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秦家村,筱雨覺得呼吸都暢快了許多。
這些日子家中來來往往了很多人,因忙碌也不能好好清理身體,熬夜更是常事,周身都充斥了放鞭炮的煙火味。
甫一回到柳兒衚衕,筱雨便忙讓鳴翠燒了一大鍋的水,待一會兒好洗個痛快的熱水澡。
秦招祿和宋氏也是頭一次見到新宅子,秦招祿顯得較爲興奮,屋前屋後地看了個遍。宋氏卻是淡定許多,環視了一圈視線所及的地方,便讓筱雨帶她到了正房安排給她和秦招祿住的屋子。
筱雨關上了院門,由着長虹樂呵呵地跑前跑後看新鮮,她則帶了宋氏到了正房坐北朝南的主屋,道:“這邊兒讓爹孃住,娘覺得可好?”
宋氏點點頭笑道:“你都安排妥當了,自然都是好的。”
筱雨在之前就吩咐了鳴翠佈置好了新家中的一切,只是因爲屋裡有段時間沒來過人了,桌上凳上都鋪了一層薄薄的灰。筱雨拿抹布將對着屋門的八仙桌上的灰塵給抹掉了,笑道:“娘先坐會兒,等水燒燙了好再洗個臉。”
宋氏點了點頭,又問筱雨道:“你爹人呢?”
“出去瞧這宅子去了。”筱雨笑道:“爹怕是還不大相信呢。”
宋氏聞言也笑了,道:“之前聽你說買了新宅子,他就跟我嘀咕,不知道新宅子是什麼模樣,有多大,還要不要添置些東西。但想着你才花了那麼多銀子買了村裡那些地,想必宅子也不會很大。大概今天瞧見新家,遠超過他之前想的,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笑說着,秦招祿興奮地跑了進來,迭聲喊了宋氏幾句,得了宋氏的迴應,便趕緊循着宋氏出聲的方向找了過來,跨進屋門十分高興地對宋氏笑道:“涵菁,我剛纔瞧過了,這宅子前院後院空着的地方都種了梅樹,你不是喜歡這種花樹嗎?這下就不愁賞不了花了!”
秦招祿坐到了宋氏對面,笑問她說:“你高興嗎?”
宋氏臉色微紅,嗔怪地瞪了秦招祿一眼,道:“女兒還在這兒呢……”
秦招祿這才望了眼筱雨,見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這才覺出了兩分不好意思,故作正經地問道:“筱雨啊,這屋子是給誰住的?”
筱雨笑道:“是讓爹和娘住的。初霽他們的屋子在旁的地方,我這就帶他們去安置。”
筱雨體貼地拉過了初霽和潔霜,騰出空間讓秦招祿和宋氏說話。
出了正屋,潔霜方纔興奮地道:“二姐,我有自己的屋子?”
筱雨笑道:“嗯,房間挺多的,一人一間住還有富餘呢。”
潔霜高興地拍了拍掌,又朝筱雨吐了吐舌,道:“其實挨着二姐睡也蠻好的。”
筱雨點了下她的鼻子道:“我可不耐煩挨着你睡,晚上老是要動來動去睡不安穩。這下你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牀,隨便你怎麼動都沒人說你。”
“真的嗎?”潔霜瞪大眼睛求證:“二姐,我晚上睡覺那麼不踏實?”
筱雨摸摸她的頭道:“沒事,等你再大些就不會了。不過晚上睡覺可記得把被子蓋嚴實,別踢了被子,再着了涼。藥可是不好喝的。”
潔霜連忙點頭。
潔霜住的屋前也種了兩株梅樹,正好在屋門左前和右前方,十分對稱。潔霜瞧見了非常歡喜,拉着筱雨的手笑道:“二姐,以前咱們家周圍都沒個樹啊花啊什麼的,如今到了鎮上住,家裡倒有這些了。”
筱雨伸手摺了枝梅枝遞給潔霜,潔霜寶貝似的拿在手裡,忙晃晃地要去找個花瓶倒了水插起來。筱雨瞧着好笑,說:“家裡倒是都是,這枝長得不算好看,你拿在手裡玩玩就好了。”
潔霜不敢伸手去把花給揪下來,她道:“我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花呢……有紅色的,白色的,還有粉色的,聞着還那麼香……”
“等哪天天氣好了,娘採點梅花給你做梅花糕吃。”卻是宋氏走了進來,潔霜連忙撲到了她懷裡膩着聲叫道:“娘……”
宋氏輕摸了摸潔霜的頭,望向屋前兩株梅樹,神情略恍惚了下。
筱雨柔聲喚道:“娘?”
