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十七

允婚。

作爲帝王,沒有什麼可高過國之利益。

在南院大王作過一個似是而非的承諾後,元熙帝允婚,將良親王郡主嫁與羲國北院大王。

壽宴上,金口玉言,許下婚事。太后慈心歡悅,懿旨加封良親王郡主爲安樂公主,羣臣皆以喜上加喜頌太后萬壽無疆,天曆皇朝千秋盛世,掀起壽宴歡慶**。

正當此際,奭國來使起立,奉上求親國書,爲國君求娶一位天曆朝金枝玉葉作本國國後。

奭國國君初臻舞象之年,後宮大位主缺,虛後位以待,此舉,可謂誠意十足。元熙帝滿口應準,並將皇族之內未婚有爲男性少年列出,願娶一位奭國公主,使兩國皇族親上加親。

“奭國人這麼做,可真是高段極了。”宴訖,回到驛館,未隨從入萬闕宮赴宴的王文遠聽了宴間情狀,道。

“席間的其它各國與奭國遠隔山水,除了天曆,只有我奭國與其邊壤相接,奭國此舉,無疑是衝着我羲國來的。說不定這還是天曆與奭國唱得一出雙簧。”

此話,樊隱嶽、楚遠漠皆以爲然。

天曆與奭國在諸國面前結成雙親之姻,在在宣示兩國之盟固若金湯,也是對四方鄰幫的一份堂皇警告。

“這奭國的攝政王妃的確不容小覷,名不虛傳吶。”王文遠長喟。

“奭國攝政王妃……”那美若天仙的女人,還是豔名遠播的麼?

“一個女人,在丈夫死後猶能穩踞攝政王妃之位,握着奭國的大半天下,當然不容小覷。”楚遠漠道。“樊先生,你認識南宮玖麼?”

南宮玖……九兒?攝政王妃?她搖首,“屬下從何認識?”

“你看她的眼神,複雜到讓人以爲你們之間必有糾葛。”楚遠漠的目光深湛難測。

她微怔,“那樣美麗的女人,不管是誰,第一次得見時,都不能無動於衷罷。”

“是這樣麼?”楚遠漠接受了這個說辭。“樊家已然重獲自由,樊先生這此間應該再無牽掛了罷?”

“……是。”

“可以安心隨本王回到羲國了麼?”

“可以。”她此行,拔出了心間致她地宮惡魘的毒刺,茲此,半身輕鬆。更大的那一個,只能放在最後。

蘇夔雖尚未獲罪,但失去了最倚重亦最看重的權勢,且去煎熬罷。若其在此情此狀下猶能東山再起,只能說良親王廉頗老矣,兆郡王成事不足,只管經受同儕奚落。而她想,不管良親王,還是兆郡王,單是爲了他們的面子,都不會任蘇夔重得昔日榮光。況且功高震主,元熙帝亦不會錯失這等削去蘇氏重權的契機。

楚遠漠滿意揚脣,“這一回,我們帶上良親王郡主同行罷。既然聯姻事定,本王不想再來一場節外生枝。但,樊先生,本王需要拜會本王的岳父大人麼?”

她初作一愣,旋而明白他所指何人後,搖首:“不管他能不能成爲王爺的岳父大人,都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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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程在即,爲等籌備嫁儀的安樂公主同赴歸程,尚須在元興城留上十五日左右。樊隱嶽告了假,言曰與家人作別。

她所說家人,當然是樊家人。

樊家人出得囹圄之後,置身元興城舊宅。她來此也算輕車熟路,以前隨娘走過數回,這一回替娘探望至親孃舅。經多年牢獄生涯,昔日剛強精壯的一族之主樊子巖已是發稀鬢蒼、滿臉垂皺,神志也不甚清明。

她未向樊家人道出自己底細。

“在下曾受樊無塵公子救命之恩,受他所託,求得南院大王予以援手。在下擅自以樊家人之名行事,還望見諒。另,無塵公子他……已然不在人世了。”

最後一句話絕非妄言杜撰,兆郡王已着手搜尋出逃在外的樊家人下落,樊大公子早於逃亡途中染病辭世,二女仍是行蹤成迷。

樊家諸人經幾場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彷彿看淡了生死,聽聞樊大公子死訊,雖黯默傷懷,尚能平常以對。

“諸位還是早日遠離元興城這個是非之地,平淡相守,未嘗不是福祿,有了自由,何愁沒有一切?”

樊子巖堂弟,樊家新任主事樊無痕,眸光平和視她,道:“這位公子年紀輕,話卻有理。我們樊家不會再理會此間一切,明日便要離開了。”

這廂尚在敘話,陡聽得廳門外一聲尖厲叱罵:“你這個仗勢欺人卑鄙無恥齷齪腌臢的小人還敢登我樊家的門?你還要不要臉?”

樊無痕未驚未惱,只問:“慕辰怎麼了?”

一樊家叔輩憑窗向外張望了一眼,道:“良親王來了……旁邊跟着的,是他的大老婆麼?”

樊無痕揮袖,“叫慕辰別太失禮,來者爲客,請良親王進來罷。”

良親王來,乃爲了年輕時的驕狂任性向人賠情。而良親王妃,則是欲向樊隱嶽跪地哭求。聖旨已下,聖命難違,但至少能將聯姻人選換成一個有所擔當的男人。

樊隱嶽不讓自己看她那張臉,那張爲了女兒豁出了尊嚴豁出了所有的臉,冷拒而去。

啓程日到,安樂公主鳳儀啓動之前,良親王夫婦及長子前來送行。三人一路隨行,直達兩國分境。良親王妃聲嘶力竭,不能自已,一度哭暈在丈夫懷內。

樊隱嶽看着那個被丈夫硬生帶離車轎的悲慟婦人,目腫面黃,頰骨憔悴,釵零鬢亂,哪還有半點良親王妃的雍容端莊貌?

車轎輾過國境,良親王夫婦留在彼端,四目焦濃,神情哀重,似有萬般悽慘。

但樊隱嶽似嫌不夠,躍下馬,走近兩人,送抵竊語,“良親王,這僅僅只是開始。”

柳遠州愕盯此人。

她一笑,俯首到親王大人耳畔,“在我從地宮裡爬出來時,就盼着有這一日,而這一日到達時,我知道遠遠不夠。”

“你……不是樊家人?!”柳遠州切齒問,同時認定。

“我的身上,委實有些微樊家的血在。”

柳遠州雙目遽然暴瞠,“你是……”

“良親王放寬心,我會照顧好你的女兒。下一個,會輪到……”她以下巴指了指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良親王世子柳持悌。“你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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