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前一刻還晴空萬里,沒過一會兒就烏雲蔽日,颳風打雷。
秦家布店的夥計們趕緊把放在外面展示的布料和招牌收起來,一名夥計小跑着到樓上找新掌櫃問他該怎麼做,那位掌櫃正趴着睡覺,懶洋洋地比劃了一下收攤關門的意思,夥計無奈地下樓照做。
布點的幾個夥計互看一眼,都表露擔憂。
秦家二公子親自聘用的新掌櫃,上任三日來,沒有親自下樓招呼過客人,躲在樓上不知所謂,夥計每每有事詢問,他不是趴着睡覺,就是在練字,總是找由頭打發他們賣布。
掌櫃不上心,這店裡生意能好起來嗎?
幾個夥計是新來的,皆感嘆這位新掌櫃靠不住,擔憂自己往後的出路。
“阿丁,咱們怎麼這麼倒黴,碰上了這麼個主子?”說話的夥計是當地人,家中全靠他養家餬口,這店面要是開不下去,他就沒有工作,拿什麼養家?
被喚作阿丁的夥計是雲州樂溪族人,在北庭待了不少時日,爲人機靈,又善變通,秦椋便將他留在秦家布店。阿丁全家只剩他一人,他對秦椋的照顧心懷感激,做事也盡心盡力,但他着實不明白,英明的二少爺怎麼會請個懶鬼來做新店的掌櫃?這不是明擺着把鋪子送進死衚衕。
阿丁聽了夥計的抱怨,也只能嘆氣:“大約新掌櫃還要些時間習慣。兄弟們稍安勿躁,要相信二少爺的眼光,他挑的人必有過人之處。”
一番話並沒有鼓舞到夥計們,衆人一臉的無奈與不滿,其中一人嘀咕到:“我看他過人之處就是吃和睡,和豬一樣懶。”
阿丁斥責地看了眼那位夥計,冷笑:“我相信掌櫃做事自有一套,誰不滿意掌櫃可以自行離去。但請記住,離了秦家布點,可再遇不到比這更好的當家主子。”
“阿丁,你還對他抱希望?”衆人不解,一致認定他高估,“那個姓舒的掌櫃至今沒有露面,有事也多是吩咐他自帶的跟班傳紙條。”
“我對二少爺有信心,他這麼安排一定有道理。”阿丁態度誠懇堅決,嚴厲斥責,“今後,誰也不許妄議掌櫃是非。”
夥計們不甘不願地點頭,心中都對那位新掌櫃更加不滿。
樓梯傳來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在衆人一致的注目禮下,一身灰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慢悠悠的下樓,面貌清秀,舉止文雅(慢吞吞?),怎麼看都不像是做掌櫃?
新掌櫃看到夥計們都站在一起開集體大會,走上前打算一起商討,不料,衆位夥計默契地退開,徒留阿丁招呼新掌櫃。
“舒掌櫃,你不要介意,夥計們只是還不習慣。”阿丁任勞任怨地做和事佬,還不忘建議新掌櫃儘快掌權,讓布店的生意迴歸正常。
新掌櫃點點頭,並不生氣:“其實,我也不習慣。”
阿丁沒料到他這麼說,又見他犯困的表情,頓時更加憂慮:“掌櫃,這店開張都三日了,您有什麼打算嗎?”
新掌櫃皺皺眉:“開門做生意,你們盡心賣就好。”
只見新掌櫃走上前,摸了摸夥計剛收拾好的
布匹,那是一塊紅色的棉布,都是由秦家染坊統一漂染,顏色鮮豔亮澤,面料柔軟舒適,一摸便知是上品。
新掌櫃讓阿丁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阿丁的神情從憂到喜,立刻招呼其他夥計一起去倉庫。
“阿丁,掌櫃要我們整理倉庫做什麼?”
“掌櫃吩咐,照做便是。”
阿丁有所保留,心裡卻無比期待。
這新掌櫃雖然行事怪異,但所言不假,按他所言大批量販售折扣和混搭零賣同時進行,而且掌櫃這兩日塗塗寫寫了不少東西,類似於街頭巷尾的公告,特意叫他們送到大戶人家的管家手裡,擺明了是爲布店做推廣。
興許,這位新掌櫃不像外表那麼純良,極有可能是向二少爺看齊的奸詐。
“掌櫃,我要買布。”
高挑美麗的女子拎着食盒到店裡,就見新掌櫃正拿着一塊粗麻布研究。
新掌櫃一看來人是誰,不由笑道:“冷大小姐芳駕光臨,蓬蓽生輝。”
“小姐,先吃飯吧。”
“打住,在你的地盤你還喊我小姐,不是折煞我嗎?讓你的忠僕們聽到可不好,喊回本名就好。”
“舒小千。”冷暖放下食盒,取出一些小菜和米飯,皺眉道,“還是董纖纖好點。”
舒掌櫃董纖纖,接受了秦椋的高薪聘請,暫時代職新店掌櫃,一則是找份職業餬口,二則也不讓自己太無聊,她的男裝打扮得心應手,賣布的事也不必她親自出面,衡量再三,她不覺得吃虧便到了這裡。
新店的位置離冷家不遠,因此,冷家大小姐會時常來串門,有心人看在眼裡便開始八卦冷家大小姐日日給情郎送飯。
“我看再過不久,就直接傳我們倆成親了。”董纖纖吐槽無力,對民衆製造和宣傳八卦的能力表示歎服。
“早晨我爹還開玩笑,他的新女婿什麼時候和他搓麻將?”
