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萍隔着墨綠色的眼鏡,望着寫有“平行空間”四個大字的藍紫色招牌。
她想起早上發生的事情。電話轉接了五次,總算和技術部的人員聯繫上。
“你好,請問是技術部嗎?”
“嗯。”電話裡傳來不易分辨的應答聲。
“我想諮詢一些問題。”
“諮詢你該打客服!”對方好像打算撂下電話。
“請等一下,就是客服讓我找你們部門的。”淑萍趕忙解釋,“我的問題比較特殊。”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迴應。
“我想知道,那款名叫赫克託的機器人每次變形你們後臺服務器是不是留了記錄?”
“嗯。”
“那我想知道一臺機器人在某個時間段的變形記錄。”
“這涉及到個人隱私,我們無法提供。”
“可那是我購買的機器人。”
“也不行,公司有規定。”
“那我只要確認某個時間點機器人變形的聲紋和另一個時間點的是否相同,可以嗎?求求你了!”
對方不大情願地同意了。淑萍告訴他購買人當時留下的姓名、證件號碼以及聯繫電話,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響。
“兩個時間點的聲紋是屬於同一個人的。”
淑萍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兩個音色極其相似的人呢?”
“不可能,我們採用的聲紋技術又不全是比對音色。”對方又不耐煩起來,“跟你說你也不懂,就我們做過的實驗來看,你說的情況發生的概率不到七千萬分之一。”
淑萍的心猛烈跳動着,昨天她所作的那個恐怖的假設尚未完全證實,但起碼已經證實了一半。她幾乎沒有勇氣繼續追查下去,因爲那個假設背後的真相是如此令人恐懼和絕望。
淑萍住在一家沒有經營牌照的小旅店。她不敢住正規的賓館,也不能回家,假如撞上這個時空裡的另一個她,就怎麼也說不清了。在她讀過的那本穿越指南的書中,時空穿越的另一禁忌就是和過去或未來的自己碰面。
那天的行動中也犯了不少錯誤,她不該代替這裡的淑萍去找胡警官以及自己的丈夫華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只要和真正的淑萍見上一面,事情馬上就會敗露。
甚至是那個公安分局的警察,應該也會來抓捕另一個她,當時做筆錄時,淑萍的所有個人信息都被記下,警察根據這些信息找到那個真正的淑萍時,同樣也會露餡。
這只是時間問題!從穿越那天算起,今天是第九天了,整整九天她都在調查一件事,今天一定要查出個結果來。
她再度望着那個藍紫色招牌。這是這個區域最後一家酒吧。她扶正墨鏡,穿過馬路,拉開擦得鋥亮的玻璃門走進去,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現在還沒到營業時間,吧檯後的男侍應生正在擦拭高腳杯,似乎沒發覺淑萍進來。淑萍踱到吧檯正對的那面牆,上頭懸掛着每個陪酒女郎的名字和照片。名字自然是假的,正規酒吧的陪酒女並不提供色情服務,但在很多人眼裡,仍然是下作的行當。
淑萍的目光掃過那一排排外文單詞,裡頭還是沒有那個名字。
“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呢。”侍應生對淑萍說。
淑萍走到吧檯邊。
“你們店裡有一位叫‘珍妮’的陪酒女郎嗎?”
珍妮就是當時爲華強提供不在場證明的陪酒女郎,小寶遇害那天,華強和韓國來的幾個媒體人在酒店洽談項目。華強和淑萍工作的廣盛傳媒有意向與韓國的同行共同製作幾款綜藝節目,中方的洽談代表就是華強。幾個韓國人似乎習慣邊喝酒邊談事情,華強也不好掃了他們的興致。當韓國人問哪裡有陪酒女郎時,華強從附近的酒吧裡叫來三名女子,其中之一就是珍妮。
“對不起,我們無法提供此類信息。”
淑萍將五張百元鈔票擱在吧檯上。
“我只想找她問句話,沒別的意思。”
招待將鈔票塞進褲兜,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本子扔到臺上。
“只許看,不準拍照。”
淑萍一頁一頁地查看,這是一本通訊錄,裡面陪酒女郎的記錄比牆上掛的還多,除了化名、電話之外,還有用電腦打印的一寸彩照。淑萍發現牆上列出的那些只是全職的陪酒女郎,遠沒有通訊錄裡的齊全。
翻到最後一頁,淑萍依舊沒有找到任何名叫“珍妮”的陪酒女郎,無力感霎時涌上心頭。就在這時,倒數第三條記錄吸引了她的目光。這個女人的化名叫“愛麗絲”,但是上頭的照片像極了一個人——華強現在的妻子。
“這個女孩,你認識她嗎?”淑萍指着愛麗絲的照片問。
“她已經不做了,據說已經開了一家服裝店。”
“她真名叫什麼?”
招待皺起眉頭,又抓起一隻酒杯擦了起來。淑萍又塞給他五張鈔票。
“我問問她以前的姐妹。”他走到吧檯後邊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又鑽了出來。
“她叫甄妮。”
“珍妮?”淑萍瞪大了雙眼。
“甄子丹的甄,小妮子的妮,這是她的本名。”
淑萍腦袋裡猛地轟了一聲。她從沒想到,甄妮竟是真名。
她從酒吧裡出來時,雙腳就像踩在棉花上。那個假設,不,那已經不是假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拐進酒吧旁邊的巷子裡的。她的胃一陣陣痙攣,扶着牆沒走幾步,她蹲在電線杆下,胃裡嘔出黃褐色的汁液。這不是真的,她哭了起來,打從心裡有了那個假設,她一直想證明自己猜錯了。可如今……
後腦突然一陣劇痛,接着她就癱倒在那滿是菸蒂的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