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讓他們都上來。”
高志敏等州中屬官去後許久,大都督府的官吏們方纔三三兩兩地趕了來,一個個盡皆衣衫不整,更有不少人身上還帶着濃濃的酒氣,那等邋遢樣子,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看得*生厭不已,也懶得去多搭理,讓陳重將那幫混吃等死的貨全都攔在了天井裡,直到忙完了大堂的掃灑之後,這才板着臉地喝令了一嗓子。
“諾!”
聽得*有令,原本凶煞地屹立在堂口處的陳重自是不敢稍有輕忽,緊着應了一聲,便即閃到了一旁,任由已聚集在天井中的諸般官吏們腿腳哆嗦地行上了堂去。
“下官大都督府司馬徐原叩見大人。”
一衆邋遢官吏中,爲首者是一名年已過了五旬的緋袍老者,這纔剛行上了大堂,入眼見到*那張肅然的臉龐,腿腳當即軟了,“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語帶顫音地行了個大禮。
“下官(小的)等叩見大人。”
徐原這麼一跪,跟在其後的那幫官吏們自然也就站不住了,排在前頭的還能跪在堂口處,排在後頭的麼,就只能跪在臺階下了,整個場面當即便亂得個一塌糊塗。
“都免了罷。”
望着眼前這烏七八糟的一幕,*的眼角不由地便抽搐了幾下,真恨不得拿把刀子將這幫子殘兵敗將全都給砍了,當然了,想一想可以,做麼,自然是不能這麼做了去,縱使心中再怒,也只能是強壓住熊熊的心火,面無表情地便叫了起。
“謝大人隆恩。”
見得*聲線淡然,似乎並無見怪之意,衆官吏們這才暗自鬆了口大氣,噪雜地謝了恩,亂紛紛地就此起了身。
“諸位都是朝廷中人,於《大唐疏律》應是都清楚的,本官在此就不多囉唣了,以往種種,本官都可不予計較,然,自明日起,若是還有人要背律行事,那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爾等可都聽清了麼,嗯?”
雖說從沒指望眼前這幫烏合之衆能辦得了大事,可終歸不能沒了規矩,儘管*不想玩甚下馬威的把戲,然則強調一下官場秩序卻還是要的。
“大人英明,下官(小的)等都記住了。”
一衆官吏們都是臨時趕來的,不少人甚至連袍服都沒穿齊整,自是不免擔心*會下重手處置,而今見*並不準備算舊賬,當即全都暗自鬆了口大氣,應答的聲音也自比先前要整齊了不老少。
“記住便好,請聖旨,行交接事宜!”
冷厲地掃了衆人一眼之後,*也自沒再多囉唣,揮手間,便已是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在身邊隨侍的貼身書童墨雨緊着捧出了聖旨,一通子忙碌下來,總算是將本就簡單的交接事宜辦理停當了去……
時光匆匆,轉眼間,已是五天過去了,大都督府就只下了一份公文,指示所屬各州刺史不必前來覲見,言稱大都督過段時日,自會安排去各州巡視云云,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指示,新鮮出爐的大都督*愣是五天不曾走出大都督府一步,更不曾接受幷州諸般人等的邀請與求見,誰也不清楚*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來着。
啥藥?其實真沒啥,*僅僅只不過是想安穩罷了——就在*抵達幷州的次日,“新欣商號”太原分號便已派人送來了緊急密信,黃門侍郎劉洎一舉越過於志寧、張玄素兩位散騎常侍,成了新任之門下省侍中,再算上中書省也已是由李泰的支持者岑文本在管着,李泰回京的瓶頸已被打通,長孫無忌那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找理由提議讓李泰歸京,在這等敏感時分,作爲李恪背後最大的靠山,*只能也必須穩住陣腳,只要他本人不出事,那便可遙遙鎮住京中之局勢,所謂宜靜不宜動,便是這麼個道理。
“冤枉啊,冤枉啊,小人要伸冤啊,求青天大老爺給小人做主啊……”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抵達太原的第六天,一大早地,便有一名中年漢子手捧着張狀子,撲倒在大都督府的門前,哭天搶地地喊着冤,旋即便有一大撥圍觀者從各處涌了來,人越聚越多,很快便將原本算是冷清的大都督府門口圍得個水泄不通,輪值在門口的衙役見勢不妙,自是不敢稍有耽擱,接過了狀子,便往後院狂奔了去。
“報,稟大人,府門外有人喊冤,現有狀子一份在此,請大人明示。”
書房中,*正自手持着本閒書,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冷不丁見一名衙役急匆匆地行了進來,急吼吼地便稟報了一句道。
“遞上來。”
一聽有人前來鳴冤,*的眉頭當即便是一挑,不過麼,倒也沒甚旁的反應,僅僅只是語調淡然地吩咐道。
“諾!”
