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有免費的午餐,可都是些麪包,黃豆醬,薯條之類的西餐,洛黎吃不下肚,所以都是朋友們帶餐到醫院,或者洛黎自己點外賣。
這天王政國帶着他的金髮女友來看洛黎,順便帶了些外賣。
洛黎見這位女子,長長的金色頭髮,希臘鼻,大大的上三白眼,櫻桃嘴,雖然個子不矮,但整個人給人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這也是洛黎第一次面對面見這位姑娘。
王政國介紹道:“洛黎,這是安娜(Anna), 我女朋友。”
洛黎吃力地說了聲:“很高興認識你。”
安娜也爽朗地說道:“也很高興認識你,在這個詭異的時刻。”
她說完就捂着嘴笑。
王政國介紹說:“她是名護士,大學畢業。”
王政國說這話時充滿着驕傲,洛黎也覺得驕傲,因爲他終於正經地談了個正經的女朋友。
安娜接過王政國手裡的袋子,解開在牀上打開外面的盒子。
這時王政國才說道:“這些飯菜都是來福川菜館的吳老闆讓帶來的,他說自己太忙就不來看望了。”
洛黎說:“回頭幫我謝謝他。”
安娜將飯菜盒子都打開放在牀頭櫃上擺好。
洛黎問道:“你在這座醫院工作嗎?”
安娜轉頭望着洛黎回答道:“不是的,我在兒童醫院工作,不是這所醫院。”
安娜拿着飯盒,另一隻手抓着勺子,湊到洛黎身邊說道:“張開你的嘴,我餵你吃。”
洛黎乖乖地張開嘴,吃前也沒看看是什麼,因爲洛黎認爲在兒童醫院工作的護士一定是充滿童心與善良的。
咀嚼着,滿口的甜味,像是酸甜雞。再看一旁的王政國,正坐在另一邊看着洛黎吃飯。
洛黎說:“你們也吃啊,一起吃。”
王政國說:“我不吃了,我在減肥呢。”
洛黎相當驚異,問道:“你減肥?”
王政國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唉,安娜說我這麼大肚子不健康,要我少吃。”
安娜放下盒子,又盛了些湯給洛黎喝。
洛黎感到世間如此美好,自己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待洛黎都吃完後,安娜纔開始自己吃,看她吃飯的樣子也相當文雅,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吃完後安娜拿着盒子出去找垃圾桶,乘着這間隙洛黎問王政國:“這個姑娘好啊,怎麼泡到的。”
王政國一臉嚴肅,說道:“這是緣分吶,在街上我拾到個錢包,打開看到她的名片,之後聯繫上了,後面很自然就好上了,對了,我按你說的泡妞不花錢,到現在都沒給她買什麼,這樣反而感受到真正的愛意了,呵呵,感情這事情,說來複雜, 是門學問吶。”
洛黎說:“你要珍惜她呀,是個好姑娘。”
王政國居然有些靦腆地笑了,邊笑邊說:“會的,肯定珍惜。”
正說着高毅來了旁邊跟着愛德華妹妹,也就是高毅的現任女友凱利,同樣他們手裡拎着袋子,好像也是外賣盒子。
高毅說:“在包子鋪買了些包子,大家一起吃啊。”
洛黎道:“你們怎麼都趕在一天送吃的,我剛吃完啊。”
高毅說:“這樣啊,沒事,隔壁不是有微波爐嗎,晚餐轉一轉就有了。”
而後麗莎也過來了,唯一一個沒有帶外賣的,但手裡拿着一個盒子,她走過來伸出盒子道:“巧克力,我希望你會喜歡。”
洛黎說道:“謝謝,我很喜歡,但我吃不了,我不能移動。”
麗莎大方地說道:“不用擔心,我拿給你吃。”
其實洛黎等的就是這句話了。
麗莎打開巧克力盒子,挑了一個最大的遞到洛黎嘴邊,洛黎看着巧克力,是一個愛心形的,做工精細,看得出的柔滑,而捏着巧克力的手也是充滿着愛意的,是那種單純的友誼的愛,洛黎輕輕張開嘴,一口吞下巧克力。
麗莎說:“不要急呀。”
洛黎只是微笑的看着麗莎,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個心咬碎了該有多痛多絕望。
幸福總是來得很突然,去得也很突然,洛黎見到這麼多朋友心情好了很多,至於因素那裡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這就像自己在懸崖邊被推過去的時候告訴自己不怕,我會飛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自己不敢告訴任何人這件事,連個分擔的朋友都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想,這是自我安慰的藉口。
