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車賽

夜深了。

昏黃的路燈燈光下,雙向八車道的公路,因爲沒有車輛,顯得愈發寬廣。公路東側的高架橋矗立在夜色裡,宛如鋼筋水泥築就的怪獸,仰頭望去,除了肅穆,居然也讓人生出幾分畏懼。

整座城市已然沉睡,寂靜統治了一切,除了一個地方。靠近高架橋入口的公路兩側,喧鬧聲夾雜着汽車馬達的轟鳴,在黑夜的上空迴盪。

淑萍走近了些,就看到道路兩側擠滿了人,人羣中停着幾輛顏色鮮豔的跑車。她向一側人羣走去,七八個男人衝她吹起口哨。他們有的包着頭巾,有的叼着煙,身上都有一大片奇形怪狀的紋身。淑萍低了頭往前走。幾個衣着暴露、濃妝豔抹的女子用充滿敵意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淑萍沒有理會,四處搜尋着英傑說的那輛車。

——那是黃色的奧迪,左右車身各繪着一條白龍。

她在這一邊沒有發現這輛車,又把目光投向馬路對面。人羣的最末尾赫然停着一輛黃色跑車,男男女女圍着車站成一圈,她看不出車身上是否繪了圖案。她走近車前,從倚在車門的女孩套着黑色絲襪的兩腿之間看到了白色的龍頭。

“瞅啥瞅?”女孩從血紅的雙脣間抽出菸頭,滿嘴煙霧全噴在淑萍臉上。

“請問哪個是阿昆?”她問。

摟着女孩的男子摘下墨鏡,盯着淑萍看了許久。

“我就是。你是誰?”

男子的年紀和英傑差不了多少,可能還更小點兒,穿着黑T恤、藍色牛仔褲,右手臂上紋着一條龍。

“我是鄭英傑的姐姐。”

“小杰?好久沒見着那小子啦。他混得咋樣?”

“他現在在南方。”

女孩瞟了阿昆一眼:“這賤B誰啊?”

“你他媽嘴巴乾淨點兒!這是我哥們的姐姐!”

“操!你有種!”女孩甩開阿昆的手,衝着淑萍比出中指,又狠狠瞪了一眼,走向對面的人羣。

“阿昆,我想讓你幫個忙。”

“你說。”

“等下你有比賽吧?能否讓我坐你旁邊?”淑萍捋了下前額的頭髮,笑着說,“我在寫小說,想親自體驗一把地下賽車。”

阿昆稍稍愣一下,說:“行。你待會就坐我車。”

有人喊了一句:“大尾哥來了。”人羣頓時沸騰了。

淑萍扭頭一看,一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緩緩從遠處駛來,停在道路中央,一個穿白西裝的壯碩男人叼着雪茄,摟着兩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下了車,立馬就被一大幫人圍住。

“大尾哥是誰?”淑萍問。

“最大的莊家。每天晚上都有一票人在這裡賭車。”

音樂聲忽然小了,人羣裡有個長着絡腮鬍子的男人跳上一輛黑色跑車的前蓋,一手高舉喇叭,高聲喊嚷:“各位朋友,歡迎來到極速飆車賽現場。今晚共有八場比賽,下面我們來認識一下今天出賽的各個選手。首先是‘急速車王’Jacky……”

他每介紹一個車手,就有一個人朝人羣揮手,周圍的一羣人也歡呼起來。

“最後一位是號稱‘漂移小王子’的阿昆。”

阿昆面無表情地舉起右手。絡腮鬍男人繼續向大夥兒介紹每場比賽的車手以及各自的賠率。阿昆指着涌向絡腮鬍男子的人流對淑萍說:“他們現在在下注。”

“他們手上拿的是什麼?”

“特製的塑料卡,相當於賭場的籌碼,贏家在賽後出示卡片,莊家就會往他的銀行賬戶裡打錢。”

“都不用現鈔?”

“嗯。現鈔點起來麻煩,而且萬一條子來了會留下證據。”

絡腮鬍男子又吼開了:“第一場比賽就要開始,請各位車手做好準備。”

阿昆鑽進車裡,淑萍隨後進了車。

“你真了不起,賠率是最低的!”淑萍說。

“那也沒什麼用!”阿昆發動汽車,緩緩駛向作爲起點的斑馬線,“輸了就只有出場費,贏了是能抽一點兒,但扣除車子保養和維修的費用,剩下就不多了。”

“如果直接和別人賭……”她說了一半,發現自己是在教唆這個和弟弟年紀相仿的男孩作非法的勾當,便打住了。

阿昆搖頭說:“沒有大尾哥罩着,條子分分鐘把你逮進去。”

