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有賞,南天眼前一亮,多少年了,他都已經忘記錢到底長成啥樣了。
而且今天一大早,陳府的人就送來了不少的好肉好菜,說是犒勞戲班子的弟兄們,吃飽了晚上好乾活。
香噴噴的豬頭肉不停地在他腦海裡浮現着,南天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直到對面有人走來,這才低頭繼續趕路。
晚上,陳府大院內燈火通明,戲臺早已搭建完畢。
戲班子的角們正在戲臺後面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裡緊張地化妝及排練着。
南天經過時,悄悄地掀開一角往裡邊偷偷地瞥了一眼,這回總算瞧見了平日裡那些神秘的角們,雖說大部分人已經着妝完畢,但從背影仍能看出這些角們很年輕,有些人甚至長得高大健壯。
這時,對面走來了一羣人,在陳府下人們的指引下,徑直往戲臺中央走來。
南天定眼一看,一位老者正在這羣人的簇下緩慢走來。
老者臉龐消瘦,滿頭白髮,但卻精神奕奕,身穿一件黑色掛衣,走在人羣中間,顯得氣定神閒。
“老爺,請坐到這邊來。”老者身邊圍着幾個富態女人,其中一個把前排中央的椅子輕推出來後說道。
這老頭就是陳府的大老爺?
都說老人的脾氣很古怪的,尤其是有錢人家的老人。
南天遠遠地看着衆人安排老人坐好,有些畏懼地望着老人那古板的面孔,卻不敢再像剛纔那般四處亂竄了。
隨着老人坐好,戲臺前面的座位陸續坐滿了人,就連陳府的下人們此刻也來湊熱鬧,將戲臺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時正戲雖然還未上演,但仍舊有幾個戲子在臺上賣力地翻滾着暖場,惹得臺下的人們不停地喝彩。
南天從未見過如此精彩的表演,雙眼死死地跟隨着戲子們的動作來回轉動着,彷彿被粘住了一般。
忽然,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南天肩膀。
南天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臉去,卻發現劉班頭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南天心裡一驚,劉班頭之前已經告誡過他們,上戲的時候所有人必須精神集中,不能出現任何差錯,而此刻他卻看得這麼入神,這下如何是好?
南天不安地望了劉班頭一眼,心裡像吊了個半桶水一般,七上八下的。
但劉班頭彷彿沒有發覺一般,只是把南天拉到一個角落,府身說道:“小天,今晚戲班子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讓你來做。”
南天愣了一下,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陳大老爺的壽宴嗎,怎麼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但南天不敢質疑劉班頭的話,只是低頭說道:“是,老闆。”
“嗯。”劉班頭很滿意南天的表現,繼續說道,“是這樣的,今晚我們戲班子都出動了,但咱們住的地方現在卻一個人都沒有,所以你得回去一趟。”
南天這才明白,原來劉班頭是擔心有樑上君子趁着戲班子今晚趕戲無暇顧及之下趁機下手撈財。
“嗯,我知道了。”南天低聲說道,不捨地往戲臺上望了一眼後,這才默默地往後院走去。
劉班頭面無表情地望着南天慢慢消失的身影,目光閃動,卻不知在想着什麼。
此刻,正戲終於上演,圍觀的人羣不斷地爆發出喝彩聲及歡呼聲,但南天卻無法跟隨他們一同共享了,正獨自一人站在冷清的後院內。
然而南天此刻的心情卻異常平靜,因爲他心裡很清楚,他能進入戲班子,完全是拜劉老闆所賜,如果當初不是劉老闆金口一開,恐怕他今天早已跟外面的人羣一樣搶粥去了。
南天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是因爲過早的體會到人間苦難,才讓他擁有如此的心境,才讓他能夠平靜地面對生活中各種突發狀況。
後院異常安靜,似乎所有的人都去觀戲了,平日裡偶有人出沒的地方此刻連個人影都沒有,空無一人的後院只有當寒風呼呼吹過引得南天忍不住跺跺腳才讓人知道原來這裡還有丁點人氣。
期間,南天提着馬燈,藉着昏黃的燈光順着每個房子都查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挨着一堆柴火坐下來後,南天長呼了一口氣。
這裡畢竟是陳府,就算是後院,也不是誰隨隨便便就能進得來的,看來是劉班頭多心了。
南天放好馬燈,剛把頭靠到柴火堆上,忽然耳朵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雜聲,似乎正有人從草地上經過一般。
南天一驚,直接繃直了身體坐了起來,這時,聲音再次傳了過來,雖然很細小,但在這空曠的後院裡卻仍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下把南天的小臉都嚇得發白了,僵硬的身子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不敢挪動一步,他畢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而已。
