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佳特一反常態的停止了自己的訓練,選擇了旁觀了一場諾蘭與那個陌生人的對戰,眉頭微蹙。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當他出現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便代表他陷入思考,而在這個世界上,能讓他都需要去思考的人並不多。
與諾蘭對戰的這個人明顯是個新手,新到連拿突擊步槍的姿勢都不對,但他偏偏在近身纏鬥上展出了極爲老道的經驗和成熟凌烈的戰鬥風格,那聯邦軍體術的一招一式,至少是浸淫了好幾年才能產生的戰鬥本能。
所以對方絕不是軍人,軍人若是連槍都不會端,那便是笑話,但對方明明不是軍人,卻將聯邦軍體術練到這種爐火純青的境界,這事兒若是傳到軍區去,絕對是一場不小的波瀾。
但從戰鬥風格上,又不像是那些四肢不勤的研究人員。
那對方究竟會是誰呢?
羅佳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凝起的眉頭漸漸散開。
這時,諾蘭打完了第四場,問道:“騎士長,要不要讓古柯把他的資料調來?”
諾蘭是極爲了解這位上司的,否則也不會讓她繼續。
羅佳特食指在駕駛臺上敲了敲,半響道:“暫時不用。”
之後的幾個月裡,石辰過得很平靜,卻同樣有些糾結,他每天這個時間前,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掉辦公室的事物,然後進入063實驗室,爬進駕駛艙,連上局域網,操弄機甲與那位灰姑娘在虛擬世界進行殊死搏鬥。
在最開始的半個月裡,他依舊被對方揍的死去活來,反擊無力,而一想想對方又很可能是個女人,所以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覺得很慚愧。
但慚愧這個詞,同樣也能成爲刺激人奮發向上的動力。
自那之後,石辰在古柯研究所的生涯,除了每天與那位女騎士戰鬥一個小時,其他的富餘時間,都用來單機練習,除了近身搏鬥,更多的還是槍法。
在機甲的戰鬥中,依舊是以遠程火力爲先手,迫於追求機動性,在彈藥消耗殆盡後,纔會進入白刃戰。
所以一個不會用槍的機甲駕駛員,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駕駛員。
昏暗的駕駛艙中,石辰戴着駕駛頭盔,汗水順着他溼漉秒漉地黑髮向下滴着,扶在駕駛臺的雙手因爲大腦運載過量而不停地微微顫抖,那是思維負荷時的後遺症,若是普通人看到這一幕,一定認爲這是中風癲癇的前兆。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辰取下頭盔,看了一眼屏幕上自己的戰績,兩分三十六秒。
這是他如今跟那位女騎士對戰能夠堅持的時間,而在戰鬥中,他已經不是一味的捱打,有很多次他都組織起了有效的反擊,但奈何對方似乎對聯邦軍體術研究的極爲透徹,加上招式與戰術無一不是深思熟慮,縝密如網,最終還是以他的失敗爲告終。
但這樣,應該也算進步了吧,渾身是汗的石辰癱軟無力地坐在座艙椅中如此想着。
“他進步的很快呢。”另一個實驗室中,諾蘭將他們對戰的數據調給了羅佳特。
羅佳特退出自己的訓練,開始對着數據觀看,從那天開始他便對和諾蘭對戰的傢伙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因爲潛意識裡,他很想知道被那位殿下選中培養的傢伙,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
一看那份數據,羅佳特就知道石辰依舊恪守秘密,除了聯邦軍體術,那一身西斯格鬥術從不顯露分毫。
“自作聰明。”羅佳特微諷想着,對方只要不是真白癡的話,一定早就猜出了他們幾人的身份,但是又貪心的想將他們做學習進步的磨刀石,又偏偏心存僥倖的認爲只要不使用西斯格鬥術,他們便發現不了這層關係。
想到此處,羅佳特搖了搖頭,目光正打算離開屏幕時,他的眉尖卻皺了起來,他看到了最靠下的一個數據。
契合率:81.3%
他記得幾個月前,對方的契合率似乎才七十多,怎麼增長的這麼快。
按照目前科學的理論依據,這個數值與先天的神經發射速度有極大關係,後天訓練的增長很是有限。
羅佳特自己的數據是86,看似兩者之間還有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但他同樣很清醒,他的這個數據是他十多年如一日駕駛機甲訓練,在戰場上搏殺才得來的成果。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羅佳特的大腦構造的確異於常人,這讓他可以過目不忘,讓他擁有遠超常人的神經反射速度。
