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的雷霆手段一出,朝野爲之譁然一片,然則朝局卻並不曾出現動盪,反倒是很快便恢復了平穩之運行,就效率而論,甚至比往常還要更超出了一籌,箇中雖有着*等一衆宰輔們不懈努力之結果,可更多的則是因着內耗因素已被徹底蕩平之故,各部官吏上下齊心,效率不高才真是怪事了的。
效率高於社稷來說,自然是好事,可具體到個人麼,那就不見得了,至少對於*來說是如此,沒旁的,工作量突然放大了近乎一倍,每日裡要批的摺子多了許多,要見的大小官員也比往常要多了不老少,這一忙,就愣是忙到了除夕之日,方纔算是得了個喘口氣的機會,可要想消停幾天麼,也沒那個可能,不說旁的,光是年節上的人情往來就不是件輕鬆的活計,這不,除夕夜陪着太宗一道歡慶到深夜不說,次日一早還須得再陪着汝南公主以及兒子陳舒一起進宮給楊淑妃請安去。
後宮之中,素來母以子貴,如今李恪的儲君的地位雖不曾公開,可其地位已是穩如泰山,幾乎再無更易之可能,在這等情形下,楊淑妃在後宮中的地位自是不消說的高,前來給她拜年的人自是少不到哪去,當然了,能在此時進宮者,無一不是顯貴至極者,不止是宮中各嬪妃來了近半,在京之兩代公主也來近二十位,再算上夠資格前來覲見的各府三品以上誥命夫人,原本尚算得上寬敞的大吉殿愣是被擠得個水泄不通,鶯鶯燕燕無數,討喜之聲此起彼伏地響着,當真鬧騰得歡快無比。
“微臣(女兒)叩見母妃娘娘。”
*一家三口到得雖不算早,可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去給太宗見過禮之後,方纔趕到了大吉殿外,早有機靈的宦官迎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將陳家三人引進了大殿之中,不消說,給楊淑妃見禮乃是題中應有之意,卻是斷然少不得的。
“免了,免了,舒兒來,到姥姥這兒來。”
楊淑妃與*之間雖是親戚,可真要說有多親近麼,那還真就談不上,沒旁的,這些年來,楊淑妃幾次試圖插手朝局,着汝南公主帶話給*,卻全都沒得到迴應,尤其是在陳舒的婚事上,更是被*給擺了一道,要說沒有心結,那自是不可能之事,當然了,在這等場合下,楊淑妃倒也不會不理智地給*臉色看,只是一味招呼陳舒的舉動本身就隱約透着對*有着些許的不滿之意味。
“孫兒給姥姥磕頭了。”
陳舒雖年僅十三,可身量卻是不低,除了稍消瘦一些之外,乍然看過去,已然是成年人的體格,長相又綜合了*與汝南公主的優點,一身整齊的伯爵服侍,更是襯托出其之英俊不凡,這一上前給楊淑妃見禮,立馬便引得滿殿貴婦們的眼睛裡都冒出了星點之光芒。
“好、好、好,小舒兒長大了,來,讓姥姥好好瞅瞅,瞧瞧,多俊的小夥子,姥姥可是喜歡得很呢。”
楊淑妃的孫子按說都已有了好幾個了,最大的孫子是蜀王李愔的長子李疇,也不過才六歲,還遠在蜀州,至於李恪的幾個兒子麼,除了長子李仁兩歲了之外,其餘幾個都還在吃奶,根本不可能在楊淑妃膝下承歡,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陳舒小時候沒少跟着汝南公主一道進宮拜謁,最得楊淑妃的疼愛,這會兒見了陳舒的面,楊淑妃當即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不住地誇着,如此一來,邊上待着的衆嬪妃、公主們自然也須得有所表示,一時間陳舒就成了重貴婦們爭相讚許的焦點之所在,反倒是將*夫婦都給冷落到了一旁去了。
呵,人情冷暖,世間百態,莫過如此罷。
這麼些年來,*可是年年都來給楊淑妃拜年,可謂是見證了大吉殿是如何從門前冷落車馬稀演化成如今這等各色人等齊來朝賀之盛況的,心裡頭自不免感觸頗多,當然了,以其之睿智,自是不會感受不到楊淑妃那看似不經意的怠慢與疏遠,可也不是很在意,左右他本就沒打算真在朝中幹一輩子,只消將李恪扶上馬再送上一程,也就該到了馬放南山之時,自是無須去在意楊淑妃對自個兒到底是怎生看法來着。
“吳王殿下到!”
