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暴怒的話剛落,夜雪的氣勢就變了,凌厲而狂暴,尤其是那雙冰眸,如刀似箭.
即使是夏琪龍,臉色也猛然沉了下來,雖然對何瀟雨的作風微有頗詞,但是,小風的話更是令他難以接受,當即,冷聲說:“我希望,你說話注意點。”
小風的臉色不變,彷彿夜雪的氣勢和夏琪龍的話語並不曾對他造成一丁點影響,唯獨何瀟雨的淡定讓他有種挫敗感,冷冷看着那張隱藏在黑暗中的臉龐,硬聲說:“你不信我的話?”
“我信!”何瀟雨輕笑一聲,滿是寂寞的說:“如果,你真能殺了我,我會感激你。”
“瀟雨。”夏琪龍驟然一驚,怔怔看着對方,他知道,何瀟雨這句話是真心的,只是不明白,對方爲什麼有厭世的心態,唯一知道的是,只從魏釗死後,一切都變了!何瀟雨雖說還是何瀟雨,不過他總覺得,在他們之間,漸漸出現一道無法觸摸的隔閡。
或許,夜雪是第一個知道何瀟雨心思的人,畢竟,她們在幻境裡早已心意相通,令人心悸的氣勢驟收,黯然的瞳孔下,緩緩把通道給小風讓開,她不想何瀟雨死,非常的不想。
“你什麼意思?”小風徹底懵了,這樣的何瀟雨,令他完全摸不着頭腦,怎麼會有人如此想死?尤其這個人擁有傲人的家世背景,於理不通,於情更不通!
“有時候,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用如此平靜的語氣來說這句令人心酸的話,何瀟雨或許是第一個人!緩緩移開視線,再一次落在枯樹上,不知道爲什麼,他對這顆樹格外感興趣,也許是它和他的心異常相似吧!都是那麼的乾枯沒有生命力。
沉默了半天,小風輕輕邁開步伐,經過何瀟雨身旁的時候,淡然道:“如果要救人,就快點吧!”
對不起,沈小魚!
輕嘆一聲,何瀟雨緩緩收回視線,不經意間,掠過地面,猛然,瞳孔一陣收縮,幽藍暗淡的月光下,慕容鈺的身影全面暴露出來。
這是夢嗎?
枯樹、繮繩、女屍、被鮮血染紅的白色運動鞋,這一切的一切,竟和夢裡一模一樣。
喀——嚓,叭叭叭!一陣骨頭摩擦的異響緩緩在黑夜中盪開,伴隨着繮繩緊勒的悶響,女屍的腦殼漸漸被拉高,那張鮮血淋淋的臉龐也呈現在慕容鈺呆滯的瞳孔裡。
“小魚!”嘟喃過後,慕容鈺雙腿一軟,硬生生跪坐下去,那雙不甘的眼睛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他的心裡,恍惚間,他彷彿聽見沈小魚絕望的質問“你爲什麼不來救我?爲什麼?”
眼淚,止不住的溢出來,仰視天空的臉,看到何瀟雨死命的吼叫,可惜,他的世界太安靜了,除了對方逐漸模糊的臉龐,聽不見任何聲音。
頭髮太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勒的很緊,深入肌膚的發條僵硬如繩,隨着緊扯,喉骨節節爆響崩裂,伸到極限的舌尖,徒勞無功吸取着永遠夠不着的空氣,失焦的瞳孔不斷擴散,漸漸,和枯樹上俯視而下的瞳孔形成一色。
何瀟雨的腳步聲很輕、很慢,彷彿害怕驚醒沉睡中的人,世界上的一切聲音消失了,除了細小到幾乎停息的心跳。眼前急促遊走的人羣也逐漸消失了,連夏琪龍着急的比劃,也開始模糊。他的世界,他的眼裡,就只剩下那道跪地倒仰的身影,那雙渙散到極限的瞳孔,愈發清晰……
“你是誰?”學校門口,何瀟雨拭去嘴角的血絲,警惕盯着居高臨下俯視他的身影。
“我叫慕容鈺。”慕容鈺帶着一絲邪笑,伸手把何瀟雨拉了起來。
“你爲什麼要幫我?”瞥了眼躺在一旁痛苦哀號的幾人,何瀟雨漸漸調正視線。
“我看你順眼,看他們不順眼!”慕容鈺說得很囂張,很是不屑的說:“我最討厭以多欺少。”
“10個打5個,你不也是以多欺少嗎?”何瀟雨就是何瀟雨,面對幫助自己的人,也沒有給對方一絲情面。
“我不一樣!”慕容鈺笑了,很是狂妄的說:“我有錢,有很多很多錢,可他們沒有,所以,我可以以多欺少,而他們卻不行。”
“你夠直率,我喜歡。”何瀟雨也笑了,緩緩伸出手說:“我想,我們會成爲朋友。”
緊緊盯着伸出的手,慕容鈺瞬間來了興趣,略帶調侃的說:“你想和我成爲朋友?”
