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館大廈的頂樓再次響起了零星卻爆裂的槍聲,又是四人開出了血花,身體向後猛仰,重重地摔倒在地。
面對能夠一槍擊斃非洲象號稱槍中之炮的m500,這四名守護在辦公室前的警衛官接連殉職,然而身爲黑石軍區最優秀的特種士兵,同樣在石辰的右臂和左腿留下了兩道槍傷,隨着石辰的行走間,不斷溢出血流,墜在地上,化作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經過接連的高烈度戰鬥,身上的所有陶瓷防彈衣都已經接近報廢,石辰每一個動作,都會想起細微的破碎聲。
而他的身體同樣也似堅硬卻脆弱的瓷器,身上無一處不痛,到了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斷了多少根骨頭,又受了多少暗傷,因爲長時間的流血,肢體都已經開始變得麻木,彷彿下一刻就要倒下。
但既然已經接近終點,那麼又怎能在此倒下,他只是低着頭,將最後八枚達姆彈裝填入m500的左輪中,準備用它來執行最後的死刑。
此時已經在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
血腥和殺戮雖然讓他的內心不再清澈高遠,卻依舊堅定如初,仿若盛開着一朵永不凋零地血色花朵。
今夜的首都使館大廈裡不知開了多少朵豔麗地血色花朵,但他卻硬生生的殺出了一條血路,來到這間房間前。
沒有小初的幫助,他並不知道這件房間裡還有多少敵人,又會不會是一個圈套,但他知道姜呂明一定裡面,早在侵入大廈監控網絡時,小初就已經鎖定了對方的通訊儀的電子信號,便足以證明對方沒有離開這裡,有這一點保證,便足夠了。
深吸口氣。然後他一腳踹開了房門,身體隨時準備向側方避去,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內裡沒有其他的警衛。沒有防線,也沒有埋伏,有的,只有一個看上去並不雄壯的背影,那特立獨行的光頭在月光的照耀反射下格外皎潔,手裡提着的那把帝國軍刀也格外顯眼。
石辰沒有在第一時間內開槍,不是他不懂殺敵勿怠的道理,而是本能中感到了危險,足以致命的危險,這種感覺。他只在寥寥幾個人身上感受到過,其中最相似的一個,便是蘇耶蒼娜,而此刻,這種感覺比當初還要強烈。似乎只要選擇了開槍,自己的生命立刻就會遭受到強烈的威脅。
他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雙槍,眼眸冷靜的看着姜呂明的背影,做着最後的掙扎,能夠被蘇耶鴻圖倚爲臂助的人,又怎會是普通角色,又怎會輕易被兩把彈藥無多的手槍所殺死。
石辰雖然並不害怕死亡。但他並不想死在這裡,姜呂明只是執行者,只是元兇的一隻手,他害怕自己這個最大的仇恨者死在這裡,他日又要靠誰去殺死蘇耶鴻圖。
姜呂明透過陽臺窗戶的反光看着石辰的掙扎,緩緩地眯上了眼睛。這是兩人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會面,卻早已互相瞭解許久。
“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選擇來殺我,更沒想到,能在這個時候殺到我的面前。”
姜呂明嘆息了一聲。
他這一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生死間的掙扎。無論是當年追隨蘇耶鴻圖對聯邦的討伐之戰,還是後來黑石改旗易幟後面對帝國的盛怒和近乎瘋狂的報復行動。
石辰並不是第一個來刺殺他的人,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類似的刺殺,他早已看淡。
若是上天要他死去,那麼他早已經死了,所以他相信今夜自己依舊不會死去,並且會爲軍神除掉一個隱患。
看到石辰沒有第一時間內開槍,對於這個生死之間依舊冷靜到了極點的傢伙,竟生出了些許欣賞之意,不過脣角嘲諷的笑紋,卻是出賣了他愉悅的心情。
眼前這個青年這一路血途無論是對體力還是精力,損耗都太大,所以在面對沒有自信一擊必殺的強敵時,冷靜下先抓緊短暫的時間恢復體力。
但有時候,未戰先慮,卻是兵家大忌,想太多,便會失去一往無前的勇氣,所以戰場上,那些貪生者往往不得善終。倖存的,多是一怒衝冠者。
時間拖的越長,變數也越多,此刻一旦有援軍趕到,這個青年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姜呂明此刻並不知道歐羅巴啤酒館內因爲石辰發生的變故,所以此刻這場刺殺在他眼中,同樣變成了可以利用的存在。
只要索倫城堡那邊的行動順利完成,那麼今夜的這場刺殺,便是最好的保護傘。
一旦《黑石二十四條》在那些聯邦人的貪婪下得以順利實施,到時候,整個聯邦,都將是軍神的囊中之物,有了這股力量,帝國那至高無上大寶之位,將不再是鏡中水月,那時候,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從龍之臣。
想到這裡,也許還要感謝那個持槍指着自己的青年,是他的刺殺,讓自己的計劃變得如此的完美。
門口的石辰同樣透過窗戶的倒影看到了姜呂明那抹充滿自信愉悅而帶着淡淡嘲諷的笑容,開口問道:“我幾個問題想問你。”
姜呂明微笑望着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面對一個即將死去的傑出青年,有必要付出一些必要的耐心和足夠的慷慨。
石辰深呼吸着,儘可能在最短時間恢復自己的身體狀態,開口問道:“蘇耶蒼娜爲什麼沒有來?”這是他心頭的疑惑之一。
“聽說你在須嶽救過她的命,所以她應該答應過你什麼?”
“不錯。回答我的問題。”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臨行前被軍神親自關進了祖宅面壁,準備與胡家的大婚,不過據黑石傳來的訊息,她已經逃了出去。”
石辰心頭瞭然,爲對方的耿直感到好笑之餘,又有些許欣喜,這個女人,終於開始懂得爲自己而活了。
“去年平安夜的刺殺,是你安排的?”
雖然陳風笑的那份證據早已證明了姜呂明就是幕後那個冷血的執行者,但石辰總想要當面問一下當事人,確認自己不會殺錯人。
“是。”
石辰眉頭微挑,有些驚訝於對方的果決和坦誠,“蘇伯里昂號的行程線路是你泄露給帝國人的?”
“是。”
“魯爾河畔三營的暴露座標信號的那名黑石軍官,也是你的人?”
“是。”
“倫薩慘案,是你安排的?”
“是。”
“夏景明之死,是你策劃的?”
“是。”
“爲什麼?”
姜呂明似乎沒想到對方竟會問出這種單純天真甚至顯得有些幼稚的問題,卻奇怪的沉默了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破敗的家庭,年幼時的顛沛流離,絕境中那隻向他伸出的手。
他的人生軌跡,因軍神而改變,他的一身武藝,因軍神而授業,他如今的權勢地位,都是軍神的賜予。
所以哪怕明知自己所做的事情是血腥而罪惡的,他也甘之若飴。
“我所做一切,都是爲了踐行忠義。”空曠的房間內,迴盪起姜呂明的回答,這一刻,竟是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忠義嗎?”聽到這句話,石辰卻是笑了起來,“可在來這裡之前,我聽到蘇耶鴻圖的回答,卻是在全聯邦民衆的大利益下,你那可笑的忠義,又算的了什麼?”
聞言姜呂明的雙瞳驟縮,一是因爲石辰去過歐羅巴啤酒館見過軍神的事實,二是因爲的那句話語讓他原本堅定不移的心神發生了些許動搖。
“我的話問完了,所以,請你去死吧。”石辰扣動了扳機。
爆裂的槍聲,自空曠的房間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