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用餐時間,酒樓的客人並不多。
一行人到了二樓雅座就坐,董纖纖感到新奇,四下觀望。
除了看到很多異族服飾的面孔,其他與中原的酒樓並無異,又因爲北庭多以牧民爲主,性情豪放,不拘小節,酒樓裡沒有看到賣唱的伶人,只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客人們,胡吃海喝,划拳罰酒,不亦樂乎。
董纖纖羨慕他們自由的生活姿態,異族服飾多樣,以皮毛和麻布料爲主的衣物,大多是牧民和生活條件一般的民衆的選擇,棉布價高難買,加上今年的棉花收成也不好,棉布的價格翻了一番,普通民衆鮮少會把棉布作爲製衣的第一選擇。幸而冷氏部族所在的地方是北庭南端,鄰近雲州和伴月國,冬季不會太冷,讓普通民衆省下一筆冬衣的置裝費。
但普通勞動人民充分利用智慧,用皮毛和麻布做出了獨具民族特色的服飾和配飾,種植和發掘染料植物,將皮毛和布料染上各種顏色,還會拼布做壁掛,一點不比現代拼布展上的作品遜色。
鄰桌的幾個客人,身着皮毛大裘,頭戴皮帽,腳蹬皮靴,腰間還掛着彎刀,一身明顯的遊牧民族裝束,大快朵頤桌上的食物,豪爽的敬酒,歡笑暢飲,交談間提幾句生意興隆,大約是一些商貿往來的商旅剛剛完成一筆買賣,便來此慶賀。
阿暖輕咳一聲,示意對面的人收斂眼神。
對方接收到她的警告,笑着低頭飲酒。對面書生裝扮的女子正在發呆沉思,清秀的面容,氣質乾淨自然,思緒飄得很遠。
“冷小姐多慮了。”哥舒雲不覺苦笑,阿暖的警告根本是多此一舉,董纖纖根本沒有留意他。
“小姐,請慢用。”
哥舒雲詫異地看着冷家大小姐服侍旁邊的書生,只見她一臉淡然的表情,那書生恢復常態,理所當然地享受冷家大小姐的服務,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吃了一片肉,正好看到一位老婆婆在售賣花布包,她感興趣便走上前看看。
“哥舒公子請坐。”
冷暖冷聲制止對面的男子跟上去,“小姐有人保護,不必擔憂。”
順着她的方向看到後面跟着不少暗衛。
“沒什麼大驚小怪,我以前伺候過她。”阿暖坦然答道,“好人壞人總是分不清,我只好勉爲其難答應做她的保鏢。”
“冷小姐真是幽默。”哥舒雲皺眉,直覺這位寡言的冷小姐告訴他這些有別的原因。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別對她打壞主意。”阿暖直言不諱,“她的身份不簡單,哥舒公子最好到此爲止,只是泛泛之交即可。不妨告訴公子,我曾經很落魄,是她不計較幫我,我銘感於心不敢忘,自然要盡心報答還她恩情。”
“她不像大戶人家的女兒。”
哥舒雲笑道,看了眼正前面掏拼布的女子,一臉疑惑:“可是,我真想見識下是什麼樣的家庭能教育處這樣的女子?”能有這麼多面,很容易讓人錯認;可是,對着她親近的人,便能笑的開懷,哭的痛快,前後判若兩人,她卻切換自如。讓偶然得知真相的他,對她很好奇。
阿暖知
道他話裡的意思,並不打算告訴他董纖纖的來歷:“公子只是好奇便最好。”
哥舒雲苦笑,默默飲酒,俊美的面容泛過一絲疑慮。
遠處的隨從接到他輕敲桌面的暗示,立刻會意過來。其中一人退下去尋個究竟。
“我想請教哥舒公子到此有何貴幹?”
“在下不懂冷小姐的意思。”
“聽說近日行館裡來了一位京中的大人物。”阿暖語調平常,審視他的眼神卻銳利,“想必哥舒公子是皇族中人,不該擅自與平民百姓交往。”
“冷小姐不希望我打擾你們?”哥舒雲皺眉,不曾想這位冷小姐對皇族的厭惡直言不諱。
看來,當年皇族悔婚一事仍是冷暖心頭的疙瘩。
哥舒雲對阿暖的遷怒表示無奈,但他也無可反駁,只好轉身去尋另一個人。
“可否告訴我小千本名?”
“她說自己是小千就是小千。”阿暖面露苦笑,“過去的名字,她現下恐怕不想提起。”
哥舒雲正待說話,看到小千正與一個藍衣男子拉扯,眸光一斂,上前阻攔。
阿暖也反應過來,頓時大驚。
“登徒子,還不快放開小……公子!”
藍衣人抓着書生的手腕,再看看上前阻止的一男一女,英俊文雅的面上露出一抹微笑:“舒小姐,這兩位是你的朋友?”
冷暖和哥舒雲皆感到驚訝,原來藍衣男子和董纖纖是相識。
“她是我好朋友阿暖。”董纖纖不情願地指指哥舒雲,“這位剛認識的,哥舒公子。”
“在下哥舒雲,敢問你是小千的?”
