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入宮,楚的心情和從前的每一次入宮都不一樣。(首發)
他要告訴咸寧帝的是一個對他來說,幾乎可以將他全家覆滅的秘密。
而他現在要直面咸寧帝,將這個大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大晉帝王。
等待他的是什麼樣的結果,楚並不能肯定。
在京郊莊子上待着的筱雨也是同樣的心情。忐忑不安,焦躁煩悶。她甚至見不得身前有東西晃動,秋蘭等人沒辦法,連出入屋子都不敢了。
她們不知道主子爲什麼性子忽然變得十分暴躁,也沒人敢上前詢問,因爲筱雨擺明了不想與任何人交談。識相的丫鬟們只能都躲到一邊,免得惹惱了筱雨。
皇宮勤政殿偏殿,咸寧帝端坐在御椅上,明黃色的桌幔隔絕了他和楚。
楚低着頭雙膝跪地,將昨日從老太太處所得知的隱秘信息和盤托出。
咸寧帝的臉隨着他不斷說出口的信息,變得越發冷肅鐵青。
楚最後一句話說完,雙手伏地,磕了個頭,朗聲道:“臣雖有這般血統出身,但臣自小便只認爲臣乃大晉子民,臣生在大晉,長在大晉,西嶺製造迷幻毒藥,害臣如此,臣只當西嶺乃臣畢生大敵。臣活一日,便會以覆滅西嶺爲目標一日,直至臣死,也發誓要將西嶺攻破,揚我大晉聲威。”
擲地有聲的話在這偏殿之中迴盪着陣陣迴音,咸寧帝臉上表情莫名,喜怒不形於色。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的咸寧帝方纔悠悠開口道:“楚,你可還記得,那寶晶公主曾說過什麼?”
楚心中一凜,再次磕頭:“臣記得。若皇上所指的是,她說臣之長子有西嶺帝皇天命之言,臣亦無話可說。臣之態度,與前一次地牢內外,和皇上所說之話仍舊相同,絕無更改。”
“朕自然也不是個昏聵君王。”
咸寧帝微微眯了眯眼,道:“只是這般聯想起來,除非寶晶公主一早便知道你父親的身世,從而能夠推測出你的身世,你妻子腹中孩子的身世。否則,她言說你妻腹中孩子便是西嶺未來帝皇之言,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由不得朕不仔細考慮。”
楚沉聲道:“臣之子至今還未出生,即便出生,待其長大成人也要十數年光景。臣與臣妻定會自小教育他忠君愛國,視西嶺爲仇敵。”
咸寧帝笑了一聲,沉沉說道:“楚,若真如寶晶公主所言,你妻腹中之子便是西嶺帝王,那麼,他在,西嶺國祚便在。如今戰場對抗曾家軍還能抵抗得住,將曾家軍斬於馬下雖並不會太輕鬆,但那也是必然。只是攻打西嶺,單憑如今瞭解的有關西嶺的那麼一點消息,再加上西嶺的陰毒手段,朕相信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將西嶺納入我大晉版圖的。”
咸寧帝頓了頓:“朕沒有那麼貪心,也並不急功近利。西嶺與大晉井水不犯河水那麼多年,想要一舉將西嶺拿下,並不是那麼容易。朕已經做好了與之戰至朕龍馭賓天的那一日。”
咸寧帝望向楚:“恐怕早在朕龍馭賓天之時,你的兒子,便已經長大成人了吧。”
楚震驚地望着咸寧帝,有些喃喃:“皇上……”
咸寧帝輕輕擡手:“但是,朕與你兄弟多年,自知你不是一個貪戀權勢之人。爲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言’,朕不可能因此殺你妻兒。否則,你本無反心,也要被朕逼得投敵。”
楚咬了咬脣,沒有接話。
咸寧帝看他,比他看咸寧帝看得還要透。
咸寧帝輕聲一笑:“楚,朕有個大膽的想法。”
楚有些愕然地擡頭。
咸寧帝從御座上站起身,親自下了玉階,單手將楚扶了起來,引着他坐到了圈椅上。
咸寧帝也在另一邊坐了,就好像二人真的只是朋友一般。
咸寧帝連殿中對他絕無二心的影衛都揮了下去。
“朕這個想法,很大膽。”咸寧帝端了熱氣騰騰的茶,大熱的天他也不怕太燙。他解開茶蓋撇了撇茶沫子,態度悠閒地好像並不是在說什麼大膽的計劃。
“臣,洗耳恭聽。”
楚拱手嚴肅地道。
咸寧帝盯着楚看了良久,方纔道:“朕這個想法,在那日聽寶晶公主說你的長子是未來西嶺帝皇時便有了。朕想讓你們夫妻二人,做一場戲。”
楚隱隱有些預感,心裡頓時有點不安:“皇上的意思是……”
咸寧帝點頭:“想必也有猜到了。”咸寧帝直勾勾地看向楚:“朕想要讓你們夫妻二人,假裝被朕逼得走投無路,逃亡西嶺。”
