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爺一應喪事自有他三個兒子管,筱雨處理了正房這邊的事情之後,便打算回去補眠。
她有身孕之事楚國公府中人都不知道,就連貼身伺候她的嬤嬤和丫鬟也都不知。但她現在到底是兩個人,她也斷不會因爲老公爺的喪事損耗自己的身體。真要那樣,那可就是主次顛倒了——她現在最重要的任務,便是養胎。
直到現在筱雨都沒有任何將爲人母的感覺,她更加沒有任何孕期反應。也不知道這對肚子裡的孩子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筱雨暗歎了一聲,扶過冬青的手:“回西院去吧。”
“是,五奶奶。”
筱雨自回去歇息了一晚,第二日起來時精神還是有些不佳。
秋蘭上前來伺候,一邊輕聲稟報道:“昨晚那些個交了贖身銀子的丫鬟,已經走了有幾個了,都是本家便在這京郊附近的。還有些沒走的,大概是從別的地方買來的,還有些是家生子,恐怕也有些愁出路。”
筱雨點點頭:“她們想繼續在府裡待着,且容她們熬過這一段日子。老公爺喪事辦完之後,你和叢媽媽抽空幫忙物色物色那種家底還不錯的莊戶,幫着解決她們的終身大事。”
“奴婢省得。”
秋蘭點了點頭,筱雨頓了頓,又問道:“那麗兒呢?”
“麗兒昨個兒被幾個婆子壓着,還掌摑了幾耳光,她暫時也還不想出府去。奴婢瞧她的樣子,似乎是擔心自己沒個好出路。”
秋蘭瞧了瞧筱雨的面色,道:“五奶奶,這麗兒……五奶奶打算怎麼處置?”
筱雨沉默了半晌道:“她至始自終都沒提過我,還算是懂點事。只是因爲老公爺的死,她這個老公爺死前最後見到的人難免要被推到風口浪尖。這個時候,我總不能出頭爲她說親,給她安排一個好的退路。這要是讓有心人知道了,恐怕……”
筱雨搖了搖頭:“短時間內我是沒辦法兌現諾言了。”
秋蘭點頭道:“奴婢同麗兒分析過此事了,她只是有些失望,奴婢觀她的神色,倒沒覺得她認爲五奶奶是在敷衍。只是……”秋蘭頓了頓:“奴婢還是覺得,若是讓麗兒一直留在府裡,保不準大太太二太太那邊都會拿她作伐子。”
筱雨思索了片刻後道:“得給麗兒找個合適的活,既讓大太太她們無法接觸她,又能保證能先穩住她。老公爺喪事辦完後,祭告家廟的事情恐怕也只能提前而不能拖到年後。等三老爺的爵位被楚氏一族認可了,大老爺和二老爺就該分府獨居了。到時候大太太二太太也無法再揪着麗兒不放。”
“不如……讓麗兒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如何?”秋蘭道:“麗兒本就是老公爺屋裡伺候的,自然也熟悉老太太的飲食起居,讓她繼續伺候老太太,也不會讓人起疑。”
筱雨皺眉搖了搖頭:“你忘了,麗兒現如今已是良籍,再讓她做奴僕伺候人,這說不過去。”
筱雨道:“和她一樣的,贖了身但一時半會兒離開楚國公府還無法生存的,楚國公府都沒理由再對她們打罵,呵斥她們做事了。依我看,不如就把她們全部都送到莊子上去。”
秋蘭思索片刻後道:“五奶奶這辦法倒是不錯,就怕大太太二太太追過去找麗兒……”
“我讓我的人送她們離開,安置在我的陪嫁莊子上,她們有什麼理由去我的莊子上尋人?”筱雨笑了笑:“別忘了,這羣從前的丫鬟都已經是良籍了,我又不是單對麗兒一個人特殊,大太太她們可沒理由指責我。我仁慈,肯對丫鬟們好,她們能說什麼?”
