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上級一直沒有給李遂下結論,中調部也沒有派人來詢問和核實情況。這樣,李遂在這個小院子裡便一直隔離着。中調部和總參分屬兩個系統,而李遂在總參這邊是有功無過的,所以,這邊隔離得也很鬆。
何傑基本上是每天都來看他;賈永林那裡離這裡較遠,十天、半個月也會來看他一次。賈永林知道李遂寂寞,給他帶來了很多書,大多是戰爭類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的,賈永林還通過自己的職權,給李遂帶來了最新的抗美援越戰場上的一些報道、通訊。這也讓李遂及時瞭解了現代叢林戰爭的現狀。後來,賈永林又給李遂拿來了很多歷史書,從東周列國到清末民初幾乎全部涵蓋了。
李遂除了鍛鍊,就是看書。一個多月後,材料看完了,那些書也翻爛了。賈永林來看他時,李遂遞給他一份材料,說:“這是我向組織上打的請求報告!請組織上考慮一下,能不能放我出去,讓我回阿薩姆去爲革命戰鬥!我不求職務,只請求做一名普通的戰士,讓我爲革命盡一份力量。現在,我在這裡是在浪費國家的糧食。”
賈永林哪能不理解李遂的心情!他說:“組織上到現在還沒有給你結論。你也不要着急!據瞭解你的情況有些特殊,中調部裡已經沒有了你的檔案,這樣,要討論處罰你,他們那邊好像也遇到點問題。組織上可能短時間內下不了結論。你就耐心地等等吧!你這個請求報告我拿回去交給領導。”他將李遂的請求報告折起來收進包裡,接着又從包裡拿出一本書,說:“這本書你一定喜歡,是你的本家!”
李遂接過來一看,是《李自成》。他笑了,說:“我們李家出了幾個王朝,唐朝和這個大順朝最有代表性的。呵呵!好,我就來研究研究自己的祖宗。”他想到了出去的戰友,擡起頭來問:“老弟,林加加他們那邊有消息嗎?”
賈永林眼裡閃過一絲擔憂,但他隨即搖搖頭,說:“沒有!”其實,賈永林就是林加加他們跟基地的聯絡人,幾乎每天都有消息過來。但是,根據紀律要求,賈永林不能告訴任何人。
賈永林來了當然少不了帶酒來,他的酒量也非常驚人!跟全盛時期的李遂不相上下。何傑也一定會來陪着喝。兩個大個子都是大嗓門,賈永林每次來,這個小院子裡就像過節一般。
不久,農場大院子裡開始熱鬧起來了,在那些空地上,房子一排排地蓋了起來。何傑告訴李遂說:“馬上要陸陸續續分配來一些知識青年。要是人來多了,就能把農場裡的橡膠林、果園、水田都種植起來。要不然,還真是浪費了。”何傑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李遂的心裡卻非常失落!農場裡需要人,阿薩姆需要革命戰士,而自己,身強力壯的,卻在這裡白吃白喝。他說:“何傑,你看能不能給我也找點活幹?我不能白吃國家的糧食!”
何傑的心裡有些難過,剛纔只顧得自己高興,沒考慮老大哥的感受。他一臉歉意地說:“大哥,你就安心地在這裡看看書吧!現在,你還不能離開這個院子。”
李遂沒有放棄努力,說:“能不能在這個院子裡給我安排一點工作呢?你想想辦法吧!我可是很少求你辦事的啊!”
何傑抓破了頭皮,想破了腦袋,他說:“幼兒園裡的老師不夠,特別是像你這樣既會漢語,又能說阿薩姆話的人少。要不這樣,你在這裡教孩子吧!”
李遂兩眼放光,說:“好、好!我就在這裡教孩子們。”
何傑第二天就安排工程隊將這個院子擴大了兩倍,兩天後,整個小院子就整理好了。何傑馬上就給李遂帶來了一些教學用具。
每天下午,朱仁華的愛人就會將三十九名孩子送到李遂的小院子裡來。李遂給他們講革命故事,教他們認漢字。這一刻,是李遂每一天最快樂的時候,除了他能看到自己的三個孩子和另外三十六個戰友的骨肉以外,他覺得自己總算能爲革命做一點貢獻了。
日子在飛快地流逝!兩個月後的一天上午,賈永林突然來到李遂這裡。看到他行色匆匆的樣子,李遂吃了一驚!因爲賈永林來看李遂一般要麼是星期天,要麼是傍晚,工作日上午從來沒有來過。而今天是星期一啊!他趕忙將賈永林讓到家裡。
賈永林一進門就說:“大哥,你趕緊收拾一下,然後去跟老婆、孩子道個別,馬上跟我走!”