“舒小千?”藍衣人皺眉,“董纖纖,你怎麼又換名字?”
“行走江湖,改名換姓是家常便飯。”董纖纖鄙視地看向他,“秦大公子,這點道理都不懂。”
“在下秦椋。”藍衣人禮貌地應答,董纖纖揉揉被他抓疼的地方:“秦兄約了客人便先去忙,不要耽誤了正事。”
“哼,董纖纖,我現在的正事就得先弄清楚你怎麼來了這裡。”
秦椋冷哼,董纖纖無奈地朝阿暖看了一眼:“那就請秦兄坐下來慢慢說,邊吃邊聊。”
秦椋真沒想到這時候會在北庭遇到董纖纖。
方纔,他約了商家來此商討秦家商鋪的開張事宜,不想才上樓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一身儒雅的書生裝扮,正認真地選購一個老婦做的花布包。
那書生面帶笑意,選好後付錢,轉身要走。
秦椋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書生的手:“董纖纖,你怎麼在這裡?”
那書生不得不與他正臉相對,清秀的面容,一雙乾淨清澈的眼睛,映照他驚訝的神色,這書生一臉無奈:“秦兄,這麼巧,在這裡碰到你。”
“我在京中聽到不少消息說你要成婚,又說你發瘋了,還聽說你重病在身無法見人。”秦椋仔細打量她,除了人瘦點,精神狀態還是很好,哪有半點病人的樣子?
不過,他更關心的是她爲什麼要一個人到北庭來。
“弦月知
不知道你來了?”秦椋輕聲斥責,“他身子不好,你這樣跑出來,他還得爲你擔心,你於心何忍?”
“你要是敢告訴他,我立馬跟你絕交。”
秦椋被董纖纖堅決的態度一愣,只聽她冷冷地答道:“秦兄何時離開大鄆?難道不知道皇帝已經爲弦月公子賜婚,尚公主。”
“弦月不可能這麼做。”秦椋不信,“他和你不是……”
“什麼也不是。”一絲脆弱從她面上一閃而逝,秦椋見狀想細問緣由,不料一男一女飄然而至,阻撓他的追問。
一番交流後才知道都是董纖纖的朋友,那位高挑漂亮的年輕女子姓冷,美麗的面孔帶點異族風情,想必是本地大家的小姐,護着董纖纖的舉動很明顯。
倒是那名叫哥舒雲的男子,秦椋打量他很久也猜不出他的來歷,而且董纖纖對他的態度也不熱絡,並不是相熟之人。只是,這男子看董纖纖的眼神似有深意。
“董小姐,你看這兩人配不配?”
“不錯,小秦今天的氣場很攻。”
“秦公子也很關注哥舒公子,看了他很久。北庭不禁男風,我看他們倆倒是有點意思。”
“你們這裡的同志們太幸福了,男男戀愛都是合法的。”
董纖纖和阿暖當他們倆是透明,一唱一和地對答,秦椋和哥舒雲的額頭的青筋都抽了抽,實在是無語。
哥舒雲無言以對,難怪方纔她們看他的眼神不善,竟然把他當成了兔子。
“咳咳咳……”秦椋重重地咳嗽,打斷她們肆無忌憚地討論,繼續追問董纖纖來龍去脈。
大約是顧忌外人在場,她也沒有多說,只一句:“緣分盡了,時候到了,沒人能成爲誰的最重要和唯一。”
秦椋便不敢再問。
董纖纖似乎已經想開,拿着新買的花布包獻寶,供衆人觀賞。
“這個老婆婆手正巧,這些花鳥蟲魚繡的可真像。”董纖纖指着布包上的花樣稱讚,秦椋卻覺得一般:“這些刺繡的用線粗糙,繡工一般,不值幾個錢。”
“你秦家的繡工乃是萬里挑一,哪是尋常百姓比得起?”董纖纖不無嘲諷道,“不過你家繡工繡出的東西再精巧,能享用的起的也就是那些位高權重之人,倒是可惜這麼精巧的繡品只有幾個人才能欣賞。”
“想來那些繡工也覺得遺憾,沒有機會向天下人展示才華。”哥舒雲淡淡答道,“達官顯貴只記得將綾羅綢緞穿上身,又有誰關心一句這是誰的作品以及花的心血。”
董纖纖點點頭,有點詫異哥舒雲會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
秦椋若有所思,董纖纖斟了杯酒給他,他也沒在意。
董纖纖決定先把自己餵飽才最重要,阿暖和哥舒雲也夾了不少菜給自己,顧慮到有外人在場,她吃的斯文,吃相不算難看。
突然,秦椋興奮地一拍桌子,喜道:“我想到了,想到了。”
董纖纖皺眉,忽見秦椋激動地說道:“纖纖,你來當我新店的掌櫃如何?”
於是,正在吃飯的董纖纖,華麗麗的噎住了。
(本章完)