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的弓箭?”穆夜來很是警醒地問道,“這宮裡頭不能將外面的兵器帶進來。秦國夫人想用自己的弓箭,恐怕不太合適吧?”
杜恆霜笑道:“只是閨閣弱女用的弓箭罷了,比這宮裡用來比試的弓箭差多了,穆二夫人要是不信,等會兒我命人取來瞧瞧就是了,說着,走到尹德妃面前行禮問道:“德妃娘娘,請問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去取自己的弓箭過來比試。”
尹德妃想了想,道:“本宮派人去你家取吧。取來之後,要讓陛下的侍衛查驗之後,陛下許可才能在宮裡用。”
“那是自然。”杜恆霜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侍女叫過來,吩咐道:“跟着這位大人回府跟知數說,讓她給我把我放在多寶閣裡面的弓箭取來。”
那副弓箭,正是杜恆霜當年從一個賣弓箭的路人那裡買來的軒轅長弓和所謂的“滅魄箭”!
自從當年聽了三藏大師的一席話,杜恆霜一直在尋找傳說中可以殺滅那些在世間不死的惡靈的軒轅長弓。
那副在路邊攤買到的“軒轅弓”,迄今爲止,是最接近三藏大師描述的軒轅長弓,但是杜恆霜從來就沒有機會試過。
爲了保險起見,杜恆霜很想試一試,看看這副弓箭,跟傳說中的“軒轅長弓”有沒有關係……
尹德妃見杜恆霜同意了她的提議,就命那個內侍帶着杜恆霜的侍女,去永昌帝那邊詢問可不可以出宮去取弓箭進來。
永昌帝聽了,沒有當回事。宮裡戒備森嚴,他不認爲杜恆霜有這樣大的膽子,從外面取一副弓箭過來是爲了刺殺他,就擺擺手,道:“去取吧。等下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又對嶺南大都督的封裴敦道:“你的二夫人聽說箭術通神,等下朕一定要見識一下。”
封裴敦忙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賤內只是喜歡舞刀弄槍而已,不過是花拳繡腿,當不得陛下看重。”
“封愛卿太謙遜了……”永昌帝哈哈一笑,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幾個女人射箭,再好能好到哪裡去?還不如看馬球有意思。便閉口不提了。
尹德妃的內侍求得許可。跟着杜恆霜的侍女出宮去杜家老宅取弓箭。
知數本來在許家看着杜恆霜的三個孩子,但是蕭士及把孩子接回蕭家之後,知數和歐養娘就回杜家了。
聽說夫人要取多寶閣裡的那副弓箭。知數立刻明白是哪一副,忙去裡屋把那弓箭取了來,想了想,只拿了兩隻箭放到箭筒裡,遞給侍女,吩咐她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夫人的弓箭弄壞了。
那內侍本也好奇,以爲是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可是看見實物。只是黑不溜秋的一副很是有年頭的長弓,和禿了尾巴的羽箭,頓時心生輕蔑之心,帶着那侍女回了宮。
宮裡查驗弓箭的侍衛也是一看就好笑,這樣的弓箭,還要巴巴地從宮外取了來。果然這羣女人就會找事非……
杜恆霜她們這邊等了一頓飯的功夫,終於等來了自己的弓箭。
崔真真忙道:“秦國夫人給大家瞧瞧,到底是什麼樣兒的好東西。”
杜恆霜笑着把軒轅長弓衝她晃了晃。
崔真真頓時覺得一陣心悸,像是看見死對頭一樣,連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崔真真莫名其妙地往背後看了看。見並沒有人在她背後搗鬼,便收斂心神,頓了頓,對杜恆霜道:“這弓箭有什麼好處?秦國夫人非要從家裡取了來用?”
杜恆霜笑道:“沒什麼好處,就是我用慣了的弓箭,射起來準頭更足。”一邊說,一邊架起長弓,拉開弓弦,對準了崔真真的方向,做了個射箭的姿勢。
崔真真如同見了鬼一樣,尖叫一聲,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躲到崔蓮蓮身後,驚惶地道:“秦國夫人要殺我!”
