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英國發生了不少駭人聽聞的大事,先是接二連三的恐怖襲擊,其次是一拖再拖的脫歐。
不管對於英國來說脫歐是好是壞,對於其他國家肯定是有利無弊的。英國離開歐盟,就像脫離了組織,再也沒了保護傘,從此安安靜靜做美國家門前的一隻看門狗。
至於恐怖襲擊,自然給大家帶來了陰森的恐懼,事情剛發生的那幾天,學校放了假,郵件中建議學生通通呆在宿舍裡,大接上無處不見荷槍實彈的警察,攔下一個個路人問話。
洛黎感到好笑,人家要真是****哪裡會告訴你。
這天下午接到林紫蘭母親的電話,她讓洛黎有空來下醫院,因爲林紫蘭能說話了,洛黎聽到後熱淚盈眶,就去了醫院。
來到病房,看到林紫蘭不是躺在牀上,而是坐在一張輪椅上,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林紫蘭媽媽說:“你跟她說句話看看。”
洛黎於是在輪椅旁邊蹲下,輕輕抓住林紫蘭的手說道:“紫蘭,聽到我說話嗎?”
林紫蘭只是哼哼了兩聲,洛黎側耳過去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林紫蘭繼續哼哼着。
洛黎不解地看着林紫蘭媽媽,心裡想這哪是會說話了呀。
林紫蘭媽媽暗笑着走過來,也在旁邊蹲下,在林紫蘭手臂上撫摸了兩下說道:“紫蘭啊,小洛來看你了,你說句話給她聽聽。”
紫蘭卻像是聽不到媽媽說話一樣,動都不動。
林紫蘭媽媽皺着眉說:“今天早上確實說話了呀,她說了兩聲吃,吃,我就忙端了粥過來喂她,才送到嘴邊她又說燙,燙。後來馬丁教授過來說不能喂她吃,只能用胃管餵食,我就沒再喂她,可她真的說了話的。”
洛黎當然願意相信林紫蘭的媽媽,可看着眼前的紫蘭,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幾乎就像個死人一般,哪裡是要說話的樣子。
因爲洛黎還要趕去打折村拿貨,所以和紫蘭媽媽打了個招呼就準備離開。
剛拉開門,紫蘭媽媽驚奇又急速地叫着:“等等,等等,你聽。”
洛黎回過頭,卻見到紫蘭的嘴略微張動着,洛黎忙走過來,靠近聽着,和上次一樣,支支吾吾地說着,紫蘭媽媽紅着眼睛握住紫蘭的手,抽泣了一下,說道:“紫蘭啊,我們聽不懂你說的什麼呀。”
洛黎卻不說話,而是靠着紫蘭的嘴細心地聽着。
隔了會,洛黎像發現了什麼似得,說道:“紫蘭媽媽,你看她說的像不像哥?”
紫蘭媽媽說道:“不會吧,她沒有哥哥呀,除了個弟弟….”
“什麼?她還有個弟弟?”洛黎詫異地問道。
這時卻見到紫蘭的媽媽異樣的表情,接着她嘆了口氣,緊緊抿着嘴不再說話。
但洛黎不想放棄任何與林紫蘭有關的消息,他想了解林紫蘭的過去,越多越好,所以洛黎又問道:“紫蘭媽媽,她是不是有個弟弟?”
這時卻見到紫蘭媽媽狠狠地喘了口氣,重重說道:“你別問了!”
說時還瞪了下眼睛,望着紫蘭發呆。
這下洛黎心裡滿是疑惑,爲什麼提到弟弟,紫蘭媽媽反應這麼敏銳,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看紫蘭媽媽的反應自己肯定是不適合繼續問下去,就沒再問,而是繼續想着紫蘭到底在說什麼。
“哥,哥,哥,哥…”這個字一直在洛黎腦子裡循環着,洛黎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一籌莫展之際靈光突現,洛黎脫口而出,難道她說的是歌?她想聽歌?
