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微微一愣。
她到底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康康，你有你的立場，也有你的道理。但是無論如何，阿悛他都是你的臣子，你在想着如何讓他效忠於你的同時，也還是要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
“這是當然。”康康道：“媽媽，我和你說了，我不認爲他代表西嶺和北漢聯姻是委屈了他。”
“……但願是這樣吧。”筱雨無奈地道。
康康後來是如何和阿悛提的，筱雨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康康召了阿悛談話的第二日，阿悛前來求見了她。
他瞧着和平常沒有什麼變化，臉上仍舊掛着溫和的笑容。
他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對筱雨說道：“聖夫人，勞您費心了……聖皇找了我說話，說北漢有意和西嶺聯姻，到時候北漢送來的女子，讓我爭取能將她娶過門。”
阿悛輕笑了笑，道：“看來我未來的婚事有着落了。之前還勞煩夫人您親自過問我的婚事，真是讓您費心……”
筱雨心裡有些發堵。
她讓人給阿悛看座，輕聲問道：“阿悛，你希望這樣嗎？”
“嗯？”阿悛微微笑了笑：“這是聖皇的意思。既是爲西嶺好，我當然義不容辭。”
“婚姻是人一輩子的大事。”筱雨輕嘆一聲：“你若是不願意……”
“我自然是願意的。”阿悛笑道：“當然，如果將來會成爲我妻的那個北漢女子是個和我性情契合的人，那就更好不過了。”
阿悛認真道：“北漢若是真心與西嶺交好，送來的聯姻女子應當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女子。想必會是個和善聰慧之人。說起來，這樁婚事還是我撿到寶了。”
筱雨微微低頭，道：“現在說這些還早呢。”
“是，八字還沒一撇，我也不能現在就四處宣揚。”
阿悛一笑，起身道：“聖夫人，我在觀星臺還有事要做，就不在這兒多叨擾了。今日前來，就是想轉告您這件事。”
阿悛道：“既然話已經轉告到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筱雨點了點頭，讓郭嬤嬤送阿悛離開。
她有些頭疼地捂住了額頭，靜靜地思索着。
郭嬤嬤送了人回來，見她看上去精神不大好，遂上前來給筱雨揉按額角。
“夫人舒服點了嗎？”郭嬤嬤輕聲問道。
筱雨低應了一聲，有氣無力的。
郭嬤嬤心裡嘆息，嘴上道：“夫人，老奴瞧着，阿悛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也並沒有勉強之色，他應該也是滿意的。既然阿悛滿意，大公子也滿意，這就算是件兩全其美的事情。夫人就不必爲此傷懷了。”
筱雨苦笑一聲。
“嬤嬤，我現在傷懷的，也並不是阿悛這件事。”
她擺了擺手，讓郭嬤嬤不用再給她揉按額角。
郭嬤嬤走到前面來，筱雨對她說道：“我只是通過阿悛的事，忽然生出一種恐慌。”
筱雨道：“康康那日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吧？”
郭嬤嬤點點頭。
“我現在總覺得，在康康的眼中，所有人都是有可利用的價值的。沒有利用價值的，他不會在上面花心思。”筱雨輕聲說道：“他似乎胸有溝壑，將所有的一切都算計在了其中，沒有什麼脫離開他預定好的軌道……尋常人會覺得他這樣很強大，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當權者的確該要有這樣的決斷。可我卻覺得……有些害怕。”
“夫人怕什麼呢？”郭嬤嬤有些不解：“大公子這般能幹，獨當一面，夫人該爲他感到高興纔是。”
筱雨抿脣道：“我怕他……會將親人也利益化。”
筱雨微微低頭：“騏兒，驥兒，還有樂兒……他會不會將他的父母兄弟，也都算計在其中？”
郭嬤嬤一怔，有些出神地乾笑了兩聲，搖了搖頭：“夫人想太多了，這怎麼可能……”
筱雨動了動嘴脣，輕聲說道：“嬤嬤覺得我的擔心多餘嗎？”
她搖頭，道：“我倒是覺得我的擔心，說不定在某一天，真能成爲現實。康康越大，他這樣的性格就被放得越大……今日他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將阿悛的未來給安排了，明日他也可以如法炮製，將騏兒驥兒甚至是樂兒的終身大事給安排了……”
“不會的夫人。”郭嬤嬤抿了抿脣，道：“大公子不會這樣做……”
筱雨沉默。
康康會不會這樣做，筱雨已經不確定了。
這個兒子從出生就一直在超出她的預期，他變得越來越強。