“五奶奶英明。”秋蘭信服道。
筱雨擺了擺手:“這件事就交給你做了,秋蘭,務必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奴婢明白。”
在這第二天,楚國公府辦起喪事的事情便被市井百姓們宣揚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這倒也是,老公爺一向好色,很多百姓都等着看老公爺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一天,只可惜這老公爺命硬,這都好幾年了,愣是不死。如今總算是死了,百姓們都開始八卦起來,想要探知楚國公爺是不是在女人肚皮上死的。
楚國公府卻是對此緘默,只說老公爺是夜半十分安詳走的,並不提其他。
楚晉之身爲順理成章的、被老公爺認可的爵位繼承人,理所應當地跪坐在靈堂老公爺棺槨的前方,披麻戴孝,往裡扔着紙錢。
大老爺和二老爺也一身縞素,率着各自的兒孫依次跪開。
因是寒冬,整個府裡本就一片蕭瑟,如今又趕上老公爺的喪禮,整個楚國公府都顯得更加陰森森的。
大廚房那邊兒來稟報總攬全局的筱雨,說是可以用早膳了。
筱雨點點頭,前去通知了楚晉之。
“守靈是應當的,但父親還是要注意身子,楚國公府還要父親撐起來呢。”
筱雨扶了楚晉之起身,心裡哀嘆。
楚晉之對老公爺的死是真切的悲痛,雖然這悲痛在他的臉上更多表現出來的是隱忍。自從靈堂布置起來,楚晉之一夜不吃不喝已在這兒跪坐到了現在。
若是楚晉之知道他爲其身死而悲痛不已的父親卻是多年來殘害他的兇手,不知道他會有多麼震驚。
爲了顯示自己的孝順並不遜於幼弟,大老爺和二老爺也跟着在這兒跪了一晚上。
筱雨扶楚晉之起身的同時,這兩位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楚晉之早膳也用得很少,筱雨很是擔心。
顏氏怕老太太在這關鍵的當口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陪着她。這邊兒就只能筱雨來解決。
“你去忙吧。”楚晉之開口,聲音嘶啞,很是疲憊:“喪帖今日都發出去,也不知道弔唁的人會有多少……”
早年先帝在時,楚半山風光的時候,還是有很多人爭相巴結他。後來先帝沒了,新帝即位,楚半山受新帝厭惡,漸漸的從世家顯貴中淡了出來,這些年也不過就是靠着那點皇俸和早年的積累維持表面上的風光。
當然,後來楚彧在戰場上屢建奇功,楚國公府又引起了衆人關注,這是後話。
楚晉之此言感嘆,想來是覺得,如今正是要過年的時候,楚老公爺也沒什麼好友,哪有什麼人會前來拜祭他。
筱雨應了一聲,囁嚅地勸道:“父親還請多注意身體,夫君不在,您要是也累垮了,這楚國公府由誰來打理啊……”
楚晉之苦笑道:“沒事,我若是打理不過來,倒還能讓邑兒幫我一把。”
筱雨點點頭。要是讓大爺來幫忙的話,她倒是沒什麼意見。楚彧四個堂兄裡,也就大爺比較靠譜了。
筱雨自有她的事情要忙,楚晉之這邊全是男丁,她也不能總在這兒守着。安排下人等諸事都落在她的身上,這段日子她恐怕是分身乏術。
但首先的,她還是去了老太太那兒一趟。
老太太赫連氏的態度一直讓筱雨感覺如同燙手山芋。可不要一切的事情都已經準備妥當,老太太卻站出來說楚晉之不是老公爺的兒子。
要是這樣,事情可就功虧一簣了。
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守在門口的丫鬟對筱雨福了禮,道:“請五奶奶安。三太太正陪着老太太用膳呢。”
“這個時辰?”筱雨意外地擡眉問道。
丫鬟回道:“老太太不想吃東西,三太太一直哄着。”
筱雨皺了眉頭,頷首道:“我知道了,開門吧,我進去給老太太和三太太請安。”
筱雨入了屋門,朝左拐彎兒進了兩道門,便見老太太弓着背坐在牀炕上,炕桌上還擺放着膳食,瞧着一點都沒被動過。
顏氏站在一邊,臉色有些沉。
筱雨上前給兩人都行了禮,道:“祖母不用擔心,老公爺的身後事都已經打點妥當了。您沒了丈夫,可還有兒子,就是不爲自己想,老太太也該爲父親想一想,怎能不吃東西呢。”
老太太睨了筱雨一眼道:“不吃,餓死渴死我算了。”
“瞧老太太這話說的,誰敢把您餓死渴死啊。”筱雨輕笑了一聲,坐到了炕桌另一邊兒,拿銀勺咬了一口稠粥。
“老太太多少吃點兒,母親在這兒都陪了您多久了……父親那邊兒已經一夜未睡,要是知道您老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父親恐怕更是不好受。”
“少拿晉之來誆我!”
老太太伸手擋開筱雨湊到她嘴前的銀勺,緊接着把炕桌也往前一推:“我說了不吃!”
筱雨擱下勺子,站到了顏氏身邊。
“老太太既然不想吃,那便不吃吧。等您什麼時候有了胃口,再用不遲。”筱雨笑了笑,看向顏氏:“母親也累了一夜了,兒媳送您回去歇息?”
顏氏遲疑了片刻,點頭道:“好吧,我也着實是困了。”
筱雨簡單地給老太太福了禮,攙着顏氏離開了,留下老太太咬着脣生氣。
屋外,顏氏猶豫地問筱雨:“這般撂下老太太不管,好嗎?”
“母親自去休息,這邊兒我來同老太太說。”
筱雨扶着顏氏,道:“有些話您這個做了她二十幾年的兒媳婦不好開口,我這個新過門的孫媳婦卻是沒什麼顧忌的。”筱雨笑道:“母親做好人,我不介意做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