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進過監舍的人,是很難真正體驗到監舍的環境究竟有多污穢的——髒、臭就不說了,更令人難耐的是蚊子、臭蟲多得抓不甚抓,饒是*也算是經歷過橫穿戈壁之艱苦了,可還是有些抵擋不住監舍的惡劣環境,儘管不曾抱怨出口,可卻幾乎一夜未曾閤眼,倒是隔壁的老蘇同志豁達,聊着天便迷糊了過去,一夜呼嚕就不曾稍停過片刻,只苦了*的耳膜愣是被震得個生疼不已。
“咣噹!”
天將亮,*好不容易纔剛迷糊了一陣,於半夢半醒間,突然間聽得一聲悶響,趕忙睜開眼,循聲望了過去,入眼便見監舍的牢門已然被打開,一名班頭領着兩名衙役正大步行了進來,一見及此,*的瞳孔立馬便是一縮,此無他,概因*已然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何事。
“起來!”
班頭一馬當先地走到了*的跟前,毫不客氣地伸腳一踹*的大腿,聲色冷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嗯。”
儘管已是有了防備,可架不住那班頭下腳狠,大腿一疼之下,*忍不住便悶哼了一聲,心中怒火一躥一躥地狂涌着,奈何人在屋檐下,卻也容不得他不低頭,儘自惱火異常,卻也只能是吃力地扭動了下腰板,箕張着露在枷鎖外的雙手,以保持住平衡,腰腹一用力,就此站直了身子。
“帶走!”
*身材高大,縱使身披枷鎖,不得不佝僂着,可依舊比那班頭足足高出了大半個頭,卜一站直了身子,明顯就是俯瞰之勢,顯然是令那名班頭不爽到了極點,不過麼,倒是沒再朝*動手動腳,而是不耐地一揮手,陰冷地便下了令。
“諾!”
班頭這麼一聲斷喝之下,原本只是懶散地站在一旁的兩名衙役自是不敢稍有大意,忙不迭地應了諾,一左一右地搶上了前去,架住*的胳膊便要往外拖拽了去。
“咳咳。”
似這等身披枷鎖的情形下,*壓根兒就無法抵抗,當然了,他也無意抵抗,就這麼任由兩名衙役拖着走,只是方纔到了監舍的門口處,側後方便傳來了蘇定方的兩聲假咳,*的腳步當即便是微微一頓,不過麼,也無甚旁的反應,拖着腳便徑直走出了監舍,無他,只因*已然明白了蘇定方的暗示,無非是要他*莫要亂招供罷了,對此,*自是不甚在意,左右他原就沒打算出賣李靖的。
“升堂!”
詔獄本就是大理寺的附屬監獄,離着衙門大堂並不甚遠,前後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已被押解到了大堂外,但卻並未被即刻提溜上堂,而是由兩名衙役看押着等候在了堂下,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堂上方纔傳出了一聲斷喝。
“威……,武……”
斷喝聲一起,分立在大堂兩側的衙役們立馬一邊用水火棍頓地,一邊可着勁地呼着威,氣氛倒是整得威嚴無比,可對於早有過上堂經驗的*來說,也不過如此罷了。
“帶人犯!”
呼威聲方停,就聽堂上驚堂木一響,又是那個威嚴的聲音發出了聲斷喝。
“諾!”
斷喝聲再起之下,原本站在*兩側的衙役立馬高聲應了諾,一左一右地夾持着*便往堂上行了去。
“跪下!”
方纔到了堂上,還沒等*看清主審官之相貌呢,左右兩名衙役便已是齊齊怒叱了一聲,各出一腳,重重地踹在了*的腿彎上,當即便令*身形失去了控制,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真尼瑪的疼!
儘管已有所準備,可疼痛依舊難免,只不過*硬是忍住了慘呼的衝動,咬了咬牙,默不作聲地跪着不動了。
“堂下所跪何人?”
端坐在几子後頭的主審官等了片刻,有意製造沉默之威壓,可愣是沒見*擡起頭來,也不曾見*有甚膽怯之表現,主審官顯然是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又拿起了驚堂木,重重一拍,官威十足地喝問道。
嘿,原來是這廝!