杜恆霜咯咯地笑,自如地看了四圍的人一眼,道:“我弓上連箭都沒有,如何殺得了太子良娣?——崔良娣真是太給我面子了。我無箭也能用弓殺人的話,那簡直不是人了,而是箭神……”
尹德妃和太子妃崔蓮蓮都跟着好笑。
崔蓮蓮往旁邊讓了一步,好笑地看着滿臉蒼白,瑟瑟發抖的崔真真道:“良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這一次怎麼連空弦都怕起來了?”
崔真真定睛一看,杜恆霜雖然做了個拉弓的姿勢,但是弓上並沒有箭,而是空弦。
一根空弦就把她嚇成這樣,崔真真自己也莫名其妙。她訕訕地從崔蓮蓮身後走出來,道:“秦國夫人太過勇武,我等閨閣女子,一見秦國夫人英姿就自然膽怯了。”
杜恆霜意味深長地衝她笑了笑,還是舉着弓,但是對準的是崔真真背後的重影。
在光天化日之下,杜恆霜突然發現,她的軒轅長弓發出一陣幽幽的藍光,似乎是獵豹看見獵物之後,雙眼發出的藍光,又如夜空中的螢火蟲發出的熒光。
杜恆霜一愣,連忙飛快地看了四圍的人一眼,偏頭問許言朝:“你看我這弓怎麼樣?”
許言朝撇了撇嘴,雖然很爲姐姐而驕傲,面上卻還是那副彆扭樣兒,不屑一顧地道:“一般般吧,普普通通的一把弓,看不出出奇的地方。”
好像並沒有看出這弓的奇異之處?
杜恆霜想了想,又問道:“這弓的顏色好像太耀眼了。”
許言朝瞪了她一眼,“黑色還耀眼?姐姐,你莫不是眼睛出了問題?”若真的是眼睛出了問題,那可糟了,可要如何射箭呢?更別提跟別人比試了。
“是黑色?你確定這是黑色?”杜恆霜索性將手裡的弓箭遞給許言朝看。
就在那弓不再對準崔真真背後重影的一剎那間,杜恆霜發現弓上那層薄薄的藍光不見了,這柄軒轅長弓又恢復了它以爲黑黢黢的樣兒。
杜恆霜回頭盯了崔真真一眼,卻看見她背後的重影比先前更淡了……
而崔真真更是滿頭大汗,臉色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穆夜來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地道:“到底比不比?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你別故意耗我的體力。”
杜恆霜上下打量穆夜來一眼,道:“那就穆二夫人先請吧。”
穆夜來抿着脣,從內侍手裡接過宮裡的一柄雕花木弓。搭上箭,看着內侍將那束髮金環掛在百步遠的樹枝上。
迎着陽光,她看見那黃澄澄的束髮金環成了微小的一個圈。
穆夜來眯起眼睛,擡臂拉弓瞄準那金燦燦的圓環,手一鬆。羽箭破空而出。往那束髮金環處射了過去。
只聽嗖的一聲,那箭擦着束髮金環上面斜斜飛過,並沒有射到金環的環洞裡面。
“哎喲!太可惜了。沒射進去!”許言朝大聲拍手笑道。
夏侯無雙也跟着鼓譟。
穆夜來哼了一聲,讓開位置,讓杜恆霜上來。
杜恆霜將那支從家裡帶來的箭搭在弓上,又側着身子對着崔真真的方向比劃了幾下,似乎在調緊弓弦的樣子。
崔真真剛纔被杜恆霜嚇過一次,現在不怕了,將身上的大紅羽紗鶴氅又攏了攏,道:“別磨磨蹭蹭了,快射完了事。”
她的話音剛落。杜恆霜的手一鬆,那支羽箭便脫手而去,擦着崔真真的胳膊射了過去。
“啊——!”崔真真沒想到杜恆霜真的射了,雖然只是擦着胳膊,可是也把她的鶴氅和裡面的大襖都射透了,將她的胳膊擦破一層油皮。疼得崔真真捂住胳膊彎下腰,怒斥杜恆霜:“秦國夫人,你好大的膽子!”
杜恆霜挑了挑眉,道:“誤會誤會,崔良娣。純粹是誤會。剛纔是我手滑了,並不是有意要射您的。”一邊說,一邊快步過去崔真真後面把她剛纔“不小心”斜飛出去的羽箭揀了回來。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她這一箭射出去的時候,那弓和箭上都藍光大盛,而且雖然只擦破崔真真一點油皮,但是卻讓崔真真背後的重影重重地晃動了一下,它們的邊緣甚至開始變得模糊了……
跟上一次陳月嬌被打死時候的感覺完全不同。
杜恆霜更加珍惜手裡的長弓,她終於確信,這就是傳說中專門用來滅殺在世間遊蕩的惡靈的軒轅長弓!
