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照樣是忙忙碌碌。
作爲新嫁娘,元媛這日試穿嫁衣鳳冠,御衣局尚宮記下需要修改的地方,才離開。
陳老太全程圍觀,看心肝寶貝穿戴嫁衣鳳冠,又自豪又心酸,“元姑!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娘還有些捨不得呢!”
元媛少不了安撫,“娘!我也不是遠嫁,您若是想我,派個丫頭說一聲,我就回來陪您!”
陳老太轉憂爲喜,“做了人家媳婦,可沒這樣自由!”
又道,“元姑!你嫁人了,要帶幾個陪嫁丫頭過去。我看你房裡就有紅衣還伶俐點,其他的幾個小丫頭也沒什麼眼力勁,要不然娘再給你買幾個丫頭?”
也就是陳家底蘊太淺,換了其他人家,女兒家的陪嫁丫頭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
陳老太一開始都沒有想過這個,還是聽了陸氏的提醒,才意識到閨女嫁人了,總要帶着陪嫁丫鬟,做左右手。
“你義母說了,若是尋不到合適的,她可以送兩個得用的過來!”
元媛笑道:“不必麻煩了,我院子裡那幾個就很好。再說了,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不需要多少人伺候!”
“而且羅寧身邊也有人伺候,長公主和王妃那邊也會賜下丫頭婆子的,夠用了!”
陳老太不過是白囑咐一句,後頭一想,這新買的丫頭也不知品行如何?
嘆了口氣,“罷了,以後慢慢尋摸,有好的再給你留心。”
“只是沒有幾個貼心的照顧你,娘總是不大放心啊!”
元媛笑道:“趙嬤嬤她們四個都跟着呢,娘放心吧!”
陳老太點點頭,“對了,說到買丫頭,你大姐前兩天倒是買了個人,說要帶來給我瞧瞧呢!怎麼還沒來?”
元媛看看外面日頭正好,抿嘴道:“大姐是個急性子。說不準現在就來了。”
話音未落,外面就聽到趙氏的笑聲,“大姐,今天怎麼得空來?”
陳老太一下樂了,“瞧瞧!真讓你說準了。”
說話間,趙氏陪着秀姑進來了。
“娘!我來了!元姑也在呢!”
打了招呼,各自坐下。
“娘!我前天買了個下人,今天特意帶來給您瞧瞧。”
陳老太翻個白眼,“怎麼?你要把她送給我?”
秀姑神秘的一笑,“娘!我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回頭您看見人就都明白了!”
趙氏一見,就知道有八卦,笑道:“大姐,怎麼還藏着掖着,那人在哪呢?趕緊讓人進來,我們瞧瞧。”
秀姑對後頭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很快帶進來一個頭發枯黃的婦人。
穿着一身藍色的土布衣裳,低頭,畏手畏腳的走到屋裡。
撲通一聲,跪下,“給老太太請安!給各位主子請安!”
陳老太一怔,“這人說話的口音,怎麼有些耳熟啊?”
秀姑笑道:“娘,這就對了,您再看看她的長相。”
說着就讓她站起來,那婦人有些緊張,還是旁邊的小丫頭拉着她,才勉強站好。
一擡頭,陳老太有些驚訝了。
“哎呀,這人怎麼這麼面善?”老太太脫口而出。
坐在邊上的元媛也有些詫異,的確眼熟。
這是一個容貌普通的中年婦女,一看就是窮苦出生,滿臉的滄桑。
不過她雖然蒼老,那五官輪廓確實像極了一個人。
秀姑得意的一笑,“娘!你們可看出她像誰了?”
趙氏仔細一打量,拍手道:“哎呀,這不活脫脫就是張蘭嘛。”
陳老太卻急了,“秀姑,你怎麼把長信侯的小妾給帶家來了?”
秀姑笑的越發得意,搖頭道:“娘,這可不是長信侯的小妾。”
“她是我上廟裡去燒香,路上遇到的,也是個苦命的人。”
秀姑絮絮叨叨,“打小她爹就死了,她娘改嫁了。跟着大伯家生活,吃不好穿不暖,天天被人像牲口般的使喚着幹活。”
“八歲就被賣了做丫頭,後來主母安排,嫁了一個小管事。好日子還沒過幾天,那主家又犯事了,一家子都被賣了出去。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被賣了,夫妻兩個被賣到天南地北兩處。”
“到了新主家,卻受人排擠。偏偏懷了孕還不知道,被人刁難流產了,那主家嫌她晦氣,又把她賣了!”
“我那天上香,在路上碰到牙婆,想把她賣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作妾,她苦苦哀求,說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不願意。結果被一頓毒打。”
“我看她可憐就把給買了下來。”秀姑說的眉飛色舞,那婦人卻一臉木然,彷彿,秀姑講述的是和她無關的一個人。
陳老太嘆道,“怎麼又是個苦命人!”
