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而不失幽默的話語從伊莎口中吐露而出,然而在一地血色且劍拔弩張的對峙氛圍中,卻沒有任何人笑的出來。
遊行羣衆目光復雜的看着那名額間淌血卻依舊帶着溫和笑容的公主殿下,雖然他們不太相信這位善良而又無實權的公主殿下能夠幫助他們改變現狀,然而她的出現就像是隆冬裡的最後一絲陽光,讓人在最深沉的絕望中生出一絲希冀。
而看着沉默而麻木的衆人,伊莎在沉默了幾秒鐘後,面上的笑容也漸漸斂去。
這種狀況是她從來沒有應對過的,但她不想讓自己面對殘酷淒涼與冷漠時卻無動於衷,面對正在發生的暴力時保持沉默。
她看着遠處街口露出的那片蒼灰天空,看着自雲層飄落的雪花,想着如果是姐姐處在現在的位置上,她會去怎樣處理眼前的事情。
伊莎默默想着自己那位似乎無所不能的姐姐,稍一停頓後,繼續對衆人說道:“也許,憑藉我的力量,真的不能夠幫到你們。但我……依然想知道你們究竟遭遇到了怎樣的困難,這樣的話,至少,我會動用我一切的力量,然後一同沉默的努力。而在此之前...”
話音剛剛落下,一整段話還沒有講完,密集人羣裡就響起失望的嘆息聲,隱隱還傳來婦女的哭泣聲,在警車消防車乃至趕來的救護車鳴笛的伴奏下,顯得格外惘然與悲傷。
失望的喊叫聲還在持續,卻沒有人回答伊莎的問題。
但面色蒼白的伊莎依舊執着的在大雪紛飛的街道上喊道:“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夠平靜下來,至少停止無謂的暴力,還有將傷員先送往醫院進行救治。”
說着伊莎抱着女童向着一旁的救護車走去。而就在這時,人羣突然衝出一個身着劣質羽絨服的中年婦女,焦急從伊莎懷中抱過了孩子,對着伊莎一陣千恩萬謝,轉身就要離去。
伊莎卻是拉住了那名婦女,像是抓住了轉瞬即逝的切入口,問道:“這位阿姨,能跟我說說你們究竟遇到什麼事情了嗎?爲什麼要在這個大雪天遊行呢?”她雖然在車上聽到曹教授提及過這件事情,但終究不夠全面。
那名母親面色複雜的看了伊莎一眼,道:“還能是什麼。住的地兒沒了,不給活路啊!”
女人的嗓門極大,似乎激起了不少人心中的共鳴。
“讓普科還我們餘通苑!”
“還我們餘通苑!”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話語全都涌入了伊莎的耳中,不過也算是讓伊莎和石辰聽明白了。
普科最近因爲要興建新項目工程,所以將臨近的餘通苑小區那塊地給強徵了。
雖然興建房屋在如今的時代根本就不是個事兒。一個專業的工程隊伍甚至月內就能完成,就如須嶽星緊急戰備時。一個工業大區戰爭機器全面啓動下。一天以內就完成了浩大的蘇伯里昂之牆。
但首都星圈的倫薩區卻是寸土寸金,哪怕餘通苑所在已經是四環之外,也不是隨便就能找個可以媲美的地方補上。
普科自作主張的在倫薩郊外圈了一塊地建起了一座各項硬性條件都不遜於餘通苑的小區作爲補償,並賠償了房屋因地域差異的相應差價。
也許這對於普通市民來說並不是太不能接受的事情,至少普科給予的賠償金不算少。
但餘通苑許多民衆的工作卻都在倫薩區內,以往乘坐地鐵等交通工具自四環外進發也要耗費不少時間在路上。若是直接移民到崗開發的郊外,基本就等於要放棄倫薩區內的工作了。
這對於許多原本就身份見不得光通過各種艱難渠道謀求生存的餘通苑居民來說,簡直就是斷人生路的打擊。
聽完這些血淋淋的訴求之後,伊莎的臉頰變得更加蒼白。不過眼神卻變得更加認真起來,看着遠處漸漸又開始激動的衆人,沉聲說道:“我想我已經基本明白你們面臨的問題了,但遊行和暴力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所以,讓我們冷靜下來,用法律來充當我們捍衛自己權利的武器。否則一味動用壓迫和暴力,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去指控別人?”
然而伊莎對這種場面依舊欠缺經驗,任何有力的演講,只要不能滿足大衆的心理渴求,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她的這番話同樣如此,場面沒有絲毫變化,遊行人羣在聽到法律這兩個字眼兒後,眼神更加絕望麻木。
他們很多人中,先天就不受法律保護,又憑什麼藉助於法律呢?
看着依舊無法控制的現場,看着民衆一個個失望的眼神,伊莎也同樣感到無力起來,她終究沒辦法依靠自己來幫助這些可憐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前,突然多出了一個身影,一個不算寬厚卻格外堅實的背影。
“他想要做什麼?”看着石辰突然站出來,伊莎心中充滿疑惑。
人們同樣惘然的看着這名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輕軍官,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石辰緩慢而又堅定地脫下自己身上的軍裝,交給身後的伊莎,深吸口氣,靜靜望着這些民衆,用渾厚且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諸位,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之所以要先脫下這身衣服再跟你們說這些,是代表我也謹以同樣的身份來與你們進行商議。”
“伊莎殿下說的很對,我也很贊同她所說的話語,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就在羣衆的目光變得更加和痛苦時,石辰卻是話鋒一轉,道:“但是,我可以爲你們解決一部分問題,比如,短時間內的工作問題,又或是法律渠道上的諮詢問題。”
街道上的羣衆沒有聽清楚他後面的話,離石辰最近的那些民衆,卻是被他的前半句驚住了。
人們在愣了會兒後,確認自己沒聽錯後,吃驚的叫了起來,然後這個消息迅速地向後傳播。
轉瞬間,原本還騷動不止的街道上,變得落針可聞。他們用不可置信和懷疑的目光看着面前這個剛剛脫去軍裝的年輕人,揣測他將這件承諾付諸實踐的真實性和可能性。
而隱約知道石辰想法的伊莎,同樣目光復雜的看着石辰的背影。
“難道,他真的打算爲了這些人而改變主意嗎?”
石辰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狀況,他深吸口氣,從行囊中抽出一疊厚厚的合同舉起來看着衆人,道:“我手上拿着的,是一份關於藍晶生物公司改組的計劃書和股權合同。先前查了一下你們新建小區所在的地址,剛好和這家公司離的挺近。”
“所以,如果你們願意相信伊莎殿下的話,用法律來捍衛自己的權利,而去打這場官司的話,我也願意暫以藍晶生物公司執行總裁的身份,給你們提供一份低微薪水的工作,和法律顧問上的有限支持。”
石辰的話語擲地有聲,而街道在短暫的寂靜後,也開始恢復了生氣。
有不少直接信了石辰話語的民衆露出一絲期盼和喜色,人羣中議論紛紛,看向石辰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感激和尊敬。
突然閃光燈響起,不少從各大報社和媒體趕來的記者,正好將這一幕拍下。
而這一刻,石辰也感受到自己的雙肩,仿若有千斤之重,那是別人的信任和期待。
但有些話語,說出了便不能後悔,有些決定,做出了就不能收回。
石辰用力握緊拳頭,對着眼前的人海大聲呼喊道:“所以,請你們相信,沒有人將你們遺忘!至少此刻,我和你們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