阿昆的車在斑馬線前穩穩停住,其餘三輛車也都就位了。

“我還以爲像你這樣的賽車手應該過得挺不錯的。”淑萍不由想起弟弟。

“不過,也怪我自己。”阿昆笑了,“當時賺了一點兒錢,買了自己的車,以爲就會擁有一切,就像小學課文裡的駱駝祥子一樣。誰知道現實卻如此殘酷。”

一個身穿黑色超短裙的少女,託着一面旗幟,站在四輛賽車的前方。

“你也不用太悲觀,我聽英傑說當年你跑贏烈焰銀狐的事,真算得上傳奇。”

“當年?”阿昆睜大眼睛瞪着她。

淑萍心裡一咯噔,想起阿昆那場充滿傳奇色彩的比賽應該就發生在幾天之前,忙改口道:“哦,我是說……你……正當年少,前途無可限量啊。”

“不年輕了,這個行當是青春飯,過三十就得退了。”阿昆發動汽車,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手放在變速桿上,“我也沒剩幾年了。”

“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會怎麼做?”

“開一家修車店。”有那麼一霎那,阿昆的眼裡似乎閃着異樣的光芒,不過那光芒立馬消逝了,如同掠過天際的流星。他苦笑着說:“不過已經晚了。”

超短裙女孩將那面旗幟高高舉過頭頂。發動機的轟鳴淹沒了人羣的嘈雜聲。

“那也不一定,夢想終歸不能放棄。”淑萍望着遠方。

女孩將旗幟重重揮下。四輛跑車發出怒吼,向前急馳而去。淑萍看到時速表的指針正迅速地擺向右側。

淑萍將手伸進揹包,輕輕擱在木盒上。

“阿昆,如果等會兒我突然不見了,千萬別慌,你繼續比賽就行了。”

“你在說笑吧?”

“或許吧,不過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你說的對,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淑萍按下按鈕,很快失去知覺。

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姑娘,快醒醒……”

淑萍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馬路上,喚醒她的是一個又黑又瘦的清潔工大爺。此時太陽已經升至差不多頭頂正上方的位置,因爲天空佈滿棉絨似的雲層,陽光並不耀眼。

“你咋躺這兒了?車子來了多危險啊!”大爺拄着掃帚說。

“大爺,謝謝您。”淑萍坐起身來,腦袋暈乎乎的。

她問:“今天幾號?”

“23號。瞧你腦袋還是不清醒,連日子都忘啦。”

淑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2015年4月23號嗎?”

大爺點點頭,眼神裡有些詫異。她從包裡摸出手機一看,現在是早上11點52分。

“大爺,謝謝您。我得走了。”她踉踉蹌蹌地朝十字路口跑去,眼淚止不住流出來。

這個時候小寶還活着!小寶,媽媽來了。她在心裡默唸着。

淑萍在第三個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她本打算在車上謀劃如何救出小寶,誰知道什麼都沒開始想,車就到了。隔着車窗玻璃,她看到熟悉的小區大門。

她下了車,向小區大門奔去,瞥見位於門口一側的保安亭,猛然想到什麼,便又停下,改用比較閒適的步伐朝前走着。千萬不能引起別人注意,她在心底暗暗告誡自己。

走到供行人進出的邊門旁,淑萍掏出口袋裡的鑰匙,將和鑰匙串在一起的門禁卡靠近鐵門左側的讀卡器,可是讀卡器沒有反應,鐵門也沒有絲毫動靜。她把門禁卡摁在讀卡器光滑的表面,仍舊開不了門。

“喂,你是哪棟樓的?”

她嚇了一跳,鑰匙掉在地上,趕緊俯下身子拾起來。淑萍瞥見崗亭裡的保安正探出腦袋盯着她。

“我,我是九號樓的。沒事,好像門禁卡失靈了。”她低着頭邊說邊將門禁卡更用力地摁在讀卡器上。

“喂,你不是那裡……”

淑萍心裡咯噔一下,嘴裡模糊不清地嘟囔着:“我真的是九號樓的。”

她聽見崗亭的門被拉開的聲音,身材魁梧的保安邁着大步向她走來。她的呼吸愈發急促,黏溼的冷汗從背上滑落,彷彿一條條細長而滑膩的小蛇爬過。

“應該擱這裡才行。”保安從淑萍身後拿了那串鑰匙,重新往讀卡器上一放,門嘀的一聲開了。淑萍才發覺她剛纔放門禁卡的位置錯了。

“謝謝。”她推開門走進去。

“喂……”身後的保安又叫住了她。淑萍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鑰匙不要啦?”保安將鑰匙遞給她。她接過來,又道聲謝,走進林木繁密的中庭。