先前*雖不曾看清那主審官的相貌,可聲音卻是聽得極爲耳熟,此際藉着其之喝問擡起了頭來,立馬便認出了其人之來歷,赫然正是當初主審投毒案的那位大理寺少卿嚴顏,一個狗屁倒竈的主兒——去歲投毒案大發之後,太宗下詔讓大理寺限時審結,大理寺卿呂德利雖是接了旨,卻未親自主審,而是將案子轉給了嚴顏,結果麼,這廝先是拖着不開堂,接着又是暗示*見好就收,最終麼,將一樁證據確鑿無比的案子辦成了一樁糊塗案,儘管不清楚這廝是否收受了殷家的賄賂,可爲官不正卻是毋庸置疑之事。
“卑職左領軍奉車都尉陳曦見過嚴大人。”
儘管心裡頭對嚴顏的爲人極之不屑,可在這當口上,*卻是不會表露出絲毫,也就只是不亢不卑地作出了迴應。
“犯官陳曦,爾可知罪?”
嚴顏其實早就認出了*,實際上,在將案宗過第一遍時,他便已圈定了*作爲此案的突破口,此無他,概因在嚴顏看來,*能放在殺母之血仇不報,卻肯跟殷府妥協,明擺着就是個好捏的軟柿子,不狠狠地捏上一回更待何時,這不,*話音剛落,嚴顏立馬便再次拍響了驚堂木,惡聲惡氣地便咆哮了一嗓子,試圖以此來擊潰*的抵抗意志。
“大人明鑑,卑職自去歲隨軍出征,大小數十仗,統軍不過一千之數,斬首七千餘,生擒數百,不敢言有巨功,可也不無微勞,實不知罪在何處,還請大人明示。”
嚴顏倒是耍夠了威風,可惜*卻並不吃他那一套,毫不示弱地便頂了其一句道。
“大膽陳曦,死到臨頭還敢虛言狡辯,再要胡謅,就休怪本官手下無情了!”
*那些功勞都是記載在案宗裡的,嚴顏自不可能會不清楚,但這卻斷然不是嚴顏所要的答案,他要的麼,自然是*招出與李靖合謀造反的“事實”,此際一見*絲毫沒半點要招供的“誠意”,自是怒極,拿着驚堂木一陣亂拍,聲色俱厲地便放出了威脅之言。
“嚴大人還請慎言,卑職無罪而有功,亦未曾接到兵部免職之相關命令,貴司驟然將卑職囚於牢中,卻無一詞之交代,恐於律法不合罷?”
*可不是吃素的,早在打投毒官司時,便已將全本的《唐律疏議》研究了個遍,不敢言精熟無比,可對內裡的大體條文卻是心中有數的,這會兒一見嚴顏惱羞成怒地發出了威脅之言,立馬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大理寺此番斷案的疏忽之處。
“放肆,本官斷案還須你個黃口小兒來教麼,好膽,竟敢咆哮公堂,來啊,給本官拖下去,重打三十!”
嚴顏本就不是甚好脾氣之人,這一見*居然敢一再頂撞自己,當真怒到了極點,也不管合適不合適,拿起籤筒裡的鐵籤往地上重重一丟,咆哮着便喝令了一嗓子。
“諾!”
嚴顏乃是主審官,他既是有令,下頭那幫衙役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聲應諾中,就見數名衙役已是一擁而上,架起*便要往外拖拽了去。
“慢着!”
儘管被枷鎖鎖住了身體,*一身的神力難以發揮出三成,可也不是那幫子衙役們所能承受得住的,眼瞅着衆衙役們一擁而上,*可就真的怒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身子猛地一掙,枷鎖一橫,便已將撲將上來的衙役們全都震得七歪八斜地滾倒在了地上。
“大膽狂徒,竟敢大鬧公堂,來啊,拖下去,給本官往死裡打!”
嚴顏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敢反抗,怒極之下,也自慌了神,不管不顧地便狂吼了起來。
“狗官,安敢枉法如此!”
眼瞅着事情已難善了,*的心火也已是大起了,再一想,自己並無差池,反倒是佔了理,縱使事情鬧得再大,也總比吃眼前虧來得強,自是不想再忍了,大吼了一聲,雙手猛然一用力,那看似嚴實的木枷便有若紙糊的一般裂成了數片,儘管還有鐵鏈礙着事,可行動上卻已基本不受影響,但見*一個大步便已搶在衆衙役們回過神來之前衝到了文案前,一伸手,便已有若拎小雞般將嚴顏提溜在了手中。
“你……,放本官下來,你這狂徒,狂徒……”
嚴顏審案多年,還真就不曾遇到過似*這般膽敢大鬧公堂之輩,心頓時便慌了,也不顧啥官威不官威的,扎手紮腳地便掙扎了起來,可惜他不過就一文官而已,雖不致於到手無傅雞之力的地步,可在*那等天生神力面前,比之小雞崽也真強不到哪去,任憑其如何掙扎,也難以掙開*的鉗制,至於下頭那幫衙役們麼,到了此時全都傻了眼,投鼠忌器之下,更是不敢上前攔阻*,現場就此亂成了一團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