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義決定賭一把。他知道民間道觀的神像都是泥塑的,外表金碧輝煌,肚子裡卻是空的。希望這尊伏羲神像也不例外。
周義走進伏羲觀裡,用手一敲神像,空空作響,頓時放下心來。這神像雖是坐姿,卻也有一人多高。周義轉到神像背後,一拳搗了個大洞,把孟林藏進神像裡。
轉身欲走的時候,孟林一把拉住了周義,“周師兄,追兵已到,這裡還有空,你也躲在這裡吧。”
周義搖了搖頭,“我必須把這些騎兵引開。孟兄勿憂,莫忘了我的外號是一陣風。”
周義衝出道觀,把那個被金二踢死的小道士背到身上,剛剛跑出幾十步,就撞上了呼嘯而來的三十個騎兵。周義當即往莊稼地裡落荒而逃。趕過來的騎兵分出了一半人馬來追周義。另外的騎兵翻身下馬,結果看到了昏在地上的夏四,和死去的金二。
周義賭對了。騎兵喚醒夏四之後,夏四因爲在金二受傷時就被周義一拳擊昏。只看到孟林負傷,卻沒看到道士被金二踢死的場景。雖然從金二脖子上的傷口猜出金二死於郭京之手。夏四卻依然告訴過來的騎兵,殺死金二的是逃跑的郭京和被他揹走的孟林。
夏四決定返回華山,去找隱於山中的九尾狐老大,告訴他陳死郭叛的消息。作爲一個西夏人,他在中原人生地不熟,根本沒辦法對付郭京這個地頭蛇。相信老大自有找到郭京的方法。哪怕他藏進耗子洞裡也沒用。
而追逐周義的騎兵在一個時辰後回來,折損了五匹戰馬,依然把周義追丟了。
周義號稱一陣風,一是身法快,二是跑得快。雖然比不上全力奔馳的戰馬,但這是在夜間,這些戰馬肯定不能全力奔馳。周義又專挑高低不平的地方奔跑。自然讓這些騎兵吃盡了苦頭。他們向周義射了幾箭,結果只射中被周義拖在身後的道士身上。
如果一直是平地,他們肯定還是可以追上週義。但跑出二里多地時,就出現了一條河流。結果周義就揹着那個道士跳河了。這些騎兵在河邊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周義從水裡冒出頭來。只能悻悻而回。
聽說追兵射死了周義背上的漢子,夏四以爲肯定是把孟林射死了。他和騎兵帶着金二的屍體離開了伏羲觀,自始自終沒想到伏羲觀裡還藏着一個大活人。
正因爲伏羲觀保持着夏四從裡面出來的模樣,門沒關,香火沒熄,才讓夏四產生了觀中無人的錯覺。就在他們走後不久,一身溼淋淋的周義又回到了伏羲觀裡,把已經昏迷過去的孟林從神像裡抱出來,向伏羲爺說了聲叨擾,就揹着孟林去了準寧府西的柳林鎮治傷。
柳林鎮有一個和周義相熟的豪傑,名叫柳八,擅使雙刀。是個走短鏢的鏢頭。周義和孟林住在他家裡養傷。一住就是半個月。就在孟林傷愈,二人正要繼續追查九尾狐下落的時候,卻從柳八處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金刀王善率衆十萬離了太康,要去攻打應天府了。
周義當即請柳八快馬加鞭趕往應天,告訴岳飛這個消息。
岳飛得到王善要來進攻應天的消息,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可以肯定這個消息是真實的。因爲柳八來了之後,嶽亨的斥候營也在應天府邊界發現有大股流寇正向應天進攻。
金刀王善可不是一般的流寇。岳飛還在相州家中種田時,王善已經是大名府有名的馬賊頭子。率領一夥兄弟縱橫宋遼邊境,無人可擋。
幾年前趁着遼國滅亡,王善大肆招兵買馬,兵力很快突破了萬人。後來在金國大軍以及常勝軍郭藥師的合力打壓之下,王善率衆南下,接受了宗澤的招安,大軍駐在太康縣。
雖然受了招安,王善依然賊性不改,對宗澤的種種約束陰奉陽違。並且野心勃勃,不停地招納小股流寇,人數很快突破了三萬。號稱十萬,大軍所在之地,民不聊生。
應天府好不容易恢復了戰前的秩序,岳飛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難得的太平。岳飛召集衆將來到護民軍大營,告訴他們王善率十萬大軍來襲應天的消息。
吉倩見岳飛眉頭緊鎖,以爲是擔憂王善人多勢衆,當即挺身而出,主動請戰。“大哥,那王善雖號稱十萬大軍,在我看來,頂多五萬。在我眼中,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大哥且與我二千騎兵,看我把那王金刀的人頭提回來獻與帳下。”
吉倩這話說得狂妄,但帳中諸將卻一點也不認爲吉倩狂妄。在軍器坊源源不斷的武器供應下,這一個月來,護民軍攻必克,戰必勝,無論是士兵還是將領都處在士氣的巔峰。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一點驕兵的味道。
岳飛一看諸將全都沒把王善放在眼裡,當即沉聲說道“驕兵必敗。護民軍雖然連打勝仗,那不是因爲我們太強大,而是敵人太弱。幾個縣城沒還沒攻打就開城投降了。真正的苦戰根本沒有經歷過。如果我們以爲老子天下第一了,碰見金兵必敗無疑。”
岳飛在打擊了衆將的驕氣之後,卻又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我們護民軍雖然還不是天下第一強軍,但滅掉王善還是輕而易舉。吉倩聽令!”