淑萍的心突突蹦個不休,兩腿更是抖得厲害。她斜倚在一株槐樹上,低頭看了下手機,現在已經是下午1點46了。她用手搓了搓雙頰,沿着石板路向六號樓方向走去。路上碰到人,她都是低了頭趕緊走開,所幸並未遇見熟人。六號樓出現在視野之內,她忍不住跑起來,淚水又盈滿眼眶。她趕到樓下,鐵門旁的告示欄裡插着一份抵制家暴的公告,由居委會印發,但淑萍認得上頭宣傳畫的設計出自李大媽。

她悽然地想到,要不是李大媽今天也去了居委會,並在那裡耗掉整個下午的時間,小寶也不會遇害。兩點六分的時候她打電話給李大媽,想讓她幫忙照看小寶一小會兒,可那時她還在居委會。

一系列不可控的因素,最終造成了那起意外,就像一個個緊密咬合的微小齒輪,只需其中一個失靈或者脫落,小寶便會安然無恙……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怕電梯耽擱時間,從逃生樓梯快步爬上三樓,徑直朝三零九室走去。樓道靜悄悄的,這時候年輕人都在上班,老年人和小孩大多在午休。

手機突然響起,急促的鈴聲在樓道里迴盪。她趕緊退回樓梯間,拿起手機一看,是商場打來的。她摁下靜音鍵,等了一會兒,手機熒屏上的來電標識消失了。她猜測另一個她已經接了電話,一會兒就會趕去商場了。

淑萍躲在樓梯間的門後,不一會兒,走廊裡響起高跟鞋撞擊路面的聲響,有人來到電梯前,連連摁了好幾下電梯按鈕,緊接着是電梯門開啓又合上的聲音。

淑萍急急往外走,門外有人也剛好進來。兩人撞在一起。

“啊,對不起。”兩人幾乎同時說道。

淑萍別過臉去,那人匆匆跑下樓梯。是那個淑萍!她倒吸了一口氣,埋怨自己怎麼這樣糊塗。她記得三年前她本打算乘電梯下去,可錯摁了向上的按鈕,電梯在三樓停下,裡頭擠滿了人,她只好從樓梯跑下去。幸虧此時樓梯間燈光暗淡,她纔沒被發現。

淑萍拐進樓道。她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樓道里迴響。她走近那扇熟悉的不鏽鋼鐵門,向兩旁看了看,摸出鑰匙,手哆嗦得厲害,好幾次鑰匙都插不進去。她用另一隻手固定住拿鑰匙的這隻手,終於把鑰匙插入鎖孔。咔嗒一聲鐵門開了,她拉開門,又費了差不多同樣長的時間纔打開裡面的木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那道木門。

廳裡沒有人。

她來到臥室門邊,小寶坐在地板上,背對着她。他的頭側向一邊,一手高舉着赫克託,另一手抓着一頭橡皮恐龍,嘴裡模仿着激烈的打鬥聲。

淑萍含着淚,胸口像是堵了什麼,想喊兒子的名字,喉嚨卻被哽住,只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咕嚕聲。小寶高舉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徐徐轉過頭來,怔怔地看着淑萍。淑萍仍然說不出話,只是流着眼淚看着他。小寶的嘴咧開了,吊起的眼角也降下來。

“磨磨……”他嘟囔着。

淑萍跪在地上,把他摟進懷裡,拼命嗅聞着他身上的氣味,淚水從臉龐滾落,滴在他的後背,濡溼了白色的襯衫。她真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好讓自己能永遠抱着兒子。

“小寶!媽媽總……總算找到你了……媽媽不是好媽媽,是壞媽媽、笨媽媽……媽媽今後再……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小寶用手輕輕拍着淑萍的後背。

“磨磨不哭,磨磨乖,要像小寶一樣勇敢。”

淑萍鬆開雙手,抹去眼淚,抓住小寶的雙臂。

“小寶,快跟媽媽走,媽媽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她從櫃子裡拿出一頂鴨舌帽扣在小寶頭上,然後拉着他走出房門,快步下了樓。她正要朝大門跑去,轉念一想,經由大門出入的人實在太多,淑萍便牽着小寶,往小區後門奔去。

後門出去是一條小巷,直通大馬路。一路上她低着頭,卻又忍不住四下張望,總覺得人羣中、角落裡或陰暗處,都有一雙雙眼睛正不停窺視着她們。

“小寶,快走。”她幾乎是拽着小寶,拐入另一條巷子。從這裡再走兩百米左右就能到大路。

“機器人——”小寶手裡的赫克託掉了。

他掙開淑萍的手跑向路中間。她猛然回頭,一道黑影由遠及近,朝小寶衝來。

“小寶——”她高聲喊着。

砰的一聲巨響,小寶向前飛去,機器人被高高拋向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斷裂成無數碎塊。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寶身旁,抱起他,拼命叫着他、晃着他。小寶的雙手垂向地面,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她的襯衫和褲子。

模糊的淚眼中,她依稀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掉轉方向,消失在巷子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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