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過後,朝廷開印,文武百官歸朝,整個國家都有條不紊的運轉起來。
因爲過年期間積攢了不少事情,皇帝自正月十六開始就格外忙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連來後宮的時間都屈指可數。不過就算再忙,他初一十五也會往椒房殿來上一趟,和女兒說說話,指點一番女兒讀書習字。順便,也往麗妃那邊走一走。
在椒房殿和流朱宮這兩個地方的事情上,皇帝陛下這一碗水端得特別平。
裴映雪對此毫無異議。鳳鳴公主似乎也看淡了,至少表面看來她沒有把這些事情往心裡去。
就在這一片繁忙又平靜的氣象中,三月春獵的日子到了。
所謂春獵,其實說白了就是皇家人一起去京外別苑裡走一走,看看新發芽的小花小草,以及剛剛冬眠醒來的小動物。將體內積存了一冬天的濁氣排個乾淨。簡言之,兩個字——春遊。
出行之前,皇帝欽點裴映雪這個皇后和麗妃同行。鳳鳴公主身爲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兒,理所當然也在出行的隊伍之中。再加上隨行的文武官員、親衛、御林軍……林林總總足有四五千人。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十日,才終於到了位於京城南面近二百里的皇家別苑。
雖說只隔了二百里,別院裡的春天卻比洛陽城的要早到來了許多天。當他們這個時候趕到,別院里正是垂柳依依,花苞綻放的好時節。
而且比起洛陽皇宮裡的門禁森嚴,顯然是這裡更開闊疏朗,裴映雪雙腳纔剛着地便覺得自己像是迴歸了自由的懷抱。
帶人將暫住的寢宮以及皇帝的住處收拾好,她便迫不及待的帶着女兒去四周圍轉轉。
行宮是建在半山腰上。雖然一時不能出去飽覽山色,但四處走走也是不錯。而且行宮裡頭也有好幾棵參天大樹,看情形應該有上百年的年紀了。幾叢迎春花在牆角開得格外燦爛,比擠在御花園裡那可憐兮兮的幾朵要自由舒展得多。以及已經長出嫩綠葉子的柳枝、正站在枝頭引吭高歌的小鳥……真是處處都有新氣象,讓人的心情不禁大好。
裴映雪一路走着看着,一不小心就出了自己的地界。
“娘娘,前頭不能再走了。”素錦突然攔下她。
裴映雪停下腳步,才發現稀裡糊塗的。她都已經走到行宮門口來了。前方兩株可供兩人合抱的大樹近在眼前,高處的枝葉都已經高過宮牆,向森嚴的內宮遞進來一抹綠意。
裴映雪點點頭,正欲轉身離去,卻聽到外頭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來。隱約中,她聽到幾個人似乎在爭執些什麼。
“去看看怎麼回事。”裴映雪忙對素問使個眼色。
素問連忙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就回來:“娘娘。沒什麼大事,就是幾個羽林衛的小子吵起來了。”
羽林衛是皇帝的貼身侍衛,大都是從皇親貴胄中的選拔出來的,每日跟着皇帝進進出出,也算是皇帝的心腹。不過這些人裡頭又分爲三等,是爲親衛、勳衛、翊衛。如今他們剛到行宮,親衛必定是皇帝身邊不能離身的,勳衛則會被分派去做一些要緊事,那麼剩下的翊衛會被派幾個過來守門。
在洛陽城裡,貴人們也被分爲三六九等,這些羽林衛裡頭也是一樣。便如現在。雖說都是選自京城貴胄,但親衛出身的必然身份高貴,大都是大家嫡子,來這裡給自己的身份鍍鍍金、跟着皇帝學習一些治下之道,等年紀差不多了就被放出去擔任要職,比如裴映雪的二哥。勳衛次一等,翊衛自然就更次一等。不然,翊衛也不會被選來看宮門了。
自然而然的,這些翊衛裡頭的便也不都是嫡子,有些被家族看重的庶子也會得到祖上萌蔭被送來,因而出身教養都要差一些。在羽林衛裡,出幺蛾子最多的就是翊衛。
現在聽到素問這麼說,裴映雪並不覺得驚訝,只是淡淡道:“你去跟他們說一聲,現在是在行宮,皇上的安危要緊。他們若是不想守門,就去和他們的首領說一聲,叫換幾個人來守就是。”
素問沒有回答,眼神卻閃爍了幾下。
裴映雪見狀,便知道事情不大對勁。“還有什麼事你沒和本宮說嗎?”
“娘娘,其實……吵架的不是當值的翊衛。”素問小聲道。
裴映雪立馬眉心一擰。“那是誰?”