洛黎忙拿出手機,打開qq音樂,但是放哪首歌呢?上次放了那些花兒,應該換首歌,這就想起了之前在林紫蘭的流年肆裡聽到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於是調到這首歌將手機遞到林紫蘭的耳邊,音樂響起:“人羣中哭着,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
讓洛黎不解的是,伴隨着音樂林紫蘭並沒有停止嘴脣的顫動,依舊一聲聲說着:“哥,歌, ge…。”
洛黎千頭萬緒,不知所以,心裡着急着,她沒有哥哥,所以不是哥,難道是鴿?她想燉鴿子湯喝嗎?洛黎忙問林紫蘭的媽媽:“紫蘭喜歡吃鴿子嗎?”
紫蘭媽媽說道:“不是,她從沒吃過鴿子。”
那是什麼?洛黎更着急了,心裡念着”ge,ge,ge….。”
難道是割?洛黎心裡慌張起來,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發了那麼多歌詞害她熬了一夜纔出的車禍,所以要我割了?
不會吧,紫蘭不會這麼殘忍吧?洛黎心裡後怕着,千萬別讓紫蘭媽媽知道這件事,不然肯定饒不了自己。
這時《你不是真正的快樂》剛好播放結束,播放器自動播放下一首歌《那些花兒》。
歌詞響起:“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洛黎看到潔白的牀單彷彿開滿了鮮花,花瓣被風吹起,飄蕩滿屋,成了花海。
再看此時的紫蘭,嘴脣停止了顫動,臉上出現一片安詳。
難道她是想聽這首歌?她爲什麼想聽這首歌?
歌正播到副歌部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想她....。”
洛黎可以看到一滴淚順着紫蘭的臉頰滑下,環視整個病房,所有的花兒在一瞬間捲起漩渦從窗戶飛出,飄向遠處燒得通紅的夕陽。
洛黎不懂她哭的是什麼,爲什麼這首歌對紫蘭這麼重要,洛黎幾乎開始嫉妒朴樹,爲什麼能寫出一首歌,換取天下女人的眼淚,而自己卻只能成爲別人生命中的悲劇。
洛黎能做的只是悄悄撿起眼淚。因爲這是我的海洋,洛黎想着。
一首歌播放完畢,紫蘭又沒了任何動靜。洛黎轉身掃視房間一週,除了雪白的牀單和各種儀器,看不出任何生機。
所以洛黎打算出去,剛站起來,紫蘭的媽媽說話了,她說:“小洛,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洛黎心裡咯噔一下,只感到腦袋一昏,心裡默唸千萬不要讓她知道爲什麼紫蘭會出車禍。
洛黎在紫蘭媽媽面前坐下,紫蘭媽媽雙手握着,她望着洛黎,婉婉道來。
“紫蘭是有過一個弟弟。”
洛黎問道:“有過?”
紫蘭媽媽說道:“是的,弟弟出生的時候,紫蘭已經八歲了。”
洛黎問道:“然後呢?弟弟現在怎麼樣。”
紫蘭媽媽並沒有回答洛黎,似乎在回憶什麼似的,望着病房的牆壁說着:“他們姐弟倆感情很好,紫蘭總是很疼她弟弟,小時候經常抱着她弟弟出去玩,她弟弟很小的時候,紫蘭和她妹妹還搶着給弟弟換尿布呢。”
“她妹妹?”洛黎問道
紫蘭媽媽話鋒一轉,忙解釋:“不是不是,就是紫蘭,說錯了”。
接着紫蘭媽媽繼續說道:“後來他們都長大了,特別是紫蘭,當時她18歲了,弟弟10歲在上小學。”
洛黎迫切地問:“然後呢?”
紫蘭媽媽繼續說:“紫蘭帶回了一個男朋友,我們極力反對,但紫蘭不聽我們的話,那個男孩子從技校輟學,迷惑了紫蘭。”
洛黎心裡有些五味成雜,只是問道:“之後呢?”
紫蘭媽媽說:“就是那天,我記得窗外下着大暴雨,紫蘭帶着她男朋友來我家裡,紫蘭的爸爸看到後很是生氣,就命令那個男生出去。”
洛黎問道:“之後呢?他出去了嗎?”