洛黎咀嚼着巧克力,望着窗外,天上雲朵片片,這些雲朵可能是從童年飄來的,可能是從家鄉飄來的,可能是從夢境飄來的,但不管怎樣他們都爲着不同的目的飄到了洛黎的視線裡,望着雲朵洛黎只想到它們是如此美好,軟綿綿卻永遠不會懷孕。
大家都在聊天的時候洛黎望了好久的雲,居然感覺到了雲朵的移動,剛剛明明在窗簾的右上角,一轉眼到了左上角,望着這些童年飄來的雲,洛黎不知不覺陷入了回憶中。
小時候洛黎常常去農村過年,在城裡生活慣的洛黎對於農村的一切感到陌生又好奇。在田裡看到一個個的坑裡面全是泥巴,洛黎想到老師說的要到麥田裡幫爺爺奶奶幹活。所以一腔熱血跑進了那些泥巴里。後來被拖上來洗澡後才知道,那些坑裡是農民伯伯澆的化肥,就是大便….爲此洛黎臭了好幾天。
後來,大冬天的,河上結了冰,洛黎激動萬分,在書裡看過冬天結冰的河是可以滑冰的。所以洛黎一陣衝刺蹦到河裡,結果冰破了,洛黎被卡住了。洛黎清晰地記得水裡有魚兒在親吻自己的腳丫子。後來舅舅砸破了冰才把洛黎託上岸。
之後洛黎對田野,對大河失去興趣,開始對一些家禽產生興趣,過年了,抓了一條鞭炮綁在羊尾巴上,點燃鞭炮後羊繞着村子歡快地蹦騰。
想着想着洛黎笑了,小時候的日子真好,沒有煩惱,只用糾結作業,沒有人情世故,沒有世態炎涼。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會懷孕。
之後的日子幾個人輪流來看望洛黎,順便帶飯來。
四周後拆了石膏,洛黎能坐在輪椅上移動,他滑動着輪椅從病房去了電梯再到林紫蘭那層,滑動着輪椅進了林紫蘭的病房。
洛黎習慣性將輪椅停在林紫蘭對面,這樣能看的清楚些,清楚淚痕是凝固在面頰的哪一側。
兩個人這麼坐着,像兩尊朽木,不甘凋零的殘花敗葉依舊倔強着堅強。
洛黎喜歡這麼靜靜地看着林紫蘭,就像欣賞斷臂維納斯或是蒙娜麗莎的微笑一樣,至少,洛黎想,你的身體是健全的。
紫蘭的觸覺幾乎恢復了正常,經常半睜着眼睛嘀嘀咕咕說些聽不懂的話,手也會胡亂地晃動。
洛黎握住紫蘭的手,說:“那個黑色空間是你的想象,不存在的,你安靜待在那睡覺就好,終有一天會醒過來的,因爲我也經歷過。”
紫蘭的眼睛似乎盡力在睜開,你聽到了嗎?紫蘭,如果聽到你給點暗示好嗎?
洛黎感到紫蘭的手在輕微地挪動着。
當王政國他們在洛黎病房找不到洛黎,往往都心知肚明地來到林紫蘭的病房,而他們帶的飯菜往往都是成雙成對。
在這樣的狀態下,迷迷糊糊就過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彷彿與世無爭的日子,不用發貨打包,不要聽課忙論文,不用糾結各種人際關係,唯一要做的就是聽從護士姐姐的號召。
洛黎撐着踝式腋下柺杖在醫院裡摸索着前進,他要站起來,他要走起來,他要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奔跑,救贖屬於自己的那份自由。
同樣,總有一名護士陪伴在洛黎身邊,我們走着就不能困在原地,我們活着就不能死去,我們愛着就不能分離,我們笑着就不能容忍淚滴,這是汪峰的《存在》教給我們的,應該這樣唱,洛黎想。
跌下了,洛黎不會拒絕護士的攙扶,每次站起來洛黎會說一聲對不起,因爲自己讓她們失望了。
漸漸地洛黎能夠在走廊裡拄着拐走到勁頭,每次到了頭就獎勵自己一根菸,但由於醫院裡不許吸菸,所以都喊着王政國在旁邊看着,自己將頭伸出窗外吸兩口。
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了吸菸的壞習慣,洛黎在國內是從來不吸菸的,現在漸漸發現,壓力和菸頭是成正比的。
隔了幾天,洛黎決定給自己一點點壓力,他要拄着拐下樓去林紫蘭房間。
每一步都像蝸牛一樣挪動着,步伐迷離卻堅忍,目光遊離卻堅定,手臂顫抖卻堅強。每走一步就離終點更近,就離未來更近,就離紫蘭更近。
身旁行色匆匆的人們都和自己無關,卻又不可避免的聯繫着,因爲這個世界就是一個聯繫的整體,他們走過的每一步,都不會另洛黎望而卻步,相反增加了洛黎的鬥志,洛黎知道,你們能做到的我都能,需要的只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