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並不喜歡害人,但要她戲弄人,她也是深有體會的。
學醫之人對“噁心”的忍受程度比常人高出數倍,筱雨昨晚上將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後,想起陳氏那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心裡不是很爽快,趁着夜色,她溜到了秦家老屋。
農人都睡得早,此時秦家老屋連燈火都沒點,顯然是都入睡了。筱雨眼睛黑亮,在黑暗中也能較好地視物,她逮了幾隻肥碩的耗子,結束了它們的小命。隨後筱雨輕而易舉地爬進了秦家老屋的院牆,將耗子分別丟在雞籠、豬圈裡。她還潛進廚房,把耗子藏在柴禾堆砌的最裡邊兒。
農家的竈就算是夜晚也有溫度,經過一晚上的加溫,耗子腐爛速度加快,第二天一早,秦家老屋的廚房便有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而雞籠裡的雞也開始鬧騰起來,豬也顯得不大對勁,這真是讓陳氏傷透了腦筋。
筱雨卻是揹着裝了野雞野兔的揹筐,在路上輕鬆地走着。怕藥草染上這些野物的味道,筱雨特地拿了另一個小筐裝了藥草,繫上兩根帶子作爲肩帶背在了自己前面。
前後都揹着東西的奇怪樣子讓周邊的人都多看了幾眼,筱雨也並不覺得難堪。
集市到底是集市,比不趕集的時候熱鬧得多,販夫走卒來來往往的,擺的攤子上東西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挑都能讓人挑花眼。
筱雨先是走了一圈,注意聽了那些賣雞和兔子的價錢。家養的雞和兔子應該比野生的要便宜些。
這樣想着,筱雨便多將價格定高了些,找到個位置將揹筐卸了下來,咳了咳便開始吆喝。
吆喝沒兩聲便有人過來看,但看的多,流露出要買意思的人卻很少,尤其是兩個大娘,砍價砍得太厲害,讓筱雨都有些招架不住,但她還是堅定了價格不鬆口。
“野兔子倒是夠肥。”
筱雨正聽着那兩個大娘你一言我一語的砍價,冷不丁聽了個清潤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她擡起頭來一看,便是一愣。
“怎麼是你?”
筱雨是很詫異的,她在禁林裡救了個人的事情她沒再去想,可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又碰見了這個被她救了的人。
而且是在這麼詭異的場合——集市。
“怎麼不是我?”餘初好笑地看着她瞪圓了眼睛一臉的驚訝,背在身後的左手輕捏了捏,臉上洋溢着笑:“真是好巧,小丫頭,你是在賣野雞野兔嗎?”
筱雨仍舊存疑,聽他叫自己小丫頭心中不爽利,哼了一聲,卻也還是點了點頭。
“正好,我嘴饞了,買點兒野物回去吃個新鮮。這野兔子多少?我全要了。”
方纔還舌燦蓮花的兩個砍價大娘一聽這話便不幹了,一人道:“年輕人,這兔子可是我先看中的。”
另一人附和道:“你要買也得等我挑了才行!”
餘初姿態懶洋洋的,聞言回道:“你們砍價,人家賣主又沒同意,這買賣做不成,難不成還不讓別的人買了?”說着手指朝筱雨一指:“東西在攤主手裡,交易能不能達成,關鍵在攤主。她這會兒叫的價我覺得合適我買,要是出現個人出了比我更高的價要這些兔子,攤主要賣給那人,我不也是沒話可說?”
說着餘初便自顧自地算清楚了四隻野兔的價錢,朝後一揚手道:“楚盡,付賬。”
楚盡上前,掏出四顆銀角子,共計是八錢銀子。
筱雨抿了抿脣:“你給多了。”
“不多啊,我是算上那另外三隻雞的。”餘初微微偏頭對筱雨笑了笑:“全部加起來八錢銀子,我湊個吉利。”
筱雨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可要她說她也說不出來。餘初冒出來地太突然,她都沒時間好好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怎麼會來這兒?”筱雨狐疑得看向餘初,又瞧了眼他身後氣息明顯不同於普通人的楚盡:“你毒解了,傷好了?”
“都好了。”餘初攤了攤手:“小丫頭不是那麼忘性大,還記得問候我的傷情,真是讓餘大哥感動。”
筱雨並不是關心他,這也不過是出於禮貌一問。
只是餘初這樣說話便顯得有些曖昧了,筱雨又是一記冷哼。
她側過頭去,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道:“好歹你也買了我的東西,我也只是順便問了一聲。”
餘初呵呵笑了一聲:“可是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受了傷,中了毒,餘大哥知道你不好意思,你不承認我心裡也理解的。”
筱雨不管他說什麼,只自己收好錢,底氣足了,對餘初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餘初立馬拍手道:“行啊,你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筱雨皺眉道:“我不要你送。”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送。”
“什麼問題?”
餘初賊笑兩聲,俯低身子問筱雨道:“小丫頭,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筱雨瞪了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說:“是不是我答出來了,我就可以離開,而你跟你的人就留在原地?”