世人都知道他在這兩方面強大異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要付出何等的代價。
大腦在理論上可以進行無限儲存,但大腦除了儲存記憶,各部位還需要分管其他事項,過目不忘會讓無數亢雜的凌亂畫面堆積在淺層記憶當中,這導致羅佳特每隔13個小時大腦便會處於陣痛當中,而且這個時間的間隔還在不斷縮短。
而對方分明是一位初學者,看上去也不像有什麼異凜,憑什麼會擁有如此之高的契合率。
羅佳特發現自己居然也會生出名爲嫉妒的情緒,搖搖頭,將這份數據放到了一旁,開始了自己訓練。
日子一天天平靜過去,沉浸在機甲世界中的石辰,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曾經的逃亡,快要忘了自己手上還一樁登記在警署的案子。
而此刻遠在兩萬光年外的一顆長滿紅楓的星球上,一個人同樣快要忘了自己逃犯的身份。
他的名字叫董小颯,他已經在這顆星球上足足藏匿了大半年時光,他足夠謹慎,也足夠有耐心,在他想來,自己不過是黑市小商人,聯邦對他的關注度想必過段時間就會銷聲匿跡。
而事實也的確按照他的期望發展,大街小巷對他的通緝令早已被雜七雜八的廣告覆蓋,也再也沒有見到星際刑警的身影。
“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了大半年,是時候離開了。”已經改頭換面的董小颯站在私人機場檢票處前,將自己那本珍藏的18K銅板印刷的《銀瓶梅》珍重的放入揹包中。
只要乘上這艘黑船,偷渡到帝國境內,便算是徹底安全了。
檢票處沒有遇到任何波瀾,董小颯順利的登船,然而他屁股還沒坐熱,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董小颯?”一個冰冷的聲音再他身旁響起。
董小颯有些僵硬的轉過頭,便看到一張快要貼在他臉上的警官證件:“聯邦星際刑警,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我就是個小商人,你們至於嗎?”董小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當然至於,一個帝國人想方設法壓榨我們聯邦人的血汗錢,總歸不能坐視不理。”
關注董小颯動向的人有不少,其中之一,便是泰坦星十三區原警署副局長,如今的刑偵隊長,鄒令聞。
自從一年前那場殺人案後,他便被從副局長的位置上擼到了刑偵隊長,爲此迫於壓力,還向紅樓的老闆當面請罪。
堂堂警務人員,淪落到要向一家妓院請罪,實乃難以洗清的恥辱。
自此之後,他就成了十三區警務界的笑柄,他在警署裡的影響力便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長時間的焦慮和壓抑,讓還處於壯年的他兩鬢迅速白化,高大的身軀也有些佝僂下來,顯得有些滄桑。
“沒想到星際刑警的辦事效率也這麼低,都過了這麼久,恐怕早就被對方逃到帝國境內了吧。”鄒隊長看着自己整理好的檔案,卻苦於沒有鐵一般的證據,自嘲的笑了笑。
然而就在這時,屏幕上卻是彈出了一封加密文件。
鄒隊長猛然坐起身來,眯着眼睛看到發件人和地址時,眼中亮起如星辰般的光芒。
這時鄒隊長曾經擺脫過的朋友,認識星際刑警圈子內部人員,所以他向朋友拜託了這個請求。
原本鄒隊長不止一次的死心了,卻一直心有不甘,他不甘永遠在一個小小隊長的位置上幹下去,他不甘自己的友人白白死去,所以當看到希望來臨時,他的手有些顫抖。
文件打開,裡面有董小颯對泰坦星邦德礦業錄像的證詞,還有他店鋪內的收銀交易記錄與店鋪攝像頭的視頻文件。
那微型攝像頭是董小颯自己裝的,他是個膽小的商人,生怕哪一天發生這種落網事件,扔出所有警方需要的數據,至少能從輕發落,只要不被判死刑,總有人能把他撈出去。
鄒隊長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去整理那份視頻文件,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那是石辰與董小颯交易的視頻片段,石辰雖然用風衣豎領擋住了下半面容,但他的那張臉,他的眉眼,實在太好認了。
而交易記錄中同樣有那根遺留在現場的撬棍。
鐵證如山!
然而隨着他翻看那份證詞,冷汗漸漸從鄒隊長的額頭溢出,原來這個石辰身上還牽涉到另一件大事。
鄒隊長眯着眼睛沉默思考了很久,終究沒有膽量細查下去,而是將文件整理好後,發往了總督府。
“當年的是非恩怨,你們這些人自己去攪合吧。”
這位因爲一時衝動而一落千丈的鄒隊長,本意中只想報復石辰,卻絕不會想到,一起註定載入史冊的重大事件,便從他手中這份證據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