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連趕了一夜的路,自不免是有些困頓了,在寂靜無人的書房裡一坐久了,睏意便不可遏制地翻涌了起來,不知不覺中便已是睡了過去,只是心中到底是有所牽掛,睡得並不沉,一聽到屏風處腳步聲響起,*霍然便睜開了眼,趕巧正瞅見鄭昆正小心翼翼地從屏風處探出了個頭來,一見其那等鬼祟樣兒,*忍不住便是一聲輕吭。
“老朽見過使君大人。”
這一見*的視線掃了過來,鄭昆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忙從屏風後頭行將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很是恭謙地便行了個禮。
“老員外客氣了,且請坐下說好了。”
*心中儘自有事,卻也不會一上來便急吼吼地亂問,而是和煦地笑了笑,指點了下几子對面的蒲團,很是客氣地讓了座。
“謝使君大人賜座。”
鄭昆顯然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此番急巴巴地跑了來,自然是有重大發現要說,不過麼,他卻是並不打算急着道出,謝了一聲之後,便即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在了*的對面,擺出了一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老員外對‘旋風盜’之事可有所知麼?”
只一看鄭昆那等架勢,*便知其是在要高價,無他,若不是有重要消息,鄭昆斷不會在這等時分緊着跑了來,對此,*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卻是不打算跟其兜甚圈子,開宗明義地便點出了主題。
“使君大人已經知道了?”
鄭昆顯然沒想到*一上來便點出了“旋風盜”,臉色不由地便是一變,反問的話語也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嗯,老員外知道些甚就全都說出來好了,本官自有主張。”
自*上任以來,“旋風盜”還不曾入境騷擾過,*雖是對其有些印象,可論及所知麼,其實並不多,大體上也就是官樣文章裡那些無甚價值的信息罷了,當然了,這一點*卻是不會告知鄭昆的,概因他先前開口便是在詐鄭昆一把。
“這……”
鄭昆原本是打算拿“旋風盜”的消息跟*作個利益交換的,卻不曾想*似乎對“旋風盜”的事已然有所察覺,心下里自不免失望得很,一時間還真就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纔是了的。
“怎麼?老員外有甚難言之隱麼,嗯?”
*根本不給鄭昆喘氣之機,也不等其回過神來,便已是緊逼了一句道。
“啊,沒有,沒有,使君大人誤會了。”
一聽*此言,鄭昆誤以爲*是在暗指他鄭家也跟“旋風盜”有瓜葛,心不由地便是一慌,趕忙便矢口否認道。
“哦?”
*並不表態,僅僅只是意味深長地輕吭了一聲,眼神銳利如刀般地便掃了過去。
“不瞞使君大人,我鄭家與那‘旋風盜’實有解不開的血仇,今得聞其又要來我茂州犯事,小老兒自不肯與之干休,但消使君大人有令,我鄭家自當全力襄助!”
饒是鄭昆也算是老於世故之輩了的,可被*這等威壓一逼,還是不禁有些個心驚肉跳,在不清楚*究竟知道多少之下,他也只能是先行表忠上一番。
“接着說!”
*還真就不知道鄭家與“旋風盜”有血仇的事兒,不過麼,這並非*關注的重點,他在意的只是“旋風盜”即將殺入茂州一事,然則爲免引起鄭昆的警覺,*卻是並未直接問將出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吭哧了一聲。
“唉……,好叫使君大人得知,我茂州原無所謂的四大世家,有的只是我鄭家與王家,至於張、劉兩家不過都是於前朝開皇元年外遷而來的罷了,一開始還算老實,可日子久了,豺狼本性便露了出來,爲打擊我鄭、王兩家,可謂是不擇手段,竟豢養私軍,大肆劫掠,斷我鄭家之商道,那彪私軍便是所謂的‘旋風盜’!我鄭、王兩家不甘受辱,屢與之爭,自開皇三年以來,兩族戰死者衆矣,便是小老兒的次子都死在了‘旋風盜’手下,此血海深仇也,小老兒便是粉身碎骨,也斷輕饒張、劉二賊不得!”
