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辰順着這隻手望去,就看到那對因爲痛苦而緊蹙的眉和眉下那始終平靜如初幽若深潭的眼眸,又從那雙心靈的窗戶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和身後洶涌的火焰和不斷坍塌的地鐵通道。
兩個人的重量若是放在平時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她的雙臂都有未愈的槍傷,其中右臂更是在那轟破機甲座艙的蓄力一擊中粉碎性骨折。
在扒在車尾同時拽住石辰的一剎那,頓時讓原本的傷口徹底撕裂開來,血珠很快滲透了西裝的毛呢被風吹落,落在石辰的臉上,綻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石辰甚至能夠聽到從對方傷口傳出的肌肉纖維的撕裂聲。
但石辰並不是什麼矯情的男人,也知道對方不是普通的女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類似‘你快放手’的狗血言語,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旦鬆手,便徹底的死無葬身之地。
對方是帝國的皇帝,而他先前還救過對方一命,此刻有機會找對方還時,自然不會跟她客氣。
而緊扒在石辰腰上的花軒卉更不會放手,她雖然不怕死甚至有時候願意爲了別人去死,但那對象也只限於自己的妹妹侄女亦或是聖母大人,她至今都認爲對方在那兩日侵犯過自己的妹妹,若是因爲她的緣故不小心拖着對方一同下地獄,她也不會有絲毫內疚。
三人就這般在車尾宛若一道人形鏈條般早狂風中凌亂着。
“該死!”蘇耶牧嵐感覺自己骨折的那隻右手就要斷了。
上位者之所以能在他們的位置長期生存下去,便是因爲他們足夠冷靜,也能夠準確判斷出形勢權衡利弊。
“鬆手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蘇耶牧嵐提議道。
“再...撐一會兒!”石辰吃力道。
蘇耶牧嵐從來不屑於說假話,她是真的抓不住了,於是這個僵持只持續了不到兩秒鐘,蘇耶牧嵐便被石辰二人一起拖下了車,朝着車後的火海墜去。
這一刻。蘇耶牧嵐也是瞪大了眼睛,有着一絲惘然。
就在她的思路陷入短暫的空白時,身後卻是傳來一陣沉悶的響聲。
先行躍上列車的其中一臺機甲飛速衝來,在蘇耶牧嵐飛出車頂的一剎那。抓住了她的腿腕,振臂一甩,將連在一起的三人一起拽了上來。
噗通,三個人像是上岸的魚兒一樣,躺在列車的車頂一動不動,唯有呼嘯的狂風在耳邊迴盪,若不是胸腹因爲喘息而不住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三具屍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耶牧嵐先行坐起身來,捂着那隻明顯扭曲變形的臂腕。看着石辰冰冷道:“我不欠你了。”
石辰知道先前救他險些將自己陷入死境讓這位女皇帝極爲鬱悶且憤怒,抿脣笑着點了點頭,能讓這位高傲冷血的女皇帝冒着生命危險救自己一次,算值回票價了。
一旁的花軒卉將先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對這兩人之間的友誼實在存在很大的疑惑。難道朋友之間不應該是兩肋插刀的嗎?怎麼聽着他們的談話和處事方式,都這麼的摳門兒甚至是勢利?彷彿只要自己能活着,哪怕是讓對方這個朋友去犧牲了也無所謂。
但她不想也不敢去太多解剖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尤其是那個叫蘇牧的,簡直就是個不可理喻的奇葩,此刻她只關心自己能不能帶着戰友們和這兩臺碩果僅存的機甲回到那座大山裡,若是可能的話。她對石辰那些所謂的情報還抱有些許期待。
想到這裡,她有些擔心的問道:“你們說,那些全域戰機會不會追來,而我們在出了南山郡後,會不會在郡城邊境被帝國軍圍堵呢?”