“嗯?”宋氏望了過來,見筱雨眸中隱有擔憂,失笑道:“瞧我,看得出了神……”
“娘在想什麼?”筱雨順着宋氏的視線望過去,入目所及也就只有那兩株梅樹罷了。
宋氏嘴角微微彎起,似乎是因回憶起來什麼笑了起來。片刻後她纔回神,輕聲道:“娘只是想起江南那邊的一個習俗……臨近南灣的江南人家,若是生了姑娘,便會讓家僕在家中庭院栽上一棵香樟樹,家中女兒到了待嫁年齡時,香樟樹也已經長成。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了這樹,便知道這家有待嫁姑娘,那時便會前來提親。等姑娘出嫁時,家人會將香樟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放入絲綢作爲嫁妝,這兩箱絲綢也就成了‘兩廂廝守’的意思,是孃家人對出嫁姑娘成親嫁人後與夫婿恩愛和美的殷切祝福。”
潔霜聽得雲裡霧裡,問宋氏道:“娘,絲綢是什麼樣的?香樟樹又是什麼樹?”
宋氏神情一頓,目光中染了一層痛惜。她伸手輕輕將潔霜攬在懷裡道:“絲綢是一種很滑的布料,顏色豔美,製成衣服後穿在身上很漂亮。香樟樹在這邊沒有,江南纔有……”
“那香樟樹開花嗎?開的花是叫香樟花,對嗎?”
宋氏輕輕一笑:“不開花……但是遠遠望過去,綠油油的,很好看……”
筱雨默默地看了宋氏一眼,低聲道:“好了潔霜,你是不是也該麻利地收拾你的東西了?待會兒等鳴翠燒好了水,好好洗個澡,晚上就能睡上香噴噴的新牀了。”
潔霜連連點頭,推着宋氏和筱雨出去,她則開始忙碌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十分認真。
二姐說了,這是她的屋子了,她當然要好好佈置收拾才行啊。
筱雨又帶了初霽到他的住處,爲了方便照顧她,初霽住的地方挨着她的屋子。初霽沒太多感覺,只是到了陌生地方難免還是有些緊張。聽說筱雨就住他旁邊,初霽方纔放心了些。
筱雨去捉了長虹回來,長虹跑累了,開始打哈欠,筱雨將他背在了背上,有以下沒一下地搖着他哄他睡覺。
她和宋氏在院中慢悠悠地散着步。
“娘是想到了……沒嫁給爹之前的事嗎?”筱雨輕聲問道:“瞧見屋前的梅樹,想到了從前孃家的香樟樹了?”
宋氏幽幽一嘆,道:“是啊……這麼些年過去了,庭院裡的香樟樹怕是早就被人砍了去做成箱子陪嫁出去了吧。”宋氏笑了笑,道:“想想還是有些不捨,那棵樹從我出生便種植了下來,陪我一起長大。如今連塊木頭我都見不着了。”
宋氏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筱雨笑道:“沒事的娘,等潔霜出嫁了,咱們拿院裡的梅樹給她做箱子,也給她放上兩箱子絲綢做她的陪嫁。”
宋氏頓時樂道:“你這個做姐姐的還沒出嫁,倒是開始替妹妹考慮起婚事來了。”
說到這兒,宋氏遲疑了下,拉過筱雨道:“你這又買地又買宅子的,銀錢應該不是單從藥膳館裡得來的吧?前次你去平州包家必定得了不少銀兩,包家那邊……是真的感念你,把你當縣令夫人的妹妹看待,還是有……更深一層的想法?”
筱雨按住宋氏的手道:“娘,你別操心這些,我有分寸。”
宋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噤了聲,說:“你有分寸便好,娘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你得記着,人情不好欠,能還便要還,拖久了,人情就成了債,還起來難。”
筱雨點點頭,道:“娘放心,我不喜歡欠人。”
包家的人對她好不假,有沒有別的企圖,她如今也不得而知。要說她欠包家的人情,倒不如說她包家的恩惠遠超過了她與包氏的情誼。若是包家有一天能用得上她,看在包老太君的面上,她不會袖手旁觀,但她也有原則和底線。只等那一天來罷了。
長虹年紀還小,暫時還跟在秦招祿和宋氏身邊住,筱雨並沒有給他安排房間。
知道這一消息,晚上吃飯的時候長虹就嘟着嘴老大不高興。
在新家中吃的第一頓飯還算豐盛,家中沒有新鮮的菜,筱雨便去會賓樓定了幾個好菜,全家圍坐了一圈。
筱雨道:“後院空着也是空着,娘平日要是覺得在家閒着慌,也可以翻了土種點兒小菜,圍了柵欄養幾隻雞鴨。”筱雨指指後院的方向道:“後院出去是一條河,也不影響什麼。”
宋氏點了點頭,夾了一筷子菜到長虹碗裡,頓了頓問道:“筱雨,之前縣令夫人說要去教縣令千金針線的事……你看我什麼時候去比較合適?”
筱雨正要回話,長虹卻脾氣上來,伸手將碗“嘭”地一聲杵在了桌上,大聲道:“不吃了!不吃了!氣氣!”
宋氏嚇了一跳,皺眉看向長虹,柔聲問道:“怎麼了?”
長虹重重地哼了一聲,鼓着眼瞪着筱雨:“二姐……壞!”
筱雨摸摸鼻子,嚇他:“我要是壞就不給你飯吃了。”
長虹一聽這話,頓時癟癟嘴委屈地哭了。
頓時一家人忙碌了起來,哄的哄,勸的勸,秦招祿還責備了筱雨兩句,飯桌上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