“冷伯父真幽默。”講的都是冷笑話,董纖纖暗自抹汗,“冷伯父還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託你的福,那兩顆水晶骰子,我爹愛不釋手,成天和族裡的叔伯們搓麻將不亦樂乎。”阿暖好奇不已,“這麻將可是新奇物,不光我爹愛玩,其他姨娘和嬸孃們也喜歡,找人照刻了一副在玩。”
“那當然,這東西在我們那裡可流行了,有些高手玩這個都被尊爲神。”董纖纖提起電影《雀聖》和《賭神》裡神乎其技的表演,發哥那一手又神奇又帥氣的絕技,叫她崇拜不已。
剛動筷子,又有人不請自來。
因爲外邊開始下雨了,那人從屋外進來時撐了把傘。
“哥舒雲,你來做什麼?”董纖纖奇怪他怎麼會來,好像跟他不熟。
“外面在下雨,借你的地方避避雨。”英俊的眉眼因微笑上揚,哥舒雲原本在開張那日就想來看她,不料碰上幾件公務要處理便耽擱了。
今日終於得空,他便來看看她。
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是在得知她女扮男裝的真面目時的驚訝,讓他對她心生好奇,還是那一曲動人的歌聲飄進了他的心裡,他
已無從得知,只有不想錯過這個女子的心思強烈。
那日在酒樓上,秦二少爺是她的朋友,兩人交情匪淺,秦椋甚至主動邀請她出任掌櫃,她竟然也答應了,他捕捉到她眼裡流露的憂傷與懷念,不禁加深了他想了解她的想法。
董纖纖不知他的意圖,既是避雨,便隨他去了。
“小千,我也餓了。”
“哥舒公子,我只準備了一人份的食物。”
阿暖冷言相對,一雙凌厲的眼掃向男子時,透露着冷然與警告。
哥舒雲對她無聲的喝止並不在意,只等着那名書生說話。
“你把褲腰帶勒緊就不餓了。”董纖纖咬了塊牛肉,慢條斯理地答道。
阿暖悶笑,哥舒雲忍不住撫額嘆息。
果然,董纖纖也沒什麼同情心。
阿暖聽完董纖纖的賣布大計,再看看她寫的那一沓信件,語句誠懇,折扣利誘,連她都不得不佩服:誠懇的足夠釣到大魚。
董纖纖認爲,大戶人家的管家要負責日常採買,世人皆要衣食住行,每年府上在衣上的開支是大額,倘若能爭取到城中管家的支持,買得越多折扣打得越大,她就不信精明的管家不會上鉤。
這方案也不是她想出來的,還是演過某部家族商戰劇的橋段,當時她演男主的遠房表妹,打醬油露完臉,就在旁邊看他演那場戲。
她當時光顧着看男主笑面虎似的算計別人,欣賞他的演技,都忘了他的具體長相。拍完後大家一起吃飯,雙方經紀人都在場,聽到她誇他演技好,那位男演員還愣了半晌,隨即笑道:“董小姐,你方纔不是盯着我的臉看嗎?”
董纖纖誠實地搖頭,氣的經紀人姐姐在桌下猛踢她提醒,反倒是那位男演員不介意,還和經紀人打趣:“董小姐專心演技,那麼努力,一定會大紅。”
那時候,她剛演戲沒多久,因爲沒名氣,只有到處打醬油,短暫地露露臉,運氣不好的時候剪輯師還會把她出場的片段剪沒了。所以她對自己完全沒信心,可是這位男演員竟然表示看好她,給了她極大的鼓勵,往後,她就把心思撲在琢磨演技上,雖然還是對拿獎和大紅大紫不死心,但對演藝事業的態度比以前要積極許多。
不過,誰又能想到她漸入佳境的演技還沒來得及展示給更多人知曉,竟然穿越到了這裡當起了僞奸商?
董纖纖忍不住嘆氣,這番舉動看在哥舒雲眼中,不免更加好奇。
他試圖和這個女孩子拉近距離,試着從她身邊的人下手,但是她的朋友更厲害,防他靠近董纖纖就像防一頭狼。
外面的雨漸漸變小,很快就會被逐可。眼珠一轉,哥舒雲有了主意。
“過兩日,本地行館要開一個民俗遊樂盛會,還望冷小姐和小千姑娘到場遊玩。”
不就是民族交流會嗎?有什麼好玩?
哥舒雲知她們的顧慮,笑着說了一句,董纖纖立刻就答應了。
“盛會當日,本城很多名流都要來參加。”
這可是個釣大魚的好機會,董纖纖怎麼會錯過賺錢的好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