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突然之間，洛陽城裡的風聲變得有些奇怪。
一天之內，各種消息紛至沓來。從皇后娘娘孃家人一大清早在宮門口那驚人一跪，再到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緊接着，京兆尹衙門的人穿梭在洛陽城的大街上，專揀顯貴人家闖。而且次次都不落空。光着手進去，帶着人出來，而且帶出來的還都是洛陽城裡頗有些名號的公子哥。
而且，這些公子哥里頭名號最大的就是——當今太后所出的順和長公主唯一的兒子顧裡！
至於麗妃的小弟李天賞？那是哪根蔥哪根蒜？隨便從牢裡抓出來一個世家公子就把他給比到天邊去了。土見有亡。
這件事迅速在洛陽城內掀起了軒然大波。
而對於這件事，那些名門世家對京兆尹衙門的舉動都默默採取了支持的態度。一方面，這些子弟雖說在府上身份不低，但也並非需要頂立門戶的嫡長，還不值得家族和皇家撕破臉風風火火的把人給搶回來。另一方面，則是這些人家對這件事似乎都有些諱莫如深，從頭至尾，他們都沒有說一個字，安靜得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這番動靜簡直比早上宮門口的事情還要令人好奇。沒辦法，裴左相大清早的就拎着裴四老爺請罪去了，兩個人也不過在宮門口跪了一會就被皇上給叫了進去，大家大都只是從旁人嘴裡聽說的，沒有親眼見到。總覺得缺了那麼幾分味道。
但是京兆尹衙門的行動則是不同，他們是大白天堂而皇之的行動的！也就是說，那些公子哥們是當着老百姓們的面被活生生從府裡帶出來、然後送進牢房裡去的。那麼多人親眼所見，自然更有參與感，和別人八卦起來也是精神抖擻、滔滔不絕。
不過一兩天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秘的高人吐露了一句話，民間的風向便呼啦啦一股腦的朝一個方向涌去——這是廢燕王的陰謀！
當初廢燕王也是皇位的一大熱門人選，人更是躊躇滿志，將當時所有皇子都不放在眼裡。卻沒想到，先帝嫌棄他太過精明外露、性子又過分剛愎自用。反而更喜歡半路殺出來的一匹黑馬——文郡王。最終在一番掙扎後，他不幸落敗，卻還不肯死心，便趁着當今皇上初登基、地位還不曾穩固時夥同廢寧王一起捏造了幾封情書想要污衊皇后娘娘同他們有染。皇上知曉消息後大怒，當即命人抓捕他們。寧王投案自首，伏法認罪，廢燕王卻死活不肯向皇帝低頭稱臣，便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悄悄的帶着一包細軟溜走了，至今不知去向。
現如今，皇后娘娘纔剛有孕，結果外頭就接着裴九小姐一句無心的話又風言風語頻傳，又是說皇上不行，又是說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並非龍種，箭頭直指皇帝皇后，這分明就是故意爲之！偏偏傳出這些話的都是洛陽城裡的世家公子，而且這些世家公子都有一個特點——當初廢燕王爭奪皇位的時候拉攏過他們！
事實擺在眼前。稍稍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清這裡頭的陰謀所在。
嗯，是稍稍有點腦子的。腦子更好用一點的人自然早已經看出了潛藏在陰謀背後操控民意的那一隻大手，譬如裴映雪，譬如張瑩。
“廢燕王？他果真還活着嗎？我以爲他早就死了。”聽着素問將外頭的消息一條條的報給她聽，裴映雪吃了口水果，慢條斯理的道。
“他人的確在兩年前逃跑的路上就已經被官兵擊殺了，屍體也早就掩埋，只是朕並沒有對外公佈。”皇帝頷首道。
裴映雪眉梢一挑。“這是爲什麼？”
據她所知，廢燕王的家眷因爲這個緣故，至今還被圈禁在城郊的一座宅子裡，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由重兵把守，人出不來。也沒人敢進去看他們，一家子就這樣與世隔絕的活了整整兩年了。
皇帝神秘一笑。“身爲帝王，總有些不得已的事情要做。卻又必須找個有理有據的藉口安撫百姓。你懂的。”
她懂了。
裴映雪無奈撇撇脣。身爲高高在上的皇帝，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亦或是爲了某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原因，他總會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這種事情，你如果不及時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交代，那些老百姓們就會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短短几天之內就更給你編出無數個千奇百怪的原因來。尤其再經人一煽動，讓某些想法深入人心，官府再要闢謠就難了！這種事情，朝廷必須牢牢把控住輿論的方向。
