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家的格局和一般農戶無異,秦招祿和宋氏獨立擁有一間正屋,除了便是筱雨和潔霜姐妹倆合住的一間臥房、大哥和初霽合住的一間臥房。長虹才兩歲,出生後一直是跟着秦招祿和宋氏睡正屋的。除此以外最大的便是堂廳了。至於柴房、廚房之類那也是各家必備的,自然不必多說。
如今秦招祿和宋氏以及宋晨風都不在,正屋筱雨仍舊是給鎖着,隔兩天去掃一掃通通風,也沒住在正屋。長虹現在是挨着她們姐妹倆人睡,倒也睡得安穩。初霽卻是獨自睡一間屋子了,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外,現在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住着。
筱雨已經想着,等最冷的時候他們姐弟四個就全都挪到正屋去住,炕下燒了柴,要舒服些。畢竟外面都是大雪紛飛的,人多擠在一個屋子裡暖和些,也不用燒兩個屋子的炕。
筱雨去初霽房裡找了一圈,人不在屋裡。
初霽很少出門,即便是家裡來了那麼多陌生人他也從來不吵嚷着要出去,活動範圍基本侷限在了家裡。在初霽房中找不着他,筱雨自然是挨着找了一圈,卻還是沒有見着人。
這一下連一向穩重的筱雨都急了。
“潔霜,你也幫忙找找你三哥,我剛尋了一圈,沒見着他人影。”
筱雨心裡雖然有些焦急,面上卻也沒露出來,怕嚇着了潔霜,自己上前抱了長虹,道:“你沿着東邊兒找找,我去西邊。”
潔霜忙答應了一聲,頂了個蓑笠帽忙找起來。煙雨拿了把厚重的油布傘,讓長虹摟住她脖子,也仔細找了起來。
沒人。
潔霜有些忐忑地看着筱雨陰晴不定的臉,好半晌才問道:“二姐,三哥能……去哪兒?”
初霽能去哪兒?
筱雨也不知道。這一刻她無比後悔自己這段時間爲了翻修屋子的事情把初霽冷落在一邊。明明……明明就知道初霽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爲什麼她就不多關注下他呢?她是能感覺得到有那麼多陌生人在身邊初霽是害怕的啊!
可這個時候筱雨也顧不得自責,回了堂廳,筱雨將長虹抱到炕上,囑咐潔霜道:“你在家裡好好看着長虹,姐姐出去找你三哥。”
潔霜雖然懂事,可也到底只有八歲年紀,家裡爹孃大哥不見了對她來說本來就是一個打擊,這會兒三哥又不見了,二姐說要出去找三哥,把小弟交託給她,這在潔霜看來是讓她無比恐慌的一件事。
三哥不見了找不回來怎麼辦?二姐出去找三哥也不回來怎麼辦?家裡不是隻剩下她和小弟兩個人了?
一時間潔霜也顧不得許多,拉住筱雨的袖子,止住筱雨打算轉身就走的步伐,一雙眼睛猶帶恐慌地看着她。
筱雨回過頭來,神情一怔。
是啊,潔霜也不過只有八歲年紀,擱在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小學一二年級的孩子……
想到這兒,筱雨放緩了神情,微微彎了下腰對潔霜道:“二姐讓你悅悅姐來家裡陪你,別害怕。”
她的聲音放緩,有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一雙溫暖的手放上了潔霜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別害怕。”
良久,潔霜才點了點頭,坐到了炕上。一無所知的長虹抱着小枕頭已經睡着了。
筱雨也不撐傘了,她頂着蓑笠帽,除此以外沒做其他的防雨準備,跨出屋檐便朝着西邊悅悅家去。
路上的泥水濺到她腿上她也顧不得,一邊跑着一邊還注意着周圍的環境。秋雨綿綿,腳下的泥土踩上去軟軟的。她想通過看腳印判斷出初霽的行蹤,可是不行。這段時間來家裡上工的人來而又往,本來一條少有人走的通往家中院門的泥路已經隱隱被踩出了一條泥道來,再加上下雨,更是不能分辨腳印。
筱雨跑得很快,在幾個看見她奔跑的農人眼中,筱雨那速度簡直能跟牛車跑起來相比。
一路疾馳,泥水濺滿了褲腿,筱雨拍着悅悅家的院門,一邊焦急地呼喊着:“悅悅,大叔,大娘,開門吶!”
很快悅悅的小哥就來開門了,筱雨只道了一聲謝就趕緊朝迎出來的悅悅道:“初霽不見了,潔霜帶着長虹在家有點害怕,悅悅你幫我去陪陪他們。”
悅悅愣了一下,立馬應了一聲:“好,我馬上去。”
悅悅娘跟在後邊兒出來,見筱雨這幅樣子有些吃驚,她自然也聽到了筱雨說的話,忙道:“筱雨,有什麼事大娘能幫忙的?”