鄭昆沉默了片刻之後,一雙昏黃的老眼突地泛了紅,一聲長嘆之下,便已是絮絮叨叨地說開了,言語間滿是憤概與酸楚之意味。
“嗯……”
自東晉以來,整個北方就處在了亂世之中,那些門閥世家又有哪一家沒有豢養私兵的,縱使是隋朝一統了天下,各大門閥世家照舊不曾裁減私軍,也就只有到了大唐雄起之後,嚴令各大門閥世家不得擁有私軍,違令者,皆以謀反罪論處,然則政令歸政令,實際效用麼,其實真不大,諸門閥世家對朝廷政令根本就是置若罔聞,直到貞觀六年,大唐一戰滅了*厥,朝廷聲威方纔得以大振,令諸門閥世家盡皆畏懼天威,這纔不得不悄然遣散了各自的私軍,對這段歷史,*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又怎會不知鄭昆所屬的鄭家也斷然不是啥好東西,當年必然也沒少豢養私軍,只不過是敗在了張、王兩家手中罷了,壓根兒就不是啥受害者來着,對此,*雖是心知肚明,卻並不點破,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了事。
“此番‘旋風盜’竟敢來犯我茂州之地,必是出自張、劉二家之指使無疑,小老兒願率州中正義之士助使君大人剿滅此盜匪,還我邊陲之綏靖。”
*這等雲山霧罩般的態度一出,鄭昆心下里可就有些不襯底了,無他,縱私軍爲馬賊之事,並非是張、劉兩家在幹,他鄭家屁股底下也不乾淨,只不過無論是實力上還是名氣上,鄭家的私軍都比“旋風盜”差得太遠了些,在不清楚*心意如何的情形下,鄭昆除了再次昂然表態外,也真不知該說啥纔好了的。
“老員外能有此心便是好的,本官自是信得過,然,戰陣之事還是由本官來辦的好,老員外只須將所得之情報道出即可。”
區區馬賊而已,*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至於說到發動鄭家的力量麼,那更是無稽之談,*可不想滅了一個“旋風盜”,又跳起啥旋轉盜、旋山盜之類的私軍組織,當然了,這話*並不會明說,也就只是委婉地謝絕了鄭昆的好意。
“這……,不瞞使君大人,小老兒也就只是聽聞‘旋風盜’正大舉備戰,至於其動向、目標等,確實非小老兒可妄測者。”
鄭家盤踞茂州可是有着三百餘年的歷史了,根深得很,自是有着一套收集情報的完整體系,不過麼,鄭昆顯然是不打算對*和盤托出的,但見其略一遲疑之後,也就只給出了個含含糊糊的答案。
“唔……,如此說來,老員外已是能確定那‘旋風盜’即將來犯我茂州了?”
以*之精明,只一聽便知鄭昆所言多有保留,不過麼,*卻是懶得去出言揭破,皺着眉頭沉吟了片刻之後,這纔出言詢問了一句道。
“這個……,呵呵,小老兒也就只是聽到了些傳聞,或許應是如此罷。”
*這麼句問話明顯大有深意,鄭昆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凜,哪敢實話實說,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敷衍了一番了事。
“嗯,看來這幫盜匪是衝着通化鹽場來的,嘿,好大的膽子!”
鄭昆雖是說得含糊,可*卻並不在意,概因他已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就沒再逼問鄭昆,而是手指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文案,瞬息間便已推斷出了“旋風盜”的目標之所在。
“……”
*此言一出,鄭昆的心頭當即便是猛然一振,無他,這麼些年來,爲了能報仇雪恨,鄭家可是在暗中做了諸多的部署,便是在“旋風盜”中也已是安插了人手,自是清楚“旋風盜”此番的目標之所在,先前之所以不肯明言,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要與*做些利益之交換,卻不曾想*居然如此快便算定了“旋風盜”的作戰目標,自不免令鄭昆心中失落無比。
“老員外請了,本官有幾樁事須得老員外着信得過之人去辦,事若成,當記你鄭家一大功,至於老員外曾言欲與‘新欣商號’合作一事麼,本官也可負責牽線搭橋,成與不成,還須得看老員外自己與商號中人如何談了去了。”
*並未再理會鄭昆,而是雙眼微閉地思索了片刻,而後方纔客氣地朝着鄭昆一拱手,誠意十足地許了諾。
“使君大人放心,但消小老兒能辦得到的,斷不致令使君大人失望便是了。”
鄭昆本都已絕了跟*要高價之心思,卻不曾想*一陣沉默之後,居然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了其早前的要求,心中自是振奮不已,趕忙慎重其事地表了態。
“嗯,且稍等。”
一聽鄭昆如此表態,*也自沒再多囉唣,一壓手之後,便即拿過擱在文案一角的筆墨紙硯,埋頭揮筆速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