崔真真捂着擦破皮的胳膊,被杜恆霜不以爲然的態度激怒了,惱道:“你不是有意?!你不是有意會射到我身上?!秦國夫人,我看你是膽子太肥了吧,我可是太子的人,你對我不敬,就是對太子不敬!——你別以爲這一次你能逃過去,你殺了我,你全家都要爲你陪葬!”
杜恆霜沉下臉,往前走了一步,拿長弓對着崔真真指了指,道:“第一,你並沒有死,所以你說我殺了你,這個罪名我完全不能接受。第二,我如果要殺你,絕對不會只射破你的衣裳。不信的話,你自己看……”說着,杜恆霜轉身拉開長弓,搭上她剛纔從地上揀起來的滅魄箭,對準前面束髮金環的方向,看都沒看,就一箭射了出去。
箭去如流星,在空中劃開一條淡淡的箭痕,迎着午後的陽光,嗖的一聲穿過那束髮金環中央,正正好好紮在金環後面的樹幹上。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箭的後半部分,還在束髮金環裡面套着呢!
“贏了!贏了!我姐姐贏了!”許言朝高興地跳起來,跑到前面去把那束髮金環和套在環上的羽箭一起解了下來,拿回來在衆人面前獻寶。
崔真真恨恨地瞪了杜恆霜一眼,轉身向崔蓮蓮哭訴,“太子妃,臣妾被秦國夫人傷了胳膊,太子妃要給臣妾做主……”
太子妃崔蓮蓮和顏悅色地道:“崔良娣,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剛纔是秦國夫人試弓的時候不小心,錯手而已。這比試是你提議的,如今你又怪人家錯手傷了你。這神也是你,鬼也是你,可讓人家秦國夫人如何自處呢?——你這樣做,就是打着太子殿下的幌子欺壓秦國夫人了,就連太子殿下知道,也必不能容你這樣放肆的。”
崔真真沒想到太子妃這樣不給她面子,居然幫着杜恆霜說話,冷笑兩聲,道:“好好好,都是臣妾的錯,臣妾自認倒黴就是了。”
這邊正在爭執,那邊永昌帝卻已經派了許紹過來,問道:“出了什麼事?何事喧譁?”
尹德妃忙笑道:“秦國夫人一箭射中束髮金環,贏了今日的比賽,大家正在恭喜秦國夫人呢。”
許紹瞪了許言朝一眼,對尹德妃頷首示意:“多謝娘娘解惑。”接着對杜恆霜點點頭,“恭喜秦國夫人得了彩頭。”然後又對許言朝道:“跟我過去,你也這麼大了,還混在女人當中算怎麼回事?”
許言朝的笑臉垮了下來,他把手上的束髮金環還給夏侯無雙,箭還給杜恆霜,然後耷拉着腦袋,跟着許紹往那邊去了。
來到陛下那邊,都是成年男子在打馬球,喝酒,還有幾個人在比試着要射箭。
許言朝覺得百無聊賴,待了一會兒,對許紹道:“爹,我要去方便一下。”
許紹叫了內侍過來,道:“勞煩您了,把我兒子帶去尋個方便之處。”
那內侍忙笑着道:“三公子跟奴婢過來。”
許言朝就跟着那內侍去了另一邊灌木叢中的小路,順着密密麻麻的灌木叢,來到被灌木掩蓋的一處假山前面,進去裡面方便。
從假山裡面出來,他發現那內侍居然不見了,開口叫了兩聲,也沒人回答。正疑惑間,他一低頭,發現那內侍瞪着眼睛躺在地上,竟然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
許言朝大驚,忙用手捂住嘴,迅速閃身往道旁的灌木叢裡去了。
慌亂間,他在昏暗的灌木林裡跌跌撞撞地尋找着出去的路,卻在快要見到小路盡頭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前面說話。
“好人,你快想個法子吧。我擔心孩子生出來,會被陛下發現……”
聽起來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