“是、是一名親衛,和一名剛剛換防下來的翊衛。”
好端端的,一名親衛怎麼會來和翊衛吵架?裴映雪就更想不通了。“這是因爲什麼?”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他們吵得厲害,卻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話,並沒有涉及到什麼事情。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他們的身份很特殊。一個是和順長公主的長子顧裡,一個是麗妃娘娘的孃家弟弟,名喚李天賞。”
呵呵,這下事情不就清楚了嗎?和順長公主那麼跋扈的性子,難道還能養出個乖順聽話的兒子來不成?上次的事情,和順長公主看似一口氣順了,但要她真正放下?難!
身爲和順長公主唯一的兒子,顧裡不幫她出頭那才說不過去!
至於李天賞,上次因爲夜裡闖了她的鳳鸞丟了官後,麗妃又在皇帝跟前抹了好幾天的眼淚,最後皇帝格外開恩,也把他給扔到了羽林衛裡頭,卻不過是給了個最低等的翊衛。不過即便如此,麗妃一家也已經分外開心了。
現如今,這兩個人自然就是對上了。
裴映雪明白了,便冷笑道:“原來是這樣,那咱們不要管了。你現在出去告訴外面那羣人,不管想要吵架還是打架,一個個都走遠點,不要吵了皇上的清淨。其他的,就隨便他們好了!”
“是,奴婢這就去。”素問趕緊去了。
素心聞言卻有些不解。“娘娘,您不教訓他們嗎?要是麗妃娘娘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去皇上跟前哭訴自己親人被人欺負、您見死不救了。”
“你這個促狹鬼!”裴映雪忍不住點點她的額,“她要哭就哭吧,本宮本來就不欠她的。現如今,是和順長公主和姓李的事情還沒完,和本宮有什麼關係?本宮纔不會好端端的把裴家給牽扯進來。至於她說什麼見死不救,那就見死不救好了。這世上日日死去的人那麼多,本宮難道還要挨個救過來不成?”
“娘娘這話說得極是!”素心連忙點頭,忽的壓低音量,悄聲說道,“奴婢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裴映雪暗暗白她一眼,便轉身回去了。
本來以爲只是小事一樁,過目即忘。卻不曾想,就在幾天後,這小小的一樁口角居然就發展成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當裴映霜聽到的時候,她都嚇傻在了那裡。
猶記得這一天,天朗氣清,是個出獵的好天氣。皇帝一早便穿上窄袖勁裝,翻身騎上高頭大馬,領着一衆武官以及親衛進樹林追捕小動物去了。
裴映雪閒來無事,便去看女兒騎馬。宏夾莊劃。
小丫頭才學騎射沒幾個月,這架勢早學得有模有樣。她還不滿足於騎在小馬上被人牽着走,死活要親自去狩獵。還好別苑裡頭有專門爲女子設置的狩獵場所,裡頭草木稀疏,放養了一些小兔小羊等溫和的動物,也就是給她們鬧着玩兒的。
小丫頭騎着她的小馬在裡頭馳騁,看到前方的獵物便舉箭去射,姿態十分瀟灑好看。而且,發了五六箭後,竟然還真讓她射中了一隻小羊!
裴映雪大喜過望,簡直比女兒還要歡喜的拍手歡叫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小順子突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裴映雪回頭去看,一顆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
素問也忙上前去:“小順子公公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可是皇上有何事吩咐?”
小順子連連點頭如搗蒜。“皇后娘娘,那邊樹林裡有人受傷了,皇上讓您趕緊找兩名太醫送過去。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有人受傷?
一聽這話,裴映雪嚇得心裡一個激靈。不過再聽聽後面的,她的心便又落回了原地——不是皇帝就好。而且,看小順子的語氣,也不是她的孃家兄長,或者表哥他們,那她就放心了。
便連忙點頭:“這個好說,本宮這就去安排。”
只是等事情吩咐下去了,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既然受傷的不是皇帝,也不是那些重臣,那爲何他這麼着急,還叫她安排太醫去看?隨行的也有軍醫啊!
如是想着,她便叫來素問:“你再去打聽打聽,看看受傷的是誰。”
“好嘞!”素問本來就愛往外跑。現在到了行宮,看着外頭大片大片的樹林,她早坐不住了,現在得到機會能出去走走,她求之不得,趕緊就跑了出去。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她纔回來,那張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臉變得慘白慘白的。
“娘娘,大事不好,這次受傷的不是別人,正是麗妃娘娘的親弟弟,名喚作李天賞的那個翊衛!”
居然是他!
裴映雪聽了,立即便明白了皇帝叫太醫去的用意。隨即也有幾分好奇:“他是怎麼受傷的?傷勢如何?”
“奴婢聽說,他是在林子裡被流矢射中,正中左胸口,性命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