李遂看了看賈永林的臉色,既不像是要帶他去監獄服刑,也不像是開玩笑。便問:“老弟,到底發生了什麼?”
賈永林隨手擦了一把汗,將李遂水杯裡的涼水一口喝得乾乾淨淨,抹了一下嘴,說:“這次組織上特批,讓你立即到海外去執行特殊任務。幹你的老本行,當援外專家。沒時間細談了,上午必須出發,你趕緊去跟嫂子和侄兒、侄女們告個別吧!”
李遂一聽,心裡一陣驚喜!他問:“那我這隔離審查?”
賈永林直襬手,說:“不隔離了!這次任務緊急,上面沒人可抽了,只能打你的主意。這次可能是八局直接下的命令,我估計跟中調部都沒來得及商量。”
李遂一聽,這還不是中調部正式的調動,心裡多少有些負擔,便問:“這樣做合適嗎?會不會給八局領導帶來什麼麻煩?”
賈永林已經開始在這個空空如也的房子裡搜索,看看有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他揹着身子朝李遂直揮手,說:“這個你就別管啦!上級會去幫你協調的。總參系統對你是很有感情的。再說,你在中調部犯錯誤的原因還不是爲了從達蘭薩拉回到總參系統來?後來,又給總參長了臉,你說總參會袖手旁觀?”他拿起幾本書,問:“你這些書還帶不帶走?”說着,就開始幫李遂收拾東西了。
李遂的大腦一時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他發了一會呆,看到賈永林已經在翻箱倒櫃了,這才意識到是真的要離開了,便說:“要是出國,就不帶了吧!這些都是漢字的書,怕影響不好。”
賈永林想給他和卓嘎留點親熱的時間,便說:“大哥,你先回去跟嫂子親熱一下吧!你們也是幾個月沒在一起了。這屋裡我來幫你收拾。”他看到李遂還在那發愣,就上前推了他一把,說:“快去吧!你這一走,還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跟嫂子見到面,給你一個小時,抓緊時間啊!”
卓嘎她們割膠上午就放工了。李遂回到家裡時,卓嘎剛回來,衝了個涼,在房間里正準備補覺,看到李遂推門進來,一下子撲過來將李遂抱住,說:“遂,你的問題查清啦?”
李遂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還沒完全查清,但是我解除隔離了。賈永林來了,要我馬上去國外,只給了我倆一個小時的時間。”
卓嘎一聽,又驚又喜,不過,她也曾是半個軍人,知道軍令如山倒,連忙抓住時間將李遂扳倒在牀上……
李遂在客廳裡陪賈永林喝茶時,卓嘎已經在幼兒園將三個孩子接了回來。一家人又面臨着分別,不過,大家都知道,如果李遂他們在海外有根據地了,組織上就會將這些家屬送過去團聚。所以,這次大家沒有在阿迪山跟泊爾、阿薩分別時的痛苦。
賈永林看到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就拎着李遂的一個帆布手提袋上了車。他手扶方向盤,側身看着李遂跟薩姆親了一下,將薩姆遞給卓嘎後,李遂又跟阿迪、迪山各親了一下。李遂上車後,賈永林一踩油門,吉普車駛離了農場,李遂將頭伸到車外向送行的何傑和軍嫂們招手,漸漸地,人們在視野裡變得越來越小……
出了農場很久,李遂還沉浸在分別的氣氛中。賈永林也沒有打擾他,只是專心地開着車。
看着吉普車飛速地前進,這時,李遂的思維才慢慢迴歸到正常,他想,一定是海外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否則,自己的問題還沒有結論,不可能就這麼匆匆將自己調走。難道是林加加他們那邊出了什麼問題?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因爲要是別人出了問題,不會把他抽調走。就算是要調他,也不會這麼緊急。他忍不住地問:“老弟,你告訴我實話,這次是發生了什麼事,才這麼緊急地將我抽調過去?”李遂看到賈永林沒有說話,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是不是林加加他們出了什麼問題?”
賈永林表面上一直在專心地開車,其實,他也在思考,是不是應該將實情馬上告訴李遂。賈永林看了李遂一眼,知道他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又對林加加他們有深厚的感情,不管前面有多困難,他就算是知道了實情,也會奮不顧身地趕過去,便說:“本來我是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是,你跟我是兄弟。我相信你是個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優秀黨員……”
李遂越聽越急,賈永林說了這麼鋪墊,就說明後面的情況很糟,他連忙打斷賈永林的套話,說:“弟弟呀!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急死不可呀?快說吧,你大哥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賈永林嚥了一下口水,說:“林加加他們失去聯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