秀姑點頭,“娘!女兒也是看她實在可憐,纔買的,您看我也是善心腸呢!”
陳老太看了她一眼,“這天下人可憐的多了,你怕是看她和張蘭長的有些相似,纔會買人的吧。”
秀姑笑道:“這也是緣分啊,誰能想到,這天底下居然一個兩個的,人都長得一模一樣?這女兒當然好奇了!”
“再說,也是舉手之勞,花上幾兩銀子,也算是救人一命啊。”
陳老太點點頭,“這纔對的,就是我們遇見了也會幫出手的。”
看看那沉默的婦人,“對了,你家住哪裡?姓什麼叫什麼?”
到了此刻,陳老太也有些疑惑,仔細看看那婦人,還真的和張蘭有幾分相似。
瞧這的模樣,應該有四十左右了,一臉的憔悴,頭髮都有些發白了。
被問到,那婦人嘴脣蠕動了一下,才低聲道,“回老太太!奴才夫家姓何!”
秀姑皺起眉頭,“老太太是問你孃家是哪裡的,姓什麼?”
那婦人眉頭微顰,暗歎了一聲,才道:“回老太太,奴才是葛家莊人,孃家姓葛!”
陳老太揉揉腦門,“葛家莊,姓葛的?我怎麼聽着有些耳熟啊?”
秀姑連忙追問,“娘,您想起什麼了?可是咱家有哪個親戚是葛家莊人?”
陳老太閉上眼睛,仔細想一想,喃喃自語,“這個葛家莊家聽着耳熟,可我想不起來有誰住那!”
趙氏也猜測,這婦人應該和張蘭有幾分瓜葛,笑道:“想不起來怕什麼,不如去叫張蘭來看看,說不定她認識呢。”
秀姑拍着大腿,“大嫂提醒的是,趕緊把張家表姑娘請來。”
張蘭來得及快,不知道老太太叫她什麼事,沒有把小石頭帶來,留在房裡讓婆子照應着。
進到屋來,先衝着老太太等人行禮。
“姨姥姥,您找我!”
陳老太招招手,讓她站到跟前,“張蘭,你可知道有個葛家莊?”
“葛家莊!”
張蘭露出一絲苦笑,“姨姥姥您忘啦?我的外婆就是嫁到了葛家莊。”
陳老太聞言,連忙點頭,“對呀,我大姐嫁的就是姓葛的人家。”
秀姑笑道:“這下對上了!張蘭!你快看看,這人是不是你家親戚?”
張蘭這纔看見屋裡站着的一個陌生人,打眼看去,卻也大吃一驚。
這婦人看着比她大了十來歲的模樣,五官卻與自己長的極爲相似。
對方也微微擡頭,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同時現出驚訝。
“你!你是哪家的?”
張蘭的聲音,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
那婦人眨着眼睛,木然的臉上因爲驚訝而生動幾分,“回夫人的話,奴才孃家是葛家莊的,小名叫個二丫。”
張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葛二丫!你是葛二丫?你真的是葛二丫?”
她一連串的追問,秀姑高興了,笑道:“娘!您聽聽,張蘭還真認識她!”
陳老太白了她一眼,“你閉嘴,我又沒聾。”
“張蘭啊!這葛二丫是你傢什麼人?”
張蘭嘆道,“我外祖母去的早,後來外祖父又娶了一房,生了兩個舅舅。葛二丫是小舅的女兒。”
說到這裡,她又看着對方,有些不敢想象,“你真的是我小舅舅的女兒,葛二丫?”
對方也彷彿認出他了,遲疑道,“你是大姑的女兒張蘭!”
其實她們只是在極小的時候見過兩回,因爲年紀相當,纔有些印象。
張蘭點點頭,“是!我是張蘭,二丫妹妹,真的是你嗎?”
不敢相信,實在是眼前這位葛二丫,看上去比自己大了許多,若不是她們樣貌相似,都不敢認。
秀姑奇道,“張蘭,你怎麼還叫她妹妹,看她的年紀做你姐姐都嫌老呢?”
“大姨,二丫妹妹比我還小三歲呢!”
說完,張蘭看看葛二丫憔悴蒼老的面容嘆道:“好妹妹,真的是你嗎?你,你怎麼成這樣了?”
一句“妹妹”,讓葛二丫紅了眼圈。
良久才嘆道:“不過是命運不濟吧。”
張蘭小的時候,娘就去世了,和外祖家也沒了往來,不過關於舅舅家的情況,也知道一樣。
嘆道,“二丫妹妹,我聽說小舅早就去了,那小舅媽怎麼樣了?還有你怎麼到這了?”
葛二丫苦澀的一笑,“我爹和大伯出去行商,半路出事,連屍骨都沒有回來。我娘傷心欲絕,可我奶奶說我娘只生了我一個丫頭,怕她守不住,要把她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