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撞鈴
手機鈴聲還在持續的響,音樂是很老的歐美金曲倒是很符合大偉稍嫌內向的性子。
只是,在這樣幽暗的洞穴裡聽到這樣悠慢舒緩的調子……
季棠棠打了個寒噤,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又進了洞穴。
一進洞,音樂聲更加清晰了,季棠棠凝神辨別着聲音的方向,慢慢擡起了頭。
手機鈴聲是從頭頂上傳來的。
季棠棠撳斷呼叫,屈起手指,在頭頂的石壁上叩了叩,沒覺出什麼異樣,又用手掌往上使勁推了推,心中陡地一驚:自己推的地方似乎有點鬆動!
她擼起袖子,將手電擰亮,仔細打量着頂上的那塊石壁,與此同時,繼續用手掌用力上推。
還是推不大動。
季棠棠發狠了,她把手電咬在嘴裡,踩住石壁的凹處往上站定,這一來將身子拔高了半尺多,更加方便使力了。
她兩手並用,往上那麼一頂,就聽砰的一聲,那塊石壁被她掀開一條縫兒。
有光透進來,季棠棠忙用手護住眼睛退回到地面,適應了之後再看,上面挪出了一道月牙形的細縫,看到的光應該是日光。
季棠棠心中一動:難道說這個洞中洞其實是通往外頭的?
難得有了發現,季棠棠繼續踩上石壁凹處,再用了一回勁,將那塊石壁頂了起來,原先石壁蓋住的地方是個約莫能容一人過的洞口,季棠棠扒住洞口,腳在下頭的石壁上探了幾下,又踩中一塊凸出的山石,攀巖般把半個身子探出了這個洞口。
果然,這裡有一處通往外頭的甬道,直徑跟下頭的洞中洞差不多,仰頭可以看到兩三米高的地方有通往外頭的口子,亂蓬蓬的似乎是被灌木遮着,但還是能透進日光來。
季棠棠低下頭,打量着這個隔斷的地方,地上鋪着乾枝雜草,雜草掩映的旮旯處有什麼東西一亮一亮的,季棠棠伸手拿過來,屏幕上顯示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最新一個電話號碼來自季棠棠。
這是陳偉的手機。
再看被她頂起的那塊石蓋,這石蓋很重,從下面往上頂的確困難,但是石蓋的正面有凸起,像是天然做成的手柄,如果有人從上面提的話應該方便許多。
季棠棠壓住心頭的驚訝,將手電拿在手裡,又往四壁照了照。
有一塊突出的石頭上暗褐色的一片,好像是血。
季棠棠看了好一會兒,慢慢縮下身子,將那塊石蓋恢復原狀,然後出了仙女洞。
洞外陽光正好,季棠棠用手搭成涼棚往上看,這塊山壁坡度很陡,上頭鬱鬱蔥蔥長了許多灌木,不是攀爬的好去處,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景點。
更何況,下頭是仙女洞,人的注意力都被洞中的神石吸引過去,更加不會注意山壁以上如何了。
季棠棠心中的推測初步成型,她往外走了走,坐在仙女洞對面的河灘石上,慢慢還原當時的場景。
陳偉應該不是自己主動消失的。
在自己熄滅手電的那一兩分鐘,有人動作很快地把那塊石蓋掀開,不知道用什麼手法制住了陳偉,然後把他從那個洞口拖了上去,接着蓋上了石蓋。
在這個過程當中,陳偉的手機掉了下來,但是因爲上面那個洞裡鋪了乾枝雜草,沒有什麼響動,劫持陳偉的那個人沒有留心。
這個人動作很輕也很快,而且陳偉當時大聲許願的聲音也蓋過了一部分異常的聲響,否則的話,外頭的季棠棠應該聽到異樣的響動。
再然後,季棠棠發覺陳偉不見了,進洞查看。
當時……
季棠棠腦子嗡的一聲,後背直冒冷氣:當時那人應該還沒來得及走,也就是說,自己在洞中洞裡用登山杖試探時,那人挾持着陳偉,就在自己的頭頂上,中間只隔了一道石蓋!
陳偉如果還清醒着,那時一定會拼命掙扎,但是自己當時沒聽到別的動靜,由此推測,陳偉當時應該已經昏死過去了。
再然後……
季棠棠設想着那人接下來的動作,他應該等到周圍都沒有人之後,把陳偉拖出了甬道,從那個灌木叢蓋着的口出去了,拖拽的動作很粗魯,陳偉的身體被鋒利嶙峋的石壁劃破,留下了血跡。
這樣的推測應該是比較的合理了,這樣說起來,整件事情跟妖魔鬼怪沒什麼關係,純粹是人爲策劃好的。
季棠棠撿了根樹枝,在面前乾燥的河灘上比比劃劃,潦草地用只自己看得懂的縮寫列下步驟。
-陳偉被人盯上了——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被人盯上?那人盯上他,是隨機的,還是有預謀的?
-有人告訴他仙女洞的事情,特別點出了這個洞中洞——剛纔自己在街上打聽了一圈,幾乎沒人知道仙女洞裡還有洞中洞,藏人的風俗裡,也沒有在仙女洞中大喊大叫的說法,難道大喊大叫,是爲了給石蓋那頭的人信號,告訴他有人來了?