但正因爲他只是個孩子而已,小孩子身上那股天生的頑皮勁讓南天僅僅過了一會兒後便開始坐不住了。
等他緩過神來,便屏住氣息,貓着身子,躡手躡腳地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走去。
但當他走到圍牆跟前時,這才發現聲音竟然是從圍牆的對面傳過來的。
在好奇心地驅使下,南天從雜物房裡搬來了一座爛梯子,架到牆上後悄悄地爬了上去。
當他偷偷把頭伸出圍牆,頓時發現隔壁竟然是個後花園,涼亭假山小道花圃等一應俱有,但此刻後花園裡漆黑一片,
在花園門口旁邊有一間小屋子,此時裡面正透露出微弱的燈光讓這間屋子極爲顯眼。
南天好奇地定眼一看,發現小屋子裡面擺放着一張大牀,牀上則半躺着一名男子,此刻手裡拿着一個菸斗正吞雲吐霧,而在牀前,也就是屋子的正中央,生着一盆火炭,一個身穿鮮豔外衣的年輕女子坐在火盆旁邊,久不久還往火盆裡塞着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頓時一股股白濛濛濃煙騰騰昇起,緩緩往門外飄去。
濃煙中竟然帶有淡淡的甜味,南天聞到後頓時腦子一陣迷糊,腦海裡居然無故生出奇怪的念頭,彷彿在催他趕緊跳下去朝那小屋子走過去。
適時一陣冷風吹來,南天打了個激靈,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
既然這裡有人,那剛纔的聲音應該是這兩個人發出來的,南天頓時興趣索然,全然忘了剛纔那奇怪的一幕,正要準備退下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草坪中央不知何時竟然有個白乎乎的矮小身影在一步一頓,邁着生硬的步伐朝前面的小屋子走去。
詭異的景象讓南天駭然不已,但強烈的好奇心又驅使他繼續附在牆頭,並凝眼一望,出乎意料的是,那白乎乎的人影居然是個可愛的白胖娃娃。
白胖娃娃約莫兩三歲左右,皮膚皙白,胖嘟嘟的手腳彷彿四根洗得白淨的蓮藕一般,真是惹人憐。
怪異的是這大冷天的他渾身上下竟然只掛着一件綠肚兜,而頭上梳着兩根朝天的小辮子倒是異常討人喜愛。
但就是這麼個可愛的小傢伙,此刻卻兩眼無神,嘴裡甚至不停地往下滴着哈喇子,彷彿一具帶着狂熱表情的行屍走肉在行走一般。
南天不解地盯着眼前怪異的一幕,強烈的好奇心讓他甚至忘記了恐懼。
白胖娃娃在緩慢行走着,而他的對面正是那個小屋子。
屋裡年輕女子見狀,面露喜色,繼續往火盆裡又塞了好幾塊東西,甚至還拿起扇子朝火盆使勁地扇了起來。
隨着一股股濃煙噴涌而出,頓時瀰漫了整個草坪,白胖娃娃忍不住仰起頭,用力地往空中不停地嗅着,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而臉上迷茫之色更甚了。
南天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白胖娃娃已經受人控制了,而且處境很危險。
眼看着白胖娃娃越來越靠近小屋子,南天心中的那份擔憂愈發強烈了。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大膽又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南天年紀雖小,但他心裡很清楚不能簡單地跳下去或者用大聲喊叫來提醒白胖娃娃,那樣只會讓他自己暴露身份,只能採取其他的辦法。
看到右手旁邊牆頭上有一小塊碎石頭,南天心中一喜,悄悄地把石頭撿起來,瞄準白胖娃娃,想也不想便用力地扔了過去。
“撲”的一聲,小石頭雖然沒有打中瞄準好的白胖娃娃身上,但也歪打正着打在他的左腳踝上。
白胖娃娃渾身顫了一下,嘴裡發出“呀”的一聲,左腳有些吃疼地往上一縮,隨即有些吃驚地往南天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
草坪上的異動引起了小屋裡面倆人的注意,躺在牀上的那名男子更是驚得把手中的菸斗隨手一扔,騰的坐了起來。
南天見狀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頭縮了下來,很明顯,這倆人正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多年流浪生活讓南天心裡很明白,此時絕對不能讓那倆人發現他,一旦被發現,斷手斷腳都是輕的。
在這個極度不公平的社會,人命如螻蟻般微不足道。
就在南天剛把頭縮下來,對面頓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聲,接着一個氣急敗壞地男聲厲聲暴怒道:“啊……是哪個混蛋乾的好事……你還傻坐着幹嘛,還不趕緊出去追!”
話音剛落,又“當”的一個吵雜聲傳來,似乎什麼東西被踢翻了一般。
南天顧不上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慌手慌腳地順着梯子快速地爬了下來,一溜煙就跑到了自己的屋子裡,但一眨眼,只見他又探出頭來,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後,又跑到梯子底下,一咬牙,扛起梯子蹬蹬蹬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