咸寧帝收回視線,冷靜地說道:“朕相信寶晶公主說的話,不會是空穴來風。那日她說的話中,有兩個信息讓朕注意。一個自然是你妻腹中孩子乃西嶺帝皇一事,二,則是寶晶公主淒厲地說,你妻乃是她的剋星。朕後來仔細回憶了一下,你且聽聽,朕的想法,是否有道理。”
楚頓時點頭,咸寧帝道:“西嶺之人,或許真的有什麼秘術。那寶晶公主未來大晉之前,聽西嶺使團所說,她在大晉民間,威望極高。朕相信,她也一定是因此,而多了幾分天賦能力。首先,她算出在這世上,有那麼一個人,是她的剋星,此人正在大晉。恰逢那時西嶺針對大晉的計劃要開始實施,前往京城最後一個據點,西嶺使團即將組建,寶晶公主便是在那個時候,隨着使團,來了大晉。”
“到了大晉之後,直等了好幾年,寶晶公主方纔見到了她命中的那個剋星。要如何消克,朕不得而知,有推測依據的是,那時你妻有已要談婚論嫁的未婚夫,寶晶公主便率先讓朕下了旨意,招了那人爲駙馬。”
“皇上……”楚忍不住開口打斷道:“謝明琛當時雖已和臣妻談婚論嫁,但他們連一禮都未行,謝明琛也從來不是臣妻的未婚夫。”
咸寧帝睨了楚一眼,眼中露出好笑的神情,似乎是在打趣楚這般吃醋,連字眼兒也要摳的行爲。
楚微微低了頭,咸寧帝道:“朕下了旨意之後,你妻與那人再無可能。當時曾家軍仇暴殺看上了你妻,朕想讓你妻嫁與仇暴殺,做暗中探子,沒想到你妻卻就此逃走,音訊全無。”說到這兒,咸寧帝不滿地瞪了楚一眼。
楚裝聾作啞,當沒看到。
“那時候你們並不在京中,寶晶公主一直居於宮內,朕倒是每隔三日五日會見到她。”
咸寧帝眼睛微微一眯:“如今細細想想,她在你妻不在京中的那段時間,脾氣十分暴躁。雖然她面上收斂得很好,但那股兇惡之氣,朕還是能感覺得到的。更加奇怪的是,有好幾次,寶晶公主所居住的佛殿裡伺候的宮女們中傳言,說寶晶公主自言她要昇天了。”
“我們大晉,說昇天,就是要死的意思。平時不會有人說會升天一類的話。而寶晶公主卻將昇天說得十分自然,似乎還引以爲豪的模樣,她說那話的之時,心情十分美妙。但這之後,她便會心情奇差。朕估摸着,她心情好的時候,應當是你妻遭遇危險的時候。而她心情驟變,大概是因爲你妻擺脫了危險。”
楚認真聽着,寶晶公主在宮內的情形不一樣,但筱雨中了那銀仙秘水之後,的確是幾次痛不欲生。
咸寧帝道:“再後來,你們回京結爲連理。那段日子寶晶公主如同困獸一般。直到你即將秘密出征南灣時。”
咸寧帝眼睛一眯:“那段日子,朕也十分興奮,非常關注在南灣與海國交接武器之事。你出發前不久,寶晶公主卻是突然在佛殿內發了狂,嘴裡唸叨着‘完了完了’這般的話。朕的推測是,她在那時,知道了你妻腹中開始孕育骨血,而這骨血,乃是西嶺國祚之綿延。”
楚咬了咬脣,道:“皇上的意思是,寶晶公主知道臣妻乃是她一生剋星,是以一直在搶奪屬於臣妻的命運,並想對臣妻下死手。而如今,臣妻腹中有孕,關係到西嶺國祚,她覺得對付臣妻無望,所以才說‘完了’。”
咸寧帝頷首:“這就可以解釋,在地牢之中,她爲何會自曝你妻腹中孩子所謂的天命。”
咸寧帝眯眼:“她想讓你妻兒皆亡,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可是……”楚深吸一口氣:“她這般做,難道就不怕西嶺國脈戛然而止嗎?”
咸寧帝搖了搖頭:“你兒既有西嶺帝王天命,他亡,自然會有下一個帝王天命出現,就是不知需等待多久。寶晶公主行的也是一步險棋。”
楚不想將“帝王天命”四字就此套在了他還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只道:“臣不信這些邪門歪道,臣堅信寶晶公主乃是胡言亂語,爲的便是分離皇上與臣的軍臣之心。”
咸寧帝笑了笑:“真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西嶺秘術讓人忌憚,唯有不信,方有戰勝它的決心。”
咸寧帝低嘆了聲:“所以,朕的想法便是寶晶公主的離間之計成功了,你與你妻爲保孩兒性命,雙雙叛離大晉。”比奇提示:如何快速搜自己要找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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