-陳偉被帶走了——進峽谷只爲探險,身上不會帶很多錢,而且陳偉只是個學生,那麼可以肯定,那個人不是爲了求財。
-峽谷這麼大,出了那個甬道口,那人會把陳偉帶到哪裡去?
-陳偉的失蹤,跟凌曉婉的失蹤,中間會不會有着某種聯繫?
季棠棠看着自己列出的潦草的步驟,想了很久,才慢慢伸腳出去把字跡抹平。
陳偉的失蹤,她需要報警嗎?
報警的話,等於將那個洞中洞的秘密公之於衆,這樣一來,會不會打草驚蛇?這裡是西部,犯罪分子真的躲到哪個山疙瘩裡,找上幾年都未必找得到,久而久之,這樣的案子,也就擱下來了。
季棠棠很猶豫。
而且,警方一定會懷疑她:一個普通的遊客,同伴在眼面前失蹤,第一時間爲什麼不報警,自己東查西訪,還把洞中洞的秘密給找出來了?
她解釋不清楚的,也沒法解釋。
季棠棠嘆氣,這個時候,手機又響了。
凌曉婉家。
這一次,是個比較生硬的中年男人,語氣很不好:“是季小姐麼?”
“是。”
“我不知道季小姐是什麼職業,也不知道季小姐有什麼特殊的本事,但是連公安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我也不指望什麼了,所以,請季小姐以後不要再打擾曉婉媽媽,她身體不好,經不起這樣來回的折騰。”
季棠棠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已經掛掉了。
季棠棠盯着電話,氣急反笑:“我打擾曉婉媽媽?是她整天打電話給我好不好?”
不過,現在顧不上跟這個男人生氣,迫在眉睫的是陳偉的事情,報警還是要報的,季棠棠決定採取一個折中的法子——她裝作怎麼找也找不着陳偉,讓格桑旅館出面報警。
但是沒想到,到了格桑旅館,事情又有變化。
“那個陳偉,”前臺的藏人小姑娘還記得季棠棠早上過來打聽過,“他下午來電話了,說是有急事離開了。”
“有急事……”季棠棠愣了一下,“那他的東西呢?”
“讓我們幫忙收着,說是過一陣來拿。”
季棠棠咬牙:何其荒謬,陳偉已經失蹤了,手機也在自己這裡,他還怎麼打電話給旅館?
“打電話的真的是陳偉?”
“什麼意思?”藏人小姑娘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季棠棠字斟句酌,“你聽那人的聲音,真的是陳偉?”
“應該是吧,”藏人小姑娘奇怪,“你們漢人說話,我不大分的出來。不過剩下什麼東西他都說的明明白白,外套、洗漱用具、mp3,全攤在房間裡,我卷卷都塞到他的包裡去了。”
“他包裡還有什麼?”季棠棠追問。
“喂,”小姑娘不高興了,“我們不會亂翻客人的東西的。”
季棠棠沒說話了,她的眼睛往前臺裡頭瞄了瞄,靠近地上的儲物格里放了個黑色的揹包,看着眼熟,應該是陳偉的。
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誰?他明顯是在混淆視聽,意圖在短時間內造成陳偉安然無恙的假相。
季棠棠腦子轉了幾轉,想出了個偷樑換柱的主意。
她很快回到毛哥的青年旅館,羽眉她們去高原海子還沒回來,旅館裡冷冷清清,只有毛哥和雞毛在,雞毛在尕奈開雜貨店,店面離着毛哥的旅館不遠,這兩天生意清淡,他就老往毛哥這跑,典型的憊懶人物,頭髮亂蓬蓬如同雞窩,季棠棠很懷疑他上一次梳理是在什麼時候。
雞毛懶洋洋跟她打招呼:“丫頭回來啦。”
季棠棠笑了笑,轉向毛哥:“毛哥,能給我找個包麼?黑色的揹包?”
毛哥納悶:“你自己不是有包麼?”
“有其它用處。”季棠棠含糊其辭。
你別說,毛哥還真給她翻出一個來,說是以前的客人嫌舊扔在這的,其實跟大偉的揹包並不太像,但是季棠棠覺得矇混過關不成問題。
她找了些廢紙,把揹包塞得滿滿當當,揹着去了格桑旅館,那藏族小姑娘看見她又是不請自到,眉頭都快擰成一個疙瘩,季棠棠笑嘻嘻的,也不惱:“住店。”
“住店?”小姑娘大吃一驚,“你真住店?”
“是啊。”
“你不是已經住下了麼?”
“想換一家。”
來的都是客,自然不會趕客出門,小姑娘低頭去填入住登記單,季棠棠裝着好奇,整個人都趴在前臺櫃上,越趴越近,越趴越近……
砰一聲,她“一不小心”,把前臺上擱着的旅館名片置架給碰到地上去了。
那小姑娘一看便急了,又不好埋怨她,只好蹲下身子去撿散落的到處都是的名片,季棠棠一疊聲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揹着包一矮身子,從前臺擋板下頭鑽進去了,很熱情地幫小姑娘撿名片。
趁着小姑娘不注意的當兒,她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揹包和儲物櫃裡陳偉的揹包做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