紫蘭媽媽講到這裡似乎有些氣憤,她說道:“那個混蛋,他就和紫蘭爸爸吵起來,甚至推搡紫蘭的爸爸。”
洛黎聽着也有些憤恨,說道:“扇他一巴掌,趕出去唄。”
紫蘭媽媽搖搖頭說道:“不會的,我們家家教一直很嚴,紫蘭的爸爸是文化人,從來不會動粗的,他往後退了幾步說 ‘孩子,請你出去,這裡是我們家,你要是繼續在這裡,我們是會報警的’ 。”
洛黎滿心好奇,說道:“那他出去沒?還是報警了?這和紫蘭弟弟又有什麼關係?”
紫蘭媽媽說道:“那個男生指着紫蘭說道 ‘叔叔,報警算什麼男人,有種讓紫蘭選啊,紫蘭你說你要不要我呆在你家陪你’。”
洛黎說道:“這傢伙臉皮真厚。”
紫蘭媽媽繼續說着:“後來紫蘭的爸爸就對紫蘭說 ‘行,紫蘭,你說說看你怎麼想的’ 。”
洛黎又問道:“紫蘭怎麼說的?”
紫蘭媽媽說道:“紫蘭其實是很懂事的,主要被這個男的騙了,但畢竟是她爸爸問她的,所以紫蘭就說: ‘你走吧’。”
洛黎說:“這就好,那他走了嗎。”
紫蘭媽媽卻說不下去了,顫抖着身體,啜泣着道:“那男的,聽到這,就衝上來啪一聲扇了紫蘭一巴掌,接着,紫蘭的弟弟見到紫蘭被打了,拿了個他的玩具寶劍跑上去打那個男的,之後…嗚嗚嗚。”
紫蘭的媽媽痛哭起來,洛黎從包裡拿了紙巾遞過去。
隔了會兒,紫蘭媽媽擦擦眼淚繼續說道:“那男的就用力將紫蘭的弟弟一推,他就摔在地上,腦袋狠狠砸在了鞋櫃上,當時血就流出來了。”
其實到這洛黎已經猜到了結局,就沒再問,紫蘭媽媽依舊講下去:“後來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她弟弟,我們唯一的兒子就這麼去了。”
洛黎問道:“那個男的怎麼辦的?”
紫蘭媽媽說:“被警察抓走了,判了刑,現在還在牢裡,可是又能怎樣,他就算死了也換不回我們的兒子啊。”
紫蘭媽媽擦了下眼淚說道:“從那以後,我就經常聽到紫蘭放這首歌,這麼多年了,一直聽這首歌,唱這首歌,可能她認爲歌中的那些花兒就是她的弟弟,歌中不是有那麼一句 ‘我曾以爲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我覺得很像她對弟弟的思念。”
洛黎說道:“壞人已經繩之以法,我們也不用再傷心了,再傷心,離去的人都不會回來,我們一定要照顧好紫蘭,不能讓你們現在唯一的孩子再有什麼閃失。”
紫蘭的媽媽看看一旁坐着的紫蘭說道:“我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錯事,老天要這麼懲罰我們,兩個孩子都出了意外,另一個孩子也…..。”
說道這突然紫蘭的媽媽抿口不談。
洛黎疑問道:“另一個孩子?還有一個?”
紫蘭媽媽忙說道:“沒有沒有,我是說,額,紫蘭太慘了。”
洛黎想着紫蘭媽媽可能是口誤吧,也沒在意,只是說道:“不,紫蘭媽媽,這和你上輩子做了什麼沒有關係,人生在世總會發生意外的,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勇敢面對。”
紫蘭媽媽說道:“從那以後,紫蘭就再也沒交過男朋友,一直到出國前,紫蘭爸爸介紹了朋友家的一個孩子認識她,可是才交往了幾天就分手了,她說她恐懼,她害怕交往男朋友”。
紫蘭媽媽說這話時盯着洛黎,似乎在試探什麼。
洛黎低下頭,沒有說話。
紫蘭媽媽也沒有再說什麼。
之後回宿舍的路上,洛黎心情平靜地像死亡,又想到那首《無地自容》,自己到底算什麼,紫蘭出車禍從法律從道德講到底是不是自己所起,如果那晚只發了一首歌詞給她,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洛黎感到心裡憋得慌,第一次有了永遠也不能說不敢說的秘密。
但洛黎想,不管怎樣,自己都要承擔起這份責任,就當是贖罪,贖一份永遠也贖不清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