就在一衆貴婦們圍着陳舒調笑不休之際,卻聽一聲尖細的喝道聲突然響了起來,旋即便見一身整齊王服的李恪已領着王妃楊氏昂首闊步地從殿外行了進來,正自鬧騰不已的衆貴婦們當即自覺不自覺地全都讓到了兩旁,已被衆貴婦們逗弄得面色潮紅不已的陳舒這才逃過了一劫,趕忙緊着便躥回了*夫婦的身後。
果然!
*本來就站在一旁,自是能瞧得清李恪的到來,這一見其行進大殿的第一眼居然不是看向楊淑妃,而是下意識地便往右邊望了去,*的視線瞬間跟着便是一移,入眼便見坐在楊淑妃右側不遠處的赫然正是武媚娘,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
對於武媚娘這個手腕狠辣的女人,*從來就不敢小覷,也早有除掉這個隱患之心思,問題是此獠深處內禁,*的手卻是沒辦法伸得那麼長,加之其如今尚未綻露崢嶸,還不到必須緊着動手之地步,也就這麼一直耽擱了下來,可眼下看來,其與李恪之間的私情已然很深,不動手怕是不行了的,*可不想辛辛苦苦整出的大好局面最終全都葬送在武媚娘這個狠辣婆娘的手中,只是該如何動手卻是須得好生斟酌上一番了的。
“子明。”
*想得明顯有些入了神,以致於都不曾注意到李恪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近旁,直到李恪出言招呼了一聲,他才猛醒了過來。
“下官見過殿下。”
彼此關係好歸好,在這等大庭廣衆之下,禮數可是斷然不能有失的,一醒過了神來,*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着便行了個禮。
“免了,免了,子明還在想着公務麼?這大過年的,還是放鬆一下好了,你若是累垮了,小王可就要頭疼嘍。”
李恪自不可能猜得到*究竟在想些甚,只以爲*還在爲朝務擔着心思,這便緊着出言勸解了*一句道。
“殿下言重了。”
*當然不可能跟李恪說明自個兒正在謀算着要幹掉他李恪的真愛,再說了,這等場合下,李恪可以表現得隨意,他*卻是斷不能如此,也就只能是簡潔地謙遜了一句了事。
“離着用膳時間尚早,且就一道外頭走走去可好?”
兒女們來給后妃拜年,照例是要賜宴的,眼下才剛巳時而已,李恪顯然是不打算在這等滿是胭脂氣的大殿裡多呆,這便笑着朝*發出了邀請。
“殿下請。”
這等場合,*也自不想多呆,只是礙於身份,他不好隨便走開罷了,而今,李恪既是有此提議,他自是無不從之理,笑着交待了汝南公主幾句之後,便與李恪一道離開了正殿,踱進了殿旁的小花園中。
“子明可是有心思麼?”
花園裡雖是沒旁人在,可畢竟是在宮中,自是不好談甚嚴肅的話題,李恪一開始也就只是隨意地扯着些風花雪月的趣聞,可待得見*應對之間明顯透着股心不在焉之意味,自不免頗覺奇怪,這便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殿下可曾發現今年來給母妃拜年的人明顯比往年要多了許多麼?”
*並未直接回答李恪的問題,而是意有所指地反問道。
“嗯,趨炎附勢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小王雖有所察,卻也不放在心上。”
李恪到底不愧是有明君之氣象者,*只一提,他便已明瞭了*藉機進諫的苦心,也自不以爲意,隨口便給出了答案。
“殿下說得是,自古以來,雪中送炭者少,而錦上添花者多,此確是人間常態,根本何在耶?無非是利益驅使罷了,殿下能看透此一條,已屬難能可貴,然,下官要說的卻不止此點,竊以爲家不治,何以治天下,不知殿下以爲然否?”
*對楊淑妃干政的野望有着濃濃的警惕心理,只是這話卻是不好直接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隱晦地暗示了一番。
“家不治,何以治天下?子明此言說得好啊,小王心中有數了。”
李恪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了楊淑妃對朝廷上的事有着濃厚的興趣,更曾數次試圖爲某些人說項,對此,李恪雖是不厭其煩,可礙於情面,能通融的,他也就幫着辦了去,實在不行的,就裝回糊塗,往昔倒也就罷了,他還能拿各種藉口來推脫,可待得將來登了基,不預先設好門檻,問題可就真要大了去了,正因爲此,儘管*說得隱晦,他卻是一聽便懂了,對“後宮不得干政”的立法之心也就此更堅定了幾分。
“殿下英明。”
彼此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也就夠了,*自不會喋喋不休地胡亂進言,也就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