，但總比失去生命強吧！
那些戰友在李遂的眼前一一晃過，彷彿是在說：老連長，你爲什麼不過來呀？你要是來了，也許我們就不會犧牲了！
李遂有點承受不了這些壓力！自己寧願被敵人嚴刑拷打，也不願意這樣掛念那些戰友！他希望有個人談談，特別是希望能跟王文佳瞭解環蘇祿海共產黨組織的具體情況，轉移一下自己對戰友們的思念之情。他也想徵求馮志剛的意見。他坐了起來，推了推馮志剛，沒推醒。他站了起來，他想去跟王文佳聊聊，他拉開門以後，看到客廳裡一片漆黑。他突然想起王文佳今天喝多了。就算是把他喊起來，也說不了什麼。
他回到房間裡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肩上，出門走到沙灘上。他選擇一個沙包坐了下來。他擡頭看看，浩瀚的夜空裡繁星點點，但沒有自己的位置。自己已經漂泊了半輩子，這次是不是最後一次漂泊？他下定了決心留下來，在這裡發展、紮下根。等革命事業穩定了，再把卓嘎和孩子們接過來。
他又想到了央金和泊爾，不知道她們在那個*國家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地主、資本家欺負她們？他還想到了綿儂和阿薩，阿薩年紀小，是不是調皮？綿儂是不是思念自己？要是在這裡紮下根以後，能不能把綿儂、央金和兩個孩子也接過來一起生活？李遂坐在沙灘上，大腦信馬由繮地飛跑……
次日一早，李遂就將馮志剛叫醒了，說：“志剛，快起來，你給基地發一封電報！”說着，李遂就把一封已經翻譯好的電文交給了他。
李遂昨晚想了很久，他一定要證實林加加他們到底是怎麼了。他知道賈永林就算是收到了電文，按照組織紀律也不會回的。但他還要努力一下。這封電文是：賈，專家大隊到底發生了什麼？李。
不一會，馮志剛出來時，說：“大隊長，電文已經發過去了。”
李遂點點頭，將他拉到沙灘上，問：“基地的電報你已經看了，你是怎麼想的？”
馮志剛轉過身，面對着李遂堅定地說：“大隊長，我昨天已經決定了。今後我就跟着你，你到哪裡，我就去哪裡！你指向哪裡，我就打到哪裡！”
李遂聽到這話，心裡油然升騰起一陣感動！在國內發動了*以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慢慢地變化了。像馮志剛這樣將自己一生的命運託付給另一個人的現象越來越少了。他用力拍了拍馮志剛的肩膀，說：“那好吧！我們一起留下來爲菲律賓人民的革命事業奮鬥終生吧！”說着，李遂的眼睛有些紅了。
馮志剛一把抓住李遂的大手，說：“大隊長！一起奮鬥終生！”
李遂帶着馮志剛找到在房子後面劈柴的王文佳，將基地的電文內容和倆人的決定告訴了他。王文佳將手裡的斧子一下子扔在地上，上前一把抓住李遂和馮志剛的手，說：“太好啦！我代表環蘇祿海黨委歡迎你們！謝謝你們！走，我們到屋裡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