餘初點了點頭。
筱雨便道:“你叫餘初。”
話剛說完,筱雨揹着揹筐拔腿就跑,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集市當中。餘初和楚盡朝這人來人往中望去,愣是找不着筱雨的身影。
“這丫頭,跑得還真快。”餘初摸了摸自己的臉,看向楚盡問道:“我長得很像洪水猛獸嗎?”
楚盡仔細端詳了後方才搖頭,困惑道:“回公子的話,不像。”
餘初眼角抽動了幾下,嘆息着回過頭來,說:“楚盡啊楚盡,你在我身邊也不知道是給我解悶呢還是給我添堵呢……”
望着那揹着揹筐的瘦弱背影消失的方向,餘初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相比之下,還是這那丫頭更加對他胃口啊!
楚盡拎着雞和兔子,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見餘初望着那位秦姑娘消失的方向不動,楚盡奇怪道:“公子,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
餘初微微啓口,卻是連他也回答不出來爲什麼,憋了半天才道:“你公子我在練習目力,看能不能在遠距離上看到我所要看到的東西。”
楚盡皺着眉艱難的點點頭,又苦惱道:“公子,今日是來辦事的,半途讓屬下拿這些東西,可不好辦事……”
餘初這纔回頭看向楚盡,見他一副狼狽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道:“手上的東西你自己看着辦,我先去辦事,等一會兒在這兒會合。”
“不行啊公子,你一個人……”
“我無礙。”餘初道:“你去做你的事情,集市那麼多人,不會有問題的。”
餘初來集市所謂的辦事,只是混雜在三教九流之中聽一些小道消息。他自來耳聰目明,從各種捕風捉影的消息中總能汲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只是他沒想到今日竟然意外地遇見秦筱雨。他本是想就站在一旁不出聲的,可是見到那兩個想買野物又想佔大便宜的婦人在她面前嘴巴開合的說個不停,而她僵着一張臉站在一邊無計可施的樣子,他的嘴便先於腦子開了口。
如今想來,他那句“野兔子倒是夠肥”的話真是夠白癡的……
而筱雨則是在感覺到身後沒有那叢視線了後方才覺得放鬆了口氣。心裡把餘初暗罵了一頓方纔解氣。
而正聽消息的餘初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筱雨並沒有想太多餘初的事,她摸着懷裡的八錢銀子,心情非常好,只覺得這鎮上就是她的福地,來了兩次,兩次都運氣極好的將東西賣了出去。
望了望胸前的小揹簍,筱雨臉上洋溢着笑,往謝家醫館走去。
謝老爺子瞧見筱雨便笑了,囑咐她坐,還讓夥計給筱雨泡了杯茶。筱雨遞上小揹簍裡的藥材,也是覺得口渴,喝了口茶道:“都是山裡摘的,不過不是什麼名貴的藥材,那些馬藍是您說要的,我給摘來了。”
謝老爺子笑呵呵地點頭,回頭喚來了謝明琛。
“明琛啊,這些藥材你拿到炮製房去,回來再取兩錢銀子給秦姑娘。”
謝明琛答應着去了,回來後將錢給了筱雨,溫和地道:“秦姑娘,又見面了。上次真是對不住。”
筱雨纔是不好意思,本來上次謝明琛對謝老爺子說話時是刻意低下了聲音的,要不是她注意去聽,且她耳力極佳的話,她也不會立馬錶態說讓謝老爺子按正常價買。這倒顯得謝明琛是個小人了。
說起來是筱雨對謝明琛感到抱歉纔對。
筱雨忙說:“謝大夫客氣了,本就該按照正常價格算的,怎能讓謝老爺子吃虧。是我抱歉纔是,謝大夫對謝老爺子說話是避開我的,偏生我支了耳朵去聽,這才讓謝大夫尷尬了。”
謝明琛很少見這樣懂禮有規矩,善解人意的姑娘,再想到這位秦姑娘還救了餘公子,想必還是個善心的好女子,心中對筱雨的好感便也加深了幾分。
謝明琛溫和,懂禮,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沐春風。筱雨想這或許還跟他生長環境和從事職業有關。謝老爺子是大夫,他是謝老爺子的孫子,想必從小就在中藥的天地裡生長,而做了大夫,更加需要他爲人溫和仔細,這樣才能給病人最直接的溫暖,能幫助病人緩解心中對病魔的恐懼。
兩人互相欣賞,又略說了幾句,筱雨起身告辭,謝明琛送她出了醫館。
謝明琛目送着筱雨離開,謝老爺子忽然在謝明琛耳邊呵呵笑道:“明琛啊,你也二十了,是不是也想着給爺爺娶個孫媳婦兒進門兒啊?”
謝明琛愣了一下,頓時無奈地道:“爺爺……”
謝老爺子還是兀自笑得開心,擺擺手說:“爺爺不管爺爺不管,可是你自己得學着把握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