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來此參加聚會的格格們都是滿族貴女,表面上還能維持鎮定,身邊跟着的奴才大多也是得用的,這會兒已經緊緊護在各自的主子身邊,急急向竹林外退去,雖然也有些騷亂,甚至有幾位平日裡便膽小的格格嚇得身子軟了,只能任由丫鬟嬤嬤撐着,但到底還不至於失控。
芷雲也被崔嬤嬤和七月十月兩個丫頭圍在中央,她到不擔心,只是堂堂裕親王府的下人們遇見火災竟然也不知道怎麼應付,這事兒實在讓人很無語。按說滿洲勳貴人家的下人,哪個會沒受過專門的防火訓練!按說,這火連燒起來都是不應該的。
這會兒火着起來怎麼也有半刻鐘了,來來去去救火的居然還只有幾個灑掃的粗使丫頭嬤嬤,連個家丁侍衛都不見幾人,看今日的風向,再看看這火的勢頭,耽擱下去,說不定會燒到主宅——就是不知道,這裕親王府裡有沒有專門防火的吉祥缸……
其實,這到是芷雲誤會了。
今天是未出閣的滿洲姑奶奶們聚會的時間,這園子裡的侍衛們早被調了出去,也是專門空出場地讓衆位格格們能四處逛逛的,這火勢起得突然,外面駐守的侍衛離得遠,這裡是內宅,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一時反應不過來,到也情有可原。
衆人剛離開竹林,芷雲就看見一個穿了身火紅的獵裝,手裡還提着半臂長的彎弓,劍眉星目,長了一雙大眼的婦人站在外面。
她身後跟了兩個嬤嬤,四個珠環翠繞的大丫鬟,通身的爽利氣派,芷雲想,這大約就是裕親王的側福晉瓜爾佳氏,自己那位遠房的姑姑。這位已經四十多的人,保養得卻是不錯,像是二十七八,三十出頭兒的模樣。
只見瓜爾佳氏和身邊的丫鬟說了幾句話,其中一個就一路小跑地朝着起火的地點跑去,另外的一個嬤嬤和一個丫鬟連忙過來迎着一衆的格格們往外走——“衆位格格請跟着奴婢走……”
來了主人,有人領路,閨秀們漸漸鎮定下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平靜了,還是不想給這位裕親王府的側福晉留下壞印象,無論是因爲什麼,到底是件好事兒。
“五阿哥和小格格在裡面!”
東南方隱約地有嘶聲裂肺的吼聲傳來,芷雲腳步一頓,立馬聽見小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心裡不由猶豫了一下,一轉頭,又看見瓜爾佳氏本來還鎮定的臉色,瞬間蒼白難看起來,人也掙開嬤嬤們的扶持,飛快地向着火的方向衝去,芷雲皺皺眉,暗想,這五阿哥和小格格不會是瓜爾佳氏所出的孩子吧。
芷雲擡頭看了看天空,碧空如洗,太陽高照,低下頭,嘴裡咕噥了句,“可惜不是烏雲密佈,有點兒顯眼啊……”
她手一翻轉,拿出一把銀色的,小巧玲瓏,雕刻了許多奇異花紋的手槍,又藉着袖子的掩護,在自己的半位面裡掏了掏,掏出一大把大拇指的指甲蓋兒大小的圓片兒,有玉的,有石頭的,也有各種金屬的,五顏六色甚是漂亮,不過細看的話,上面的紋路到一模一樣,輕巧地把圓片像裝子彈一樣裝進手槍裡,芷雲摩挲了幾下槍上的法陣,擡手就是一槍。
悶悶地一聲槍響,把崔嬤嬤嚇了一跳,周圍其他的格格們也驚得四處張望起來,芷雲暗自裡肉痛的咬牙,面上卻是茫然四顧,十月和七月一前一後,盡職盡責地把她護得嚴嚴實實,芷雲又走在最後,離其他人有十幾步遠,誰也沒發現她的小動作,槍上安了個簡單的消聲器,雖然作用不大,但到底不至於震耳欲聾,聽見的人,大概以爲是驚雷。
芷雲用出去的這些甘霖符文,引得都是生命之泉的水,她做來爲魔法植物園的金貴植物們灌溉用的,不但花了很長的時間,精神也消耗了不少,如今就這麼給浪費了……她嘆了口氣,也只能安慰自己——有個小孩子在裡面呢,還可能是自家親戚,東西再貴重,到底比不得人命,浪費就浪費了吧……
“下雨了……”
這一羣格格們剛離開竹林,大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這雨水如盆潑,根本沒有預兆,天也不曾陰下來,太陽還在。
裕親王府的下人們先是一愣,隨即大喜,歡呼聲四起,可是這一羣跟着格格的奴才們,可全都驚慌失措起來,個個趕緊扶着自家的主子疾走。
崔嬤嬤臉色也是大變,一把扯下身上天青色的狼皮披風,劈頭蓋臉地把芷雲包裹了嚴實,嘴裡更是嘟囔着:“這雨怎麼說來就來……格格要是着涼生病,那可怎麼好……”好在她也明白,這雨對裕親王府來說,實在來得及時,說話的聲音不大,也就左近的芷雲和兩個丫頭能聽得見。
芷雲看着腦袋上狼皮的披風,果然厚實得很,半絲雨水也滲漏不下,臉上一苦——好嘛,這可是生命之泉裡的水,還是提煉過的精華,以前在無限的時候,那是要二十點積分一滴的,現在到好,浪費也就罷了,自己還享用不着……
“嬤嬤,我不用披風,還是嬤嬤披着吧……”
崔嬤嬤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心裡覺得自己格格真是體恤人,天底下就沒有比格格更好的主子了,雖然滿肚子的感激,可她還是牢牢地按着芷雲想扯下披風的手,笑着安撫道:“奴才謝格格體恤,只是奴才身子骨硬實得很,格格纔要小心些,得了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
很快,大家趕到離竹林最近的一處花廳避雨,這麼一鬧,姑娘們一時都顧不得什麼規矩,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處說話,芷雲特意留在最外面,坐在崔嬤嬤幫她用披風墊好的石凳上,升起一個微型觀察眼,想要看看情況。
她好歹出了這麼大的力氣,怎麼也該看看救得到底是什麼人。
這場大雨果然厲害,不過片刻工夫,大火變成小火,小火化作青煙,裕親王府的侍衛們也趕了過來,剩下的那一點兒火星兒,構不成危險了——侍衛們從燒燬的屋子裡推出一個鐵鑄的,有四個木輪子的‘輪椅’,上面坐着個大約十歲的年輕人,右小腿兒空空的,顯然身有殘疾。
他的頭髮焦黑,臉上也灰塵滿布,根本看不清楚容貌,但芷雲卻是一下子愣住,一向波瀾不驚地心緒,也顫動起來——這年輕人懷裡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輕柔地拍着女童的後背,本來嘶聲裂肺地啼哭地孩子,便漸漸安靜了,只是抽抽噎噎。
他看着女童的眼神——那種悲憫的,寵愛的,疼惜的眼神,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