“是的。”
“你有錢麼?”
“我現在沒有,但是,長大後,會有很多很多的錢,多到讓你足以在深圳橫着走,多到沒有人可以威脅你的生命。”何瀟雨無視其他人不屑和嘲笑的目光,就這樣靜靜伸着手,坦然迎接慕容鈺滿是興趣的眼神。
“成交!”慕容鈺重重握上何瀟雨的手。
場景逐漸模糊消失,當慕容鈺那張意氣揚發的臉龐和眼前這張死氣沉沉的臉畫上勾時,何瀟雨的身體開始搖搖欲墜,噗!極度胸悶之下,一口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臨昏迷之際,只聞耳旁傳來的陣陣驚叫聲。
沈小魚死了,死的很慘,她的屍體被掛在枯樹上。
這個消息,就如瘟疫蔓延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小村莊裡,連續不斷的死人,讓原本放下心的村民再一次惶恐不安,筆仙索命、冤魂復仇、屠殺全村等等離奇的說法也如同颶風般席捲而過,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比以往來得更加猛烈,村民開始像蝗蟲一樣拼命的逃離這裡,除了那些老到走不動和死守祖業的人。
沒有陽光的清晨,凍徹心扉!十室九空的景象,更是將新人村的荒涼宣泄的淋漓盡致。
何瀟雨緩緩睜開眼睛,呆滯而空洞,就這樣靜靜望着天花板上游走覓食的蜘蛛,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很像緊貼在蛛網上無法掙脫的蚊子。
“主人,你醒了。”一直在旁伺候的夜雪明顯一喜,只是,她的笑容很快就消失,盯着何瀟雨一動不動,哪怕是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的模樣,心酸的厲害。
就這樣,一個猶如死人般躺着,一個宛如雕像般站着,不哭不笑,不吵不鬧!死寂而怪異,期間,夏琪龍來了,又離開,當他再次到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帶着兩份熱乎乎的盒飯和一個消息。
“魏釗的父母來了。”看着無動於衷的何瀟雨,夏琪龍眼紅的厲害,近乎哽咽的說:“他們已經把魏釗的屍體帶回去埋葬了。”
何瀟雨依舊沒有一絲反應,連呆看天花板的眼神都沒有發生一絲變化,彷彿是一根沒有生命的人形木雕。
或許知道何瀟雨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夏琪龍嘆了口氣,輕聲對夜雪說:“吃完飯,你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很累了,我還要去幫忙處理魏釗的後事,瀟雨就拜託你了。”話畢,轉身就離開了。
夜晚,夏琪龍又來了,帶來了兩份新盒飯和另一個消息。“慕容鈺的家人已經把他的屍體帶走了,不過,他們留下話讓我轉告你,他們在等你的交代。”
夏琪龍並不知道何瀟雨是否聽得進去,只是看到桌子上的盒飯一動不動,就連夜雪和何瀟雨都保持着清晨的模樣,心裡更是又酸又痛,悶聲不吭將冷卻的盒飯帶走,留下新帶來熱氣騰騰的飯盒。
黑豹酒吧!
小風就像酒鬼一樣,狂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彷彿對周圍鄙夷的視線視若無睹。
楊筱旭的舉動很奇怪,既想搶走師父的酒杯,又害怕對方那雙凌厲的眼神,僵持在半空中的手顯得進退兩難,這種怪異的氣氛,直到夏漠然的出現纔有所緩解。
擡頭瞥了眼對面坐下來的夏漠然,小風繼續仰頭灌下一杯酒,正想伸手提瓶倒酒,卻不想讓對方搶先拿了去。
夏漠然給自己滿上一杯,小抿一口,輕聲說:“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沉默了半天,直到又有兩杯下肚,小風才苦澀的說:“昨晚,我才發現,其實,我真的很失敗。”
或許明白小風此時最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夏漠然除了用明亮的眼睛撫平對方的傷口,並不插話。
“從小,師父就教育我,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良心,尤其作爲驅魔人,不但必須擁有一顆正直的心,還要具備百折不饒的精神,只要認爲是對的,就必須去堅持,哪怕在這個過程粉身碎骨,也不能妥協。”說到這裡,小風的臉色驟然一紅,充滿激動的說:“可是,我昨晚居然妥協了!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因爲害怕何瀟雨的威脅,而做了有史以來第一次違背心意之事,你知道嗎?我恨我自己,我討厭自己。”
“對不起!”夏漠然的頭垂得很低,就如對小風的愧疚,不管怎麼說,對方所受的委屈,也是因爲自己。
“我很失敗,真的很失敗!”小風又是狠狠一杯下肚,頹廢的說:“作爲驅魔人,既消滅不了怨靈,又救不了被怨靈詛咒的人!作爲常人,既不能據理力爭,又無法堅持自己的底線。”
“對不起。”這一刻,夏漠然似乎除了這句話,找不到其他能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