聽得*有令,前來稟報的衙役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將手中的狀子遞交到了*身前的文案上。
狀子不長,也就兩張紙而已,文筆麼,倒也勉強算是通順,除了些套話之外,所載也就只有一事——太原所轄之清源縣張、劉兩莊爭水源,以致起了械鬥,死傷數人,官司打到了縣中,縣令陶榮判定張家勝出,嚴令劉家賠償張家損失,並在水渠使用權上作出退讓,劉家不服,將官司打到了州中,刺史高志敏過堂兩次後,還是維持原判,劉家不服,這就又跑來大都督府告狀了,外頭那個跪着喊冤不止的便是劉家之人。
呵,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這未免太巧了些罷!
案子本身並不算大,可畢竟是涉及到了命案,若是*有心要插手地方的話,拿這麼個案子下手,在贏得民心之餘,順勢還能將幷州的官場好生敲打上一番,不說能徹底掌控幷州,至少也能確立一下大都督府的官威,怎麼看,似乎都是好事一樁,然則問題也就來了——他*到任太原城不過就六天而已,太原城的官場中人都不曾接見幾個,至於下頭那些縣城的官員更是連大都督府的門都進不了,民間或許有些傳聞,卻顯然不致於立馬便在縣城一級傳揚開去,那個自稱劉勝的劉家莊漢子又是從何得知他*已就任幷州大都督的?若說是有人在背後指點的話,那這指點之人又究竟有甚用心來着?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只略略一想,便已斷定這樁突如其來的案子有蹊蹺,沒旁的,若是抓住這麼個案子審將下去,固然有可能在立威的同時,捋順幷州官場,然則真要是這麼做了去,還在京中的太宗怕就要穩不住了,接下來麼,也就該輪到他*倒大黴了的,道理很簡單,太原乃是大唐龍興之地,又豈能容得他*一統幷州官場的,可想而見,只要*敢動手,長孫無忌那頭必然有着無窮的後手,稍一騰挪,便可輕輕鬆鬆地將他*打翻在地,很顯然,這麼個案子斷然不能接!
“陳重!”
案子是不能接,可也不能坐視不理,若不然,謠傳一起,後果不堪設想,一念及此,*也就沒再多加遷延,不動聲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屬下在!”
陳重就侍衛在書房外,這一聽*點了名,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緊着便從門外搶了進來,高聲應了諾。
“爾且拿本官的名刺,去刺史府走一趟,就說本官有要事要與高使君磋商,讓其即刻到我大都督府一行!”
*隨手將狀子丟在了文案上,面無表情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諾!”
一聽*有令,陳重自不敢大意了去,緊着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書房,自行趕往不遠處的刺史府。
“宋班頭,爾帶幾名弟兄維持好府門外的秩序,以防有變,去罷。”
待得陳重去後,*便即將視線轉向了正立在一旁的那名班頭,斟酌了下語氣,不動聲色地下令道。
“諾!”
*既是有令,前來通稟的那名班頭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着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奔出了書房。
好個長孫老兒,跟某來這麼一手,嘿,走着瞧好了!
*沒去理會那名班頭的離去,伸手在文案上彈了幾下,便已想清楚了前因後果,心中警醒之餘,自不免又給長孫無忌狠狠地記上了一筆。
“稟大人,高使君已到。”
大都督府與刺史府本就毗鄰,攏共也就不到百步之距,陳重去後不多久,便又匆匆從外頭轉了回來,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着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高使君在大堂上稍候,本官更衣後便去。”
聽得高志敏已到,*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意,語調淡然地便吩咐道。
“諾!”
陳重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又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