他纔不過八歲啊！
“就算……就算大公子將來會這樣，二公子三公子和小小姐都是他的親弟親妹，大公子也不會害他們的。”郭嬤嬤信誓旦旦地道：“大公子會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筱雨苦笑一聲。
“再退一萬步說，不還有將軍和夫人嗎？”郭嬤嬤道：“將軍和夫人若是不同意，大公子一定不會胡作非爲的。大公子對將軍和夫人一向敬重有加。”
雖然知道郭嬤嬤是在找說辭安慰自己，但聽到這樣的話，筱雨心裡還是安定了些。
是啊，不還有她和楚彧在嗎？康康就算再怎麼按照自己的心情行事，也總是要看他們的態度的。
阿悛畢竟不是她的孩子，筱雨自認爲是沒有立場去幹涉他的選擇的——既然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如果相同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兒女身上，筱雨想，她一定不會妥協。
“沒事了嬤嬤。”筱雨用力揉了揉雙頰，對郭嬤嬤笑道：“是我自己死腦筋，想得有些岔了。”
郭嬤嬤鬆了口氣，笑道：“夫人現在吶就是整日爲幾個孩子考慮，這可不，都魔怔了。”
筱雨笑着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我是不是該去尋點事做？不然我整日一個人待着，更得胡思亂想。”
郭嬤嬤笑道：“夫人想做什麼？不然讓老奴教您繡繡花？”
“嬤嬤眼睛可還好使？繡花這種費眼睛的活兒，嬤嬤平日裡也別做了。”筱雨笑了一聲，回想起這幾年，倒的確有些遺憾。
“之前只有康康一個孩子，在西嶺的處境也並不樂觀，倒也還能和康康爹爹一起面對困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後來騏兒驥兒出生，朝堂上的事情我偶爾還管管，也管得少了，再到有了樂兒，我就基本不再過問這些事情……”筱雨嘆道：“我是不是不該就這樣退居幕後了？”
郭嬤嬤對此倒是持反對態度。
“自古男主外，女主內，夫人生了公子小姐們，自然該將心思都用在公子和小姐的身上。夫人若是分出精力去顧及那些男人們該在意的事情，公子和小姐們讓誰來教導呢？”
郭嬤嬤是大晉土生土長的女人，又曾在大晉宮中待了幾十年，思想中當然帶了這樣男尊女卑的想法，認爲女人就該待在家中相夫教子，這纔是男女平衡之道。
筱雨笑了笑，並沒有出言和郭嬤嬤辯論此事。
郭嬤嬤都已經這般歲數了，和她爭論沒有意義。
阿悛的事情就這樣淡淡地過去了。
畢竟北漢和大晉聯姻的事情還只有一個苗頭，北漢和西嶺再聯姻，總還要等上個一兩年。至於西嶺和大晉要不要聯姻，那更是後話。
西嶺並沒有受到北漢和大晉的影響，西嶺百姓們仍舊是有條不紊地過着自己每一天的生活。
筱雨也強迫着自己將這件事情拋開。
就這樣，在騏兒驥兒兩月回來一次的盼望當中，又一年過去了。
初春時節，微風輕拂，河堤邊的垂柳婀娜飄搖。
楚彧和筱雨微服出了聖域，在國都裡遊玩，去了國都中較爲出名的一處河堤柳岸。
他們沒有帶什麼隨從，只三兩人在一旁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是樂兒第一次離開聖域。
已經三歲的樂兒看到與聖域中不一樣的景象，十分歡喜。她在楚彧和筱雨的視線範圍內，蹦蹦跳跳的，不斷詢問着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筱雨都一一做了回答。
樂兒跑累了，這纔回到了筱雨身邊，窩在筱雨懷中輕聲說道：“媽媽，這兒真漂亮。”
樂兒指了指河堤柳岸，又指了指岸上悠然行走的人。
“這兒人也很多。”
她問筱雨道：“爲什麼我們住的地方人很少呢？”
“嗯……因爲媽媽不喜歡太多人在我們旁邊呀。”筱雨笑着解釋道：“你這個小丫頭，小的時候可認人了，不準別人抱你，周圍人多了你也不安定。媽媽只能讓身邊的人少些。”
樂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
她羨慕地看了看柳岸邊上行走的人，又問道：“媽媽，我以後能不能常出來玩？”
“這恐怕不行哦。”筱雨輕聲說道：“你還小，容易被壞人騙，被壞人給拐走。等你大些了，媽媽覺得你能一個人應付外面這些事情了，再讓你出來，好嗎？”
樂兒有些遺憾，但還是懂事地點點頭，輕輕抓着筱雨的衣袖道：“好。”
“真乖。”筱雨摸了摸樂兒的頭。
“媽媽……”樂兒渴望地望着她：“那……等爹爹和媽媽有空了，能不能再帶樂兒出來玩呢？”
“好。”筱雨輕輕頷首：“一定帶樂兒寶貝出來玩。”
“嗯！”
樂兒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