筱雨頓了頓,覺得人多力量大,這個時候不是考慮會不會欠人人情的時候。筱雨忙道:“大娘,初霽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估摸着是朝這邊兒來了,我現在要挨家挨戶去問有沒有人見過他……”
筱雨來前是在家周邊找過的,排除了其他的可能,初霽一定是朝着村子人口集中的這邊兒來了。
悅悅娘果斷地應下幫忙,喊了家裡其他閒着的人一起出門幫筱雨找初霽。
挨家挨戶地尋人打聽是很笨的方法,可是筱雨想不到別的主意,只能挨個地去問。好在村裡的人大多都是實誠人,平時刻薄計較的,涉及到孩子走丟的問題還是很上心的,慢慢的也多了好些幫忙找人的身影。秦二毛和秦勇自然也在此行列裡。
尋了將近兩個時辰,村裡能問的人差不多都問遍了,別說是知道初霽在哪兒的,就是見到初霽的也一個沒有。
筱雨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起來,白中隱隱都透着青了。
這會兒筱雨正好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院門門口,悅悅娘陪在她身邊,輕聲安慰她。瞧她臉色不好看,悅悅娘讓她休息一下再接着找。一邊勸着,悅悅娘一邊敲了這家人的門,想討兩口熱水喝喝。
主人倒是出來了,悅悅娘一見來人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卻還是簡要說明了情況,道:“劉梅,筱雨找初霽都找了兩個時辰了,你這兒有點兒熱水沒,倒一碗熱水讓她解解渴。”
被稱爲劉梅的婦人顴骨微高,膚色較黑,瞧着很刻薄的模樣。聽了悅悅孃的話她也不動腳,只挑了挑眉,先來了一句:“我還說是誰登我的門兒呢!”
劉梅和悅悅娘似乎關係很差的樣子,聽了這話悅悅娘本來就不大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可看向一邊的筱雨,悅悅娘還是將心底的氣給壓了下來,聲音裡也帶了點兒冷意:“大家都是鄉里鄉親,幫人一把不是什麼難事,興許以後也有人家幫你的時候,不過一碗熱水,你不至於連一碗熱水也吝惜不起吧。”
悅悅娘說的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不損失什麼幫人一把,說不準今後你遇到難事了,別人也能拉你一下呢?做什麼事情總要留條後路,把人得罪狠了,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顯然劉梅沒把悅悅孃的話聽進去。她本來就和悅悅娘不對盤,更何況她還和筱雨的大伯母陳氏交好。最近秦斧一家發生的事情她看得很是有趣,陳氏對筱雨的抱怨她也是聽在了耳裡的。
聽悅悅娘這麼一說,劉梅當即嗤笑了一聲,瞧見道路那邊又陸陸續續來了些人,劉梅眼珠子一轉,忽然拔高音調,尖利而刺耳地說道:“哎呀呀,這纔多久啊,不是在族長面前都發了毒誓的說不會丟下弟弟妹妹的嗎?怎麼這會兒就開始出來找弟弟了?依我看啊,這吆五喝六的還真像是做戲,你這弟弟該不會是被你自己給哄着騙去把他丟了吧?嘖嘖,你這女娃子倒是手段高啊!”
聚過來的人當前的便是秦二毛,聽了這話立馬怒聲道:“你你胡胡說!”
劉梅噗嗤一笑,聲音裡的鄙夷毫不掩飾,學着秦二毛的結巴說:“我纔沒胡胡說呢。”自己又是一樂:“又沒人見着她那弟弟人在哪兒,誰知道是不是她三更半夜把人哄了起來拐出去。”
“劉梅,你嘴巴積點德,筱雨沒招你沒惹你,不要什麼髒水都往她身上潑!”悅悅娘一把將筱雨抱住,怒瞪着劉梅:“這孩子爲人如何,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你張嘴亂說小心遭報應!”
劉梅冷哼一聲道:“是不是亂說還不一定呢。”
跟在秦二毛後面的都是秦家村的人,多半都是壯年漢子,被告知初霽不見了之後自動自發來幫忙尋人的。聽了劉梅的話自然是有人不信有人信,佔多數的是心中起疑的。這會兒一個個看向筱雨的神情都有些遲疑。
筱雨微微垂着頭,蓑笠帽帽檐低着,她個子還顯嬌小,這樣一來大家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因爲奔跑的原因,身前也被雨淋溼了,大腿以下都濺着泥點泥污,瞧着十分狼狽。
劉梅掃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揚了揚,繼續添油加火:“不見了也好,那麼個大傻留着白吃飯,我估摸着她也該鬆口氣。”
筱雨這會兒反應有些遲鈍,她在想初霽能去的地方,還有他不發一言就不見人影的原因。想來想去筱雨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漸漸覺得這事情不大對勁。
然後忽然一個詞蹦進了她的耳裡。
——大傻。
她驀地朝着發聲的地方望去,雙眼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樣寒意森森,瘮人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