所以，如果手頭有一個備用的人或事，到了關鍵時刻就祭出來用一用，那就最好不過了！
就如現在，有一個犯了大錯卻消失無蹤的廢燕王在，皇帝陛下正好能拿他來一用。
古往今來，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深宅後院，總少不了這樣的人事存在，她從小早已經在爺爺嘴裡聽說過無數次了。所以現在聽了皇帝的解釋，便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不過，對於皇帝這般先見之明，她還是忍不住暗暗豎起大拇指。“皇上現在真是越來越有明君之風了。”
“是嗎？你從哪裡看出來的？”皇帝立馬笑眯眯的問。
“感覺。”裴映雪道。
皇帝一怔，隨即無奈搖頭。“這種話，你私底下和鳳鳴說就行了，別當着朕的皇子的面說。他以後是要和朕一起治理天下的，一國之君可不能僅憑感覺行事。”
哎，又來了。兒子兒子，誰都想要兒子！她真恨不能從哪裡趕緊撿個兒子塞進肚子裡算了！
裴映雪趕緊轉移話題：“好吧，不說就不說。不過，這些人的後路皇上都已經安排好了嗎？還是用廢燕王爲題嗎？”
“那是自然。先關他們幾天，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廢燕王的事情上去了，然後再對外宣稱他們只是被廢燕王迷惑了。但好在並沒有惹出什麼大禍來，然後就讓他們聯名寫一封認罪書，也就罷了。”皇帝道，“這件事，他們家人也都已經同意了。”
“這個又是徐明軒去聯絡的吧？”裴映雪隨口一問。
皇帝立馬將臉一沉。“怎麼，心疼他來回跑腿了？”
裴映雪差點忍不住想翻白眼。“皇上您太高看臣妾了。臣妾剛纔不是說了嗎，您是越來越有明君之風了。就像現在這樣，知人善用，很好，臣妾十分的佩服。”
皇帝這才揚起笑臉：“皇后過獎了。朕也不過是隨他們的能力安排事物罷了，知人善用還是不大談得上的。”
啊呸！
給他點顏色，他還真給當面給她開起染坊來了！裴映雪實在聽不下去他的自吹自擂，便打算閉眼假裝睡覺。
卻聽此時外頭一名小內侍匆忙走了進來。“皇后娘娘，張神醫命人給您送來一封信。”
張神醫？聽到這個名字，裴映雪還恍惚了一會。自從把他送去給順和長公主治病後，她都已經好久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了。現在他人在洛陽，宮裡幾乎日日都要派人去順和長公主府上送東西，順便也就將長公主府上的消息給傳了回來，她之前和張神醫的通信反而中斷了。現在身邊出了這麼多事，她就更是焦頭爛額，早已經將這一位扔在腦後。卻不曾想，他居然自己主動跳出來了！
既然是寫信進來，那麼就一定是有要事要告知！
裴映雪心中一動，趕緊接了信拆開一看，頓時笑逐顏開，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坐在牀頭的皇帝。“太好了！”
皇帝身體一僵，旋即便放鬆下來。手掌還輕輕在她後背上拍了拍，他才小聲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你自己看！”裴映雪忙將信遞到他跟前。
皇帝接過來瀏覽了一通，頓時也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
“真是太好了！這位張神醫果然名不虛傳，徐愛卿也是個能發覺賢才的能人啊！朕要厚賞他們！”
“人是要賞的，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裴映雪話語中的笑意驀地一收。
皇帝頓時聽明白了。“你說得對，是朕高興糊塗了。那就先給他們記上一筆，等事成之後，朕再一併封賞！”
裴映雪頷首。“這個大好的消息，臣妾覺得也該讓太后知道知道，皇上以爲呢？”
“那是自然！”皇帝連忙點頭，“不過這等女人之間的事情，朕不方便插手，還是皇后你去好了。想必母后聽到了也一定會很高興。”
他不去？
裴映雪斜睨他一眼——這傢伙該不會是怕遇到張瑩吧？
皇帝的確是不想見張瑩。所以他堂而皇之的將事情給推到了裴映雪身上：“太醫說了，你身子還算康健，雖然腹中胎兒還未穩固，但也不能一味的躺着。有空去母后那裡走走，讓母后幫忙念念經，對孩子也有着莫大的好處。”
裴映雪暗暗咬牙。“皇上說的是，臣妾知道了。臣妾現在就去見母后。”
所以，你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趕緊滾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