吉倩本來被岳飛前面一席話打擊得低頭不語,以爲自己的請戰肯定不被批准了,一聽岳飛讓自己接令,頓時又來了精神。雙手抱拳,大聲應道,“吉倩在此!請團練使下令。”
“我給你三千騎軍,前往應天府邊界迎敵。務必不能讓王善大軍進我應天,害我應天鄉民。如果放王善大軍入境,軍法從事!”
吉倩拍着胸膛叫道“團練使放心。若不能擋住王善大軍,我提着自己的頭來見你。”
吉倩接過將令,和副統領花如玉趙宏出帳之後,岳飛的眉頭依然沒有展開。
張憲開口問道,“大哥,你莫非擔心吉倩擋不住金刀王善嗎?”
岳飛笑道,“王善有勇無謀,吉倩足以當住他的兵鋒。這次我會親自領軍,徹底打疼王善,讓他再不敢窺我應天。可是我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岳飛停頓了下,若有所思地說,“王善向來畏懼宗澤老帥,雖多行陰奉陽違之事,公然作亂卻是不敢。這一次他竟敢率大軍攻我應天府,莫非是奉了宗帥之命?”
張憲吃驚地說道,“不至於吧!我們護民軍一心爲民,怎麼會惹惱了宗帥呢?”
岳飛苦笑道,“我們攻打縣城,已經形同叛逆了。宗老將軍對朝廷赤膽忠心,豈會容我?”
說到這裡,岳飛不由長嘆一聲,“我在開德府投奔宗帥,多蒙教誨,視他爲師,卻沒想到我竟然要和宗帥兵相見!”
一直在軍帳中閉目沉思的李八少忽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不對,不對。我敢肯定王善的出軍不是宗帥所派。”
李八少雖然不是官,也不是將,卻被岳飛親命爲護民軍顧問,有權旁聽一切護民軍事會議。並提出意見。不過李八少深知自己只是略通軍事,在行軍打仗上,根本比不上岳飛這些專業將領。
岳飛任命他爲顧問,只是出於對他的尊重。所以在召開軍事會議時,李八少一般只是旁聽,並不發表意見。
只有在講到軍需糧草或者商稅田畝時,李八少纔會滔滔不絕。那是他最擅長的領域。
今天李八少看岳飛開會時就有點悶悶不樂,還以爲岳飛是擔憂王善大軍,沒想到岳飛根本沒把王善放在眼裡。糾結的只是宗帥的命令。
李八少用手順了一下自己的長鬍子,開始把自己的分析講出來。“第一,我們是地方鄉紳所組建的護民軍團練,有守土安民之責。我們的戰鬥行動都有理可據。第二,如果說是因爲我們攻打縣城惹怒宗帥,更不可能。王善曹成之輩哪個不是擄掠地方,洗劫百姓,也沒見宗帥率兵攻打他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鵬舉十天前就派智浹大師和嶽翻前去汴梁和宗帥接洽,願意接受他的統一指揮。宗帥既然連王善之流都能容忍,更不可能拒絕我們護民軍。”
說到這裡,李八少嘆息一聲,不自禁地搖了搖頭,爲大名鼎鼎的宗澤感到悲哀。“看來宗帥爲了抵擋今冬金狗的大舉南侵,已經賭上了自己的名聲。可是王善曹成之輩靠得住嗎?容忍他們禍害百姓,能換來他們對金狗作戰的勇氣嗎?”
岳飛聽李八少這麼一說,立即明白了王善之軍絕對不是宗澤所派,不過肯定有人在其中搗鬼。這人的權力肯定不亞於宗澤。看來宗帥不光缺乏值得信任的兵將,還缺乏朝廷的信任。中原守衛戰尚未開打,朝廷就把拖後腿的派過來了。
岳飛一旦想通了這個問題,當即展開了眉頭。他感激地對李八少說,“多謝李老解了我的心結。我這就率步軍前去虞城,先殺退王善,再議汴梁之事。”
李八少哈哈大笑,“其實這事極爲明顯。只因鵬舉不想與宗帥爲敵,關心則亂。對了,鵬舉,我冒昧地問一句,你預計幾天能擊敗王善歸來?”
岳飛心中計算,自信地說,“李老放心。七天之內,我必擊破王善,用一場大勝來爲李老祝壽。”
李八少愣了一下,有點愕然地問,“鵬舉也知我壽辰?”
岳飛拱手誠懇地說,“李老乃應天首善,你的壽辰在城中無人不知。我又豈敢忘記!”
李八少喝道,“好!我且在八方樓置酒三千斤,待鵬舉歸來,與我痛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