石辰看了這個女起義軍一眼,道:“帝國御林軍的目的應該是殲滅叛亂的南山守備軍。我們不過是面板上的漏網之魚,他們應該不會如此大動干戈,至少不會對地鐵進行轟炸,至於會不會在邊境遭到圍堵...不好說。”
說道這裡,他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女皇帝。心道那得看蘇耶雅顏能不能及時通過有限的情報知曉蘇耶牧嵐的處境,然後就是這蘇耶氏的姐妹兩能不能心意相通了。
對此,蘇耶牧嵐保持沉默,因爲就連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個不省事的王妹願不願意給她放個假,而去接手南山會盟之亂後的爛攤子。
但事實證明,蘇耶牧嵐那邊還是及時得到了她還未身死,並和石辰待在一起的消息,然後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在那輛滿載的列車駛出南山郡時,並未遭到任何軍隊的攔截。
鬆了一口氣的石辰三人坐在了兩臺機甲的肩上,然後在開往帝都的途中,在所有旅客心有餘悸的複雜目光跳下了列車,然後投身那片荒涼的大山。
就在石辰帶着帝國皇帝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後,帝國內部徹底亂了成了一鍋粥,整個秦京星的部隊都被調動,前往圍剿南山郡叛軍。
這場軍力完全不對等的戰爭只持續了短短四個多小時,便在景蓮王女的盛怒之下以南山郡叛軍的全軍覆沒而告終。
作爲這場事件執行人的南山世子蘇耶諺寧乘坐事先準備好的私人飛船,通過早已賄賂過的一位太空總署官員的防線,一同逃往了南山星域,如喪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終日,乃至於與其關係最爲親密的胞妹蘇耶佑凝都沒能來得及帶上,最終被御林軍擒獲,帶到了攝政的景蓮王女面前。
據說當時盛怒的景蓮王女要將其打入教坊司,貶爲最低賤的娼妓,若不是被惶恐的一衆大臣以同是蘇耶王室血脈,萬不能讓王室遭受如此失節恥辱
所勸阻,恐怕再過段時間,就真要成一條千人騎萬人嘗的娼妓了。
事後知道此間訊文的帝國人無不垂首頓足,爲沒能一折蘇耶王室的嬌花而扼腕嘆息。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據說那位郡主當場被景蓮王女鞭了三十記,當場笞的體無完膚,隨後又被景蓮王女私自帶回了府邸地牢,每日私刑伺候,以瀉心頭怒火。
這個動作又不得不讓一衆人想入非非,畢竟那位王女的性癖可一直有問題,似乎那位景蓮王女打算把那位犯下謀反罪行的郡主調教成一條徹底被剝奪人格的母狗,也不知是真是假。
當上層貴族流傳着另一則小道消息,似乎這位景蓮王女曾經去往須嶽星參戰被俘後,就曾經被那位有着戰場女武神之稱的蘇耶牧嵐俘虜,一度遭受過非人的待遇,是以心理一度留下陰影,此刻打算從那位世子的胞妹身上找回曾經逝去的尊嚴。
一系列讓人側目的緋聞,讓無數帝國人不得不感嘆一句,蘇耶王室內部的關係,真特麼的亂。
帝國人之所以有閒情關注這些緋聞,那就是南山會盟雖然失敗,但從消息來看,那位皇帝失蹤了,卻在某個地方活的好好的,只要她還活着,那麼這場謀反本質上便是失敗的,只要她還活着,那些原本在星域邊境躍躍欲試的藩王們,便不敢輕易造次。
就如同白楊起義軍對他們的聖母大人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心,帝國人民對自己的皇帝同樣抱有莫名奇妙的信心。
那位偉大而無敵的女皇帝,哪有那麼容易死去,加上其一直有着不喜政事的前科,說不定此刻正藉着這次難得出宮的機會,躲在哪裡享受帝國的大好河山呢。
這樣的大環境下,一度被衆人看漲的南山星域,頓時跌落到了谷底,帝國軍商的雙重封鎖,讓那片星域的日子每況愈下,內部對那位逃回的南山世子聲討的聲音,一日沒有斷絕過。
如今這位弒父篡位的南山世子,不管他曾經和其他藩王達成過怎樣回報豐厚的協議,在帝國,他的名字已經徹底成了一個笑話和被鄙夷的代名詞。
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那場震驚了整個帝國的謀反之戰,早已經悄無聲息的結束。
帝國情報署的密探們或許還在盡忠職守地審查追蹤每一條可能關於陛下的線索,是以整個秦京星的交通要道,每天都還有無數帝國軍人進行着嚴苛的檢查,但對於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民衆來說,被長年苦難折磨的已經麻木的心情,早已泛不起多少波瀾。
那場聲勢恐怖卻慘淡收場的叛亂,對於人們來說,頂多是晚飯後的談資,生活總還是要繼續,只是偶爾跟人談起時,紛紛猜測那一番那位陛下和她新納的那位面首,究竟逃到哪裡逍遙去了。
但除了蘇耶雅顏和部分從衛星照片看到真相後惶恐不已的少數人,恐怕沒有哪位不知情的智者,能夠猜到那位皇帝此刻竟是在隨着一衆有着反賊之名的白楊起義軍,來到了被帝國稱爲蟻穴的魚空山。
蒼涼巍峨的魚空山前,兩臺掉漆嚴重的機甲上,掛猴子似的坐着十多個人影,仰望着滿是洞穴的山體,面色各有不同,似唏噓,似感慨,更有甚者,當場感動的哭了出來。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身着一身破爛西裝的俊美‘男子’不由感慨道:“原來一直難以根除的白楊邪教,竟是藏身這裡,難怪如野草一樣屢滅不絕。”
這句話頓時讓引來周遭一片怒目而視,也讓身旁同樣身着襤褸西裝的石辰苦笑不已,心想就算你是皇帝,也不用再別人的老巢前這麼招